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瑤蘭
雲國的夏日悶熱潮濕, 哪怕偶有微風, 也都仿佛含着氤氲的水汽, 貼在人身上難受極了。
令尹府就挨着原雲州布政使司, 以前是雲州首富的私産, 後來成王揭竿而起, 那首富也是會看臉色, 當即就把家宅捐出,一家老小回了老家。
這府宅不說富麗堂皇, 也算是頗有一番江南景致的娟秀。
前院書樓前甚至還挖了個小池塘, 幾尾紅彤彤的錦鯉正在水中搖曳, 一點心事都無。
阮細雨靠坐在書樓二層的露臺邊,他一頭長發全部束在頭頂,挽成一個松散的發髻。
一旁的書童正規規矩矩研墨, 低垂着眼一聲不吭。
書桌上堆了數不清的奏折, 一本挨着一本, 密密麻麻壓在阮細雨心上,叫他一個字都讀不進去。
小書童見大人臉色難看,吓得手都哆嗦了,緊緊巴巴把墨磨好,立馬退了出去。
露臺上沒了旁人,阮細雨終于維持不住自己的表情,他把蒼白的臉埋進掌心, 好半天都沒起來。
這些時日來的壓力一湧而上, 逼得他心緒難安, 也終究意難平。
正當他這樣“發呆”時,外面傳來敲門聲:“大人,宮裏來人了。”
阮細雨猛地擡起頭,他眼睛有些紅,臉上卻幹幹淨淨,一滴汗都無。
“進來吧。”他啞着嗓子說。
做了這個令尹,他手裏的事一天比一天多,壓得單薄的身軀越發消瘦,身體也大不如前。
管家推門而入,捧着一封明黃的折子。
“來的是宮裏頭的秦公公,他說怕打攪您,沒敢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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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細雨點了點頭,伸手接過折子,大概掃了一眼。
越看臉色越青。
管家似乎有些怕他,吓得背後都濕了,卻一步都不敢動:“大人?如何去回?”
阮細雨狠狠閉上眼睛,他深吸口氣,緩慢而幽深地吐了出來。
“準備準備,我要進宮。”
炎熱夏日裏穿一身厚重朝服十分折磨人,他們雲國初立,朝廷就忙着修成王心心念念的麒麟宮,哪裏有銀錢給朝臣做朝服。
阮細雨仿佛天生不愛出汗,他穿着幹淨筆挺的绛紫色仙鶴朝服,頭戴青雲冠,一步一頓地跟着秦公公往布政使司的後院行去。
布政使司通共就這麽大的地,跟中都的琉璃宮比都沒法比,怕是連人家一個宮室大小都沒有,還偏要叫麒麟行宮。
前頭衙門改成了清平殿,後面的內宅自然便是後宮,別看成王立國沒幾天,後宮倒是很快就充盈起來。
就這麽屁大點的地方,居然也要來回通報。
阮細雨等在“後宮”垂花門前,端方玉立,面容清俊。
秦公公笑着瞧他一眼,輕聲細語說:“大人別急,我這就叫小的們來開門。”
他說是秦公公,卻哪裏是什麽閹人,他不過是以前戲班子裏不紅的老旦角,裝起閹人來頗有幾分神似。
這雲國才立了兩月,上哪裏找閹人給葉輕言弄那琉璃宮裏的門門套套。
阮細雨沖他笑笑,心裏卻沉甸甸的。
這麒麟行宮壓得他喘不過氣來,頭頂上的天那麽藍,他卻一點晴朗也瞧不見。
就在這時,不遠處突然傳來一陣喧嘩之聲。
阮細雨冷冷偏過頭去瞧,就見兩個人高馬大的士兵扯着一個纖細羸弱的少女,一邊扯還一邊笑:“小娘皮別給臉不要。”
阮細雨皺起眉頭。
那小丫頭瞧着不過十五六歲的年紀,瘦的仿佛一縷青煙,她用盡全身的力氣,喊了一聲:“救救我!”
那聲音振聾發聩。
阮細雨渾身一震,正想上去說兩句,卻不料一雙冰涼的手攥住了他的胳膊,叫他一動都不能動。
秦公公陰柔的嗓子在耳邊炸開:“大人,那是殿下瞧上的娘娘。”
就這一句,阮細雨突然就不動了。
他心裏頭仿佛堵了什麽腐爛的東西,惹得他直反胃:“多謝公公提點。”
秦公公松開手,輕聲道:“大人是明白人,咱們都是讨生活的,審時度勢最是重要。”
阮細雨緊緊攥着手,任憑短指甲把手心戳得滿是傷痕。
是啊,都是讨生活。
什麽令尹,什麽好兄弟,什麽有福同享有難同當,都是虛言。
阮細雨深吸口氣,他背對着那少女,任憑她就這樣被拖走了。
這年月,沒誰能救得了誰。
他遙遙往北邊望去,入眼是麒麟行宮後宮的二層小樓,他眼神有些渙散,似是瞧那裏,卻又好似在發呆。
阮細雨不由想起梧桐鎮的所見所聞,不知他們将來會不會也是這般。
說不得人人都只能共患難,不能同享福。
花團錦簇的誓言一晃而過,逼紅了他的眼眶,年少時一起發過的誓猶在耳邊,轉眼皆成虛妄。
阮細雨閉上眼睛,聽着耳邊垂花門“吱嘎”一聲開了。
秦公公細細的尖嗓子又喊:“令尹叩見。”
阮細雨深吸口氣,挺直腰背踏步而入,在他身後,垂花門“啪”的一聲又關了。
少女凄厲的求饒聲被隔絕在門外,那仿佛是另一方天地。
門內,卻是一番金玉滿堂。
被雲國令尹惦記的啓越山,如今卻是熱鬧景象。
山上的農耕都忙完了,留在山上的老弱婦孺又都一門心思投在兔子身上,他們不過出去半個月,回去就見兔窩裏有兔子抱了窩。
兔子長得快又能生養,四五個月就能出一批,約莫冬日前就能繁殖出大量成兔,給他們啓越山足添一筆收入。
顧瑤蘭見大當家不在,便主動上門幫顏青畫收拾東西。
顏青畫見她那謹小慎微的小樣子,不由笑道:“大當家多和善的人,你怎麽這麽怕他。”
真是富翁不知貧家苦,顧瑤蘭撇撇嘴:“嫂夫人,您是不是跟我開玩笑呢?滿山問問去,誰不怕大當家。”
顏青畫一愣。
她表情有些糾結,卻還是下意識回護道:“怎麽會,榮桀那麽好的人,你們怕他什麽?”
顧瑤蘭嘆着氣搖頭。
“青畫,可能是我說話不講究,”她想了想繼續說,“我們不是懼怕他,更多的是敬佩他,那種怕是發自內心的把他當成首領,自然沒辦法淡然處之。”
顏青畫若有所思點了點頭:“你說的有些道理。”
顧瑤蘭跟她都手腳麻利,不一會兒就收拾好東西,顏青畫取了最大的包袱出來,打開給她看從小灣鎮買的紗布。
這家布莊的紗布确實很好,軟綿細密,最适合做月事帶。
顧瑤蘭摸着這布,才反應過來:“我還當你以前是自己帶了上山的,真沒想到你許久沒來過癸水了。”
顏青畫嘆了口氣:“我自己也忘了這事,要不是這次出門差點耽誤事,我都當自己不會來了呢。”
“那可不行呀,”顧瑤蘭小聲跟她咬耳朵,“以前我娘說,月事不好的媳婦不容易懷娃娃,你不想要跟大當家的寶寶啦?”
這幾個月顏青畫忙的事太多太雜,一時間真沒想到這個,她幼年母親就過世了,是爹爹和哥哥把她拉扯長大,自然也不會同她仔細說這個。
然而她又十分聰慧,只等顧瑤蘭說完她臉色就變了,原本還笑着說話,轉眼就白了臉。
顧瑤蘭也意識到有些不對,小聲問她:“怎麽?”
顏青畫低下頭去,把來癸水那段時間的事反複想了一遍,她又回憶起那老大夫欲言又止的樣子,心裏頓時冰涼一片。
“我之前瞧病,那老大夫說我氣血兩虧,所以一直沒來癸水。”
顏青畫同顧瑤蘭這幾個月已經成了閨中好友,沒什麽不好跟她講的,這會兒她心裏頭亂,自然據實相告。
“他說我這樣還要将養很長一段時間,癸水才能來的準,是不是……是不是不能有娃娃了?”
她說得十分忐忑。
當年自己一個人孤身生活她都沒怕過,被榮桀“強搶上山”時也沒慌亂,甚至跟着他一路走到今天也一點都不擔心,倒是在這會兒添了心事。
顧瑤蘭也是随口一說,卻沒成想叫顏青畫變了臉色,她趕緊道:“不要緊的,我娘說但凡能來癸水的,将來總能有娃娃。”
她頓了頓,又嘆了口氣:“再說,你難道想現在就有娃娃?”
顧瑤蘭二十歲的人了,卻一直沒成親,她比顏青畫年紀大,瞧着大大咧咧的,卻比誰都看得通透。
“等下回去鎮裏,我陪你去找小大夫瞧瞧,看看要不要吃點藥調理調理。”
顏青畫輕輕“嗯”了一聲。
理智上她知道現在最要緊的是把路走好,可心理卻不太能接受。
孤身一人的滋味她嘗了太多年,自然希望将來能有血脈至親陪在身邊,不叫兩個人都孤單。
顧瑤蘭見她已經落了心事,心理直罵自己嘴欠,這時候她說再多都沒用,只好問:“你剛跟我說有些事要談,談什麽?”
顏青畫深吸口氣,努力壓下心中的落寞,說起正事來便精神些,仿佛不那麽在意了。
“連三當家的說近來有許多女人家想參軍,”她頓了頓,“現在我們正是缺人手的時候,幾位當家就想招些女兵也不是不行。”
她話音剛落,顧瑤蘭的眼睛就亮了。
她原本不是那種甜美可人的長相,可越是這樣越顯得精氣十足,一看就是很有活力的人。
“真的?”顧瑤蘭的小嗓音都抖起來。
顏青畫見她這樣,心裏頭也略安穩了些,她握住她的手,認真看着她。
“你願不願意走出鎮子?”顏青畫鄭重問。
“你可能要吃許多苦,未來也有未知的危險等着你,我什麽保證都給不了你。”
顏青畫沉聲道:“我唯一能告訴你的就是,一旦你願意拿起刀,他日男人們有什麽,你也一樣都不會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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