87 大江東去(二)
離開雲州後,杜思并未回隆化, 他于雍州滞留幾天、仔細回想原身記憶, 終于, 杜思腦中靈光一現, 他即日便動身,來到那個偏僻而遙遠的小村莊。
為此,杜思還學會騎馬,雖學習過程十分不堪入目,總算能策馬飛奔、游覽一路風光,天氣漸暖, 地上漸漸生出嫩芽, 一眼望去, 皆是令人惬意的綠,杜思路過不知多少熙攘街頭, 各地習俗不同, 新鮮的食物稍稍沖散萦繞于他心頭的不快, 手劄裏的內容與杜蘅的臉常交織在杜思夢境中,他曾問過許多人, 可那座前令人垂涎、卻前所未聞的承望山無人知曉,手劄中常出現的小荷也毫無頭緒,事到如今,唯有追溯杜思記憶裏那個模糊的親戚,才能尋到一些線索。
杜思小時借住的親戚正為杜永秋的親妹妹杜知秋,在他映像裏, 杜知秋并不像名字一般文雅,她為人尖酸刻薄,有事沒事經常在杜思背後嚼舌根子,自杜永秋逝後,更變本加厲的排擠他,而當李治飛一封信紙将杜思送往徐州隆化後,杜思便再也沒有見過這位姑母了。
杜永秋将他安置在杜知秋家,他的親妹妹說不定知道些什麽,即便是碰碰運氣,杜思也定要來這一趟。
同時,杜雨也向杜思告別,她道自己失職,定要尋回杜蘅,杜思沒有責怪她,索性放開手随她去。
他乘馬走過老長一段泥濘小路,而地上石子太多,路崎岖不平,杜思無奈只能翻身下馬,一步步走進山溝裏,不過半個時辰,杜思聽到水聲,他順着小溪向上游走去,等到日薄西山,杜思總算看到一點人煙,再往前走,便是杜知秋所在的那個村子了。
這裏與記憶中一模一樣,在杜思走後這十幾年,它似乎從未改變,仍是那副古樸簡陋的牆磚泥瓦,幾條大黑狗跑到杜思面前嗅了嗅,似是覺得他沒有攻擊性,黑狗狂吠幾聲,便立即鑽回門裏,杜思順着記憶中的路線來到一家院落前,他仰頭思索片刻,終是伸手敲了敲那扇已嚴重掉漆的大門。
“來了!”
一聲強而有力的女聲傳來,不一會兒,門被打開,一張映滿皺紋的面容出現,她上下打量幾眼杜思,見他長得俊朗,頗有幾分讀書人的味道,杜知秋咽咽口水,小心翼翼道。
“這位公子,不知你是……”
“姑母,你不認得我了。”杜思笑笑,“我是杜思啊。”
“杜思?”杜知秋大驚,擦擦眼睛又望望他,接着,又沒好奇的說,“你來這裏做什麽?”
“多年不見,甚為想念姑母,就來看看您了。”杜思笑眯眯道。
“……”杜知秋躊躇半天,終是打開門放杜思進去了。
望着杜知秋矮胖的背影,杜思思索幾番,便想好對策,當他進屋後,杜知秋利落的翻了個白眼,正準備說些冷嘲熱諷的話,下一刻,便被杜思拿出的幾點銀光堵住了嘴。
“這點心意,不成氣候,還請姑母收下。”
杜思的話早已成耳旁風,杜知秋眼裏只有桌上那些銀子。
“這是哪裏的話…”杜知秋幹笑幾聲,迅速收下桌上銀兩,那速度,真正堪比朝廷官員變臉,令杜思望塵莫及。
“你在外幹的什麽活?竟賺這麽多銀子!”杜知秋取來水,笑嘻嘻地對杜思說道。
“拖父親的福、我真是收獲不少啊。”杜思意味深長道。
“收獲?你賺了不止這些嗎?!”
杜知秋欣喜若狂,望向杜思的眼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剝,杜思笑了笑,他十分了解這個女人,直截了當的送錢再簡單不過了。
兩人談了一會,杜知秋的相公王二回來了,她将牛三拉到角落裏耳語幾番,不一會兒,兩人再度看向杜思,俨然是一副恭喜財神到的模樣,當晚,杜知秋大動旗鼓,宰了一只雞慶祝杜思到來,兩人的兒子王貴也回來了,他比杜思小了三歲,看上去卻比他還結實。
三人沖杜思好一陣奉承,他留下過夜變成了順理成章的事情,臨睡前,杜思似是無意提起杜永秋,杜知秋眼裏閃過不耐,卻還是告訴了杜思有關杜永秋的事,杜思再接再厲,又說出手劄裏常出現的幾個名字,杜知秋一概不知,又說起杜思的工作來。
杜思第一次在忽悠人這件事情上感受到了挫敗,尤其對象還是名婦女。
杜知秋打了幾個哈欠,将他帶到一間茅草屋裏,一股怪味撲鼻而來,杜思皺皺眉,适應後變不覺得有什麽了。
“這是你爹之前住過的屋子,你在裏面找找、說不定能看出什麽名堂來。”
杜知秋撂下這一句話,便回房休息了,杜思将門關緊,開始翻騰起來,但屋裏布置過于簡單,他潦草看過幾眼,無力地躺在床上,這時,杜思腳跟似乎踢到什麽東西,他立即翻身下床,向床下望去,只見有一漆黑木盒被置于地上,杜思小心将它取出,上面已積滿一層厚厚的灰,木盒也并未上鎖,杜思很快便打開木盒,只見盒內也如茅草屋般簡單,只有一件衣物墊在盒底。
那是一件衣裙,顏色極為樸素,杜思伸手撫上衣裙,只見觸|手皆是一片柔軟,看裝束,又不像是一般女子穿過的樣式,杜思眉頭緊鎖,将衣裙取出後,盒底卻還有一塊木牌,上面只刻着一個‘齊’字,除此之外,再無其他痕跡了。
鬼使神差,他将木牌留下,把衣裙放回了木盒。
第二日,杜思準備離開,杜知秋苦苦相勸,甚至搬出杜永秋生平記事,迫使他留在村裏,杜思無奈,只得答應再住一日,當晚,一家三口百般讨好杜思,想要他為自己兒子王貴在外謀個好差事,杜思苦笑,堅定的拒絕了杜知秋的請求。
杜知秋面色一僵,終是按捺下心中不快,一頓飯不歡而散,杜思也未過多解釋,轉身回屋休息,半夜,當他出門小解時,杜知秋的屋子卻還是亮着的,他不禁走進幾步,杜知秋渾厚的聲音便清晰傳入他的耳裏。
“我看吶、他無非是想咬着這塊肥肉,自己留着慢慢吃。”王二故作深長道。
“老娘白白養了他好幾年!杜思怎麽這般小氣?不顧我兒子的處境!”
“娘,你就別說了。”王貴拉長腔調輕蔑道,“我還看不起那小子呢,只不過是四兩銀子而已、我又不是掙不到!”
“還是我兒子争氣…”杜知秋哽咽的聲音響起,屋裏想必正上演一出母子情深的大劇。
杜思覺着十分好笑,這些天奔波的勞累此刻全然消除、只剩這個家庭的親情了。
“那當然,我兒子能不好嗎。”王貴附和道。
“只愁沒個機會。”杜知秋哀怨道,“想當年,杜永秋也是如此,在外掙了大錢、卻不告訴我發財的門路在哪兒,将外地說的那般險惡,生生将我蒙在鼓裏多年,我當年怎麽就那麽笨!”
杜思身體一頓,臉上笑容很快斂去,屋裏的人全然不知這一切,杜永秋想要庇護杜知秋的心意、只怕這輩子杜知秋都不會知道了。
杜知秋又提起當年往事,杜思繼而得知,他的生母重病在身,生下他後便香消玉損,可憐他卻不知生母名字,只因杜永秋透露的信息實在是太少了。
既然如此,為何要寫下這本手劄?若要保護他,又為何使他間接參與這場悄無聲息的争鬥?
直至如今,杜思都未曾得知周鴻祎等人的目的,他長長嘆出一口氣,只覺得一顆心又沉入谷底。
離開村子後,杜思又回到雍州,他這一個來回,足足花費三個多月,除了身上這一塊刻有‘齊’字的令牌,杜思似乎沒有其他收獲了,載着沉重的心,他踏入雍州土地,此時此刻,杜思只想見到自己日思夜想的那人。
雍王府位于雍州儀昌,并不難打聽,過了幾日,杜思又走到儀昌,正當他坐在茶鋪稍作休憩之時,正對面的街上突然生出事端,衆人一陣拳打腳踢,立即傳出幾聲微弱哀嚎,杜思心下好奇,便上前湊個熱鬧。
原是有一小偷盜走一位公子的財物,無奈小偷過于慌亂、自露馬腳,被許多人捉住一頓好打,才将東西還給那位公子。
那名公子哥生的極為俊朗,周身氣度不凡,他沒有追究小偷的偷盜行為,反而給了他一些銀兩去看病,衆人見他出手闊綽,都道他是個大好人。
“多謝各位好漢,我初到雍州,人不生地不熟的,若各位不介意、我願請大家一起去喝酒!”這位公子朗聲道,引得一片叫好聲。
衆人紛紛奔向儀昌最好的酒樓,那名公子在後不緊不慢的跟着,微眯起的黑眸不知在想些什麽,杜思更好奇了,便在後悄悄跟着,等人都散去,公子哥手裏緊揪住的物品終于展露出它真實面目。
那是一塊通體晶瑩的美玉,其樣式繁雜、并非在哪兒都能見到的,但杜思十分确定,自己絕對見過這塊玉。
杜思睜大雙眼,緊盯那人的面容,仿佛要從中看出些什麽,那名公子哥對實現極為敏感,幾乎是瞬間便找到杜思的藏身處,他朝杜思笑笑,大步進入酒樓。
那塊玉勾起杜思無數回憶,那是個相當不好的故事,杜思立在原地,好一段時間後,才擡起腳步離開此處。
酒樓之中,方才那名公子哥正坐在靠窗的位置,目送杜思離去。
作者有話要說: 不好意思,這兩天有點忙,不過活都幹的差不多了,正常更新。
PS:我申請了22號完結榜,所以,要在七天內結局修改加番外……我當初為什麽要做出那個決定(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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