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傀儡

陸子甄說出“莫玉華”這三個字的時候，在離二人不遠處，傳來了一聲細微的咔嚓聲。

“藺師弟，你，你的手怎麽了？”

一個稍大些的聲音傳來，安靜了許久，才聽到藺若白像是從牙縫中擠出的回答：“……我沒事。”

陸子甄卻好似沒有聽到那不遠處的對話，而那孩子也是目不轉睛的望着陸子甄，似乎是在确定他的這個理由到底夠不夠充分。

就算是此時，莫玉華的身份和經歷可以說的上是傳奇，更不用說他是這萬千世界都難尋的偃術大師，本方世界欽慕莫玉華的人多了去了，沒有幾萬估計也有幾千，多一個陸子甄确實并不算多，孩子也只是稍稍瞪大了眼睛，眼眸中的點點金光如同跳躍的火焰，又如萬千世界中的璀璨星光。

莫玉華曾經告訴陸子甄，他們莫家人的眼中種有星光，每當感到欣喜的時候，點點金光就如同閃爍的星星般發出光芒，當時陸子甄還以為莫玉華是在說笑，此時才知道，這竟然是真的。

只是陸子甄有些不明白，莫玉華此時是為何而欣喜？欣喜自己欽慕他嗎？

可惜這樣的一幕轉瞬即逝，孩子眼眸中的金色已經黯淡了許多，稚嫩精致的小臉上，露出一個并不明顯的笑。

“大哥哥竟然是莫院首的欽慕者，等我回到內島，一定為大哥哥引薦。”

孩子歪着腦袋又思索了片刻，從懷中掏出一樣東西，塞到了陸子甄的手中。

“大哥哥，內島裏人多口雜，大哥哥你把這個戴上，用這個說話別人是聽不見的。”

陸子甄低頭看去，他的手中是一枚青色寶石般的小巧法器，花紋繁複而精致，月光照耀下可見一閃而過的青色流紋，與女子所用的耳飾倒是有幾分相似，這東西——

“這個叫青鳥意，青鳥一生只有一個伴侶，若是一方死去，另一只便會哀鳴泣血而死，情之切切，意之深深，正是莫璃的一生所求。”

在腦海中閃回的記憶，讓陸子甄望向那孩子的眼神變得若有所思，那孩子也已經意識到，這樣的東西不應該是一個孩子應該有的，他趕忙解釋道：“這個是我那個長輩給我的。”

陸子甄将那枚青鳥意收起，心情莫名的有些複雜，他突然沒了和莫玉華虛以委蛇的興趣，找了一塊地方扶着孩子坐下，冷淡說道：“好好休息吧。”

那孩子也不知道陸子甄為何會這樣，他眨了眨明亮若星的眼眸，怯生生的問道：“大哥哥，你會帶我安全回去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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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答應你的，一定會做到。”

陸子甄淡淡的說道，也閉上了眼睛，腦海中出現的，是那他早就應該忘記的一幕。

“莫璃，答應你的我會做到，但既然你已經選擇了藺若白……”

青年的手指稍稍用力，捏碎了那枚小巧精致的法器，讓它在自己的手中化作青絲飛散。

“從此之後，你我永不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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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還未亮，之前讓他們等着的內院弟子也終于找了過來，為首的那個，恰好是之前在護派大陣前，阻攔陸子甄的金丹修士。

“道友是來還錢的嗎？”

陸子甄感嘆着人生何處不相逢，手中揚了揚那金丹修士親手所書的欠條，懶洋洋的問道。

那金丹修士遠遠望見陸子甄的時候，心裏便已經咯噔了一下，此時被陸子甄叫住，更是窘迫到了極點。本來他聽自己這師侄說有人在外島打傷本派弟子的時候，他就想到了會是陸子甄，但這群蠢貨信誓旦旦的說對方修為最高的也只是練氣期，絕對沒有金丹修士，自己才這麽颠颠的趕了過來，這下是真的尴尬了。

“師叔，就是這個人将王師弟的手砍斷了！師叔你快好好教訓他們一頓！”

一旁的弟子還拽着那金丹修士的袖子，指着藺若白憤憤的道。

教訓？陸子甄是上一品金丹啊，他們冥蒼派上萬名弟子，幾十個金丹修士，也就只有莫玉華一人是上一品金丹，他一個下品金丹，還欠着人家一萬多上品靈石，不反被教訓一頓就不錯了，何談教訓一頓他們？

“蠢貨！知道這是我們請來的客人嗎？”

那金丹修士轉身便給了那弟子一巴掌，惡狠狠的說道，随後幾步走到陸子甄的面前，谄媚笑道：“昨日我有事急着離開，來不及招待道友，今日便由我為各位帶路，進入內島。”

陸子甄這才将欠條收起，吩咐衆人準備離開這裏，他還特意讓藺若白跟在自己的身邊，防止藺若白有意或是無意的說漏什麽。

藺若白的情緒有些低落，特別是看到陸子甄右耳上的那枚青色寶石，在瑩白的肌膚襯托下格外的刺目，他的目光更是黯淡陰沉了幾分。

進入冥蒼派的內島，需乘坐特殊的小舟，那金丹修士帶着衆人上船，當他望見一直拉着陸子甄的手，像是因為怕生而躲在陸子甄身後的孩子，他稍稍一愣，好奇問道：“這位是？”

“是我的小師弟，昨日你沒見到嗎？”

陸子甄眼睛都不擡的答道，此時莫玉華已經換上了一套鳴劍宗的校服，配上一口短劍，完全就是一副鳴劍派弟子的模樣。

“見到了見到了，是我忘記了。”

那金丹修士讪讪的答道，衆人沉默的乘着小舟行了許久，眼前卻還是茫茫的一片望不見邊際碧藍大海，哪裏有島的影子。

陸子甄的眼睛卻是一亮：這冥蒼派的內島，倒是有些意思。

他正這樣想着，只見那金丹修士手捏法訣，口中默念着什麽，将一塊玉簡丢入海中，眼前的海面驀然出現一個巨大漩渦，衆人還未反應過來，小舟便已經被那漩渦卷入海中。

海底幽深而又陰暗，小舟不斷向下，将海水向兩邊分開，不知行了多久，一道耀眼的光亮從前方傳來，小舟竟然已經到了一處岸邊，再朝前一看，鳴劍宗的弟子都不敢置信的睜大了眼睛，甚至有幾個張大了嘴巴。

他們的眼前是幾座挺拔秀麗的高山，海底仙山雖然少見，其實也并不稀奇，可這幾座山卻不是普通的山，而是用琉璃玉石築起的起伏群山，隐藏在雲霧間的樓閣宮殿，清一色的都是璀璨金色，之前他們所見的耀眼光亮，便是這海底的靈日折射在琉璃玉山上的光芒。

琉璃玉山，黃金樓閣。

青色，金色。

陸子甄在感嘆冥蒼派真是有錢的同時，也終于知道莫玉華那些奇怪的審美，到底是來自哪了。

“諸位，請。”

那金丹修士十分滿意于鳴劍宗衆人的反應，他招來一只黃金鳳鳥，将衆人帶至一座琉璃玉山上，還未等陸子甄仔細看看這些玉石能不能敲下來，便遠遠聽到了一陣喧嘩聲。

“冥蒼派是什麽意思？”

“院首大典推遲？”

“推遲到什麽時候？”

陸子甄朝那邊好奇望去，金丹修士有些尴尬的解釋道：

“那是……其他門派的受邀前來的。”

原本少主的計劃是将莫玉華除去，少主便可以在院首大典上順理成章的取代莫玉華，可現在莫玉華不見蹤影，其他門派的人卻已經到了，他們也只能将大典推遲。

陸子甄點了點頭，上前道：“各位，不妨聽我來說一句。”

他的模樣出色，氣勢也十足，衆人一時間竟然也安靜，想看看這人能說出什麽。

“冥蒼派應該不是看不起我們。”

陸子甄微笑的道，看似是要替冥蒼派說話，但那樣的笑容在鳴劍宗衆人看來，卻是那樣的熟悉，那往往是陸師叔開始胡來的前兆。

“院首大典原本就是冥蒼派的派中大典，冥蒼派偏偏要讓別派觀禮，又毫無理由的推遲，是把我們當作冥蒼派的下院嗎？”

陸子甄一番話一說，大家這才反應了過來，最後的一句，恰好是戳到了那些門派的痛處，紛紛表示道：“我們要回去！”

“什麽院首大典，我派不屑觀禮！”

“諸位……”

那金丹修士一看情況不妙，正準備出來說幾句，卻被陸子甄冷冷打斷道：“有什麽話讓莫玉華來說，你算是什麽東西，冥蒼派有你說話的份嗎？”

“那有我說話的份嗎？”

陸子甄的話剛剛說完，不遠處傳來了一個聲音，衆人朝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那是一位衣着華麗的青年，他的身邊跟着一只黃金靈虎，這種靈虎十分稀有，可見這青年在冥蒼派的地位絕不會低。

“這是……哪位？”

陸子甄沒有想到自己随便的一句話，竟然引出一個分量人物，但作為一個從三歲起就到現在就沒出過門的死宅，他真的不認識眼前的人誰，他悄悄的在青鳥意中注入靈氣，低聲問道。

孩子答道：“這是冥蒼派上院副院首，莫玉生。”

莫玉生緩步來到衆人面前，道：“莫玉華正在閉關，院首大典才不得不延期，但滄浪洞府近日便會開啓，這才是我冥蒼派邀請諸位前來的主要原因。”

冥蒼派拿其他各派當炮灰的心思，其他各派又怎麽會不知道，聽到那滄浪法會四個字，衆人都沉默不語，面如死灰，莫玉生只得又道：“請諸位放心，我會與諸位一同進入洞府，所得之物也會按照出力多少分配，絕對不會是冥蒼派一家獨吞。”

得到莫玉生如此保證，其他各派才稍稍安心了些，莫玉生安撫了衆人，便帶着那只黃金靈虎轉身離開。

可就在莫玉生從陸子甄身邊走過的時候，他的腳步突然停下了，看向陸子甄的眼神中閃過幾分詫異，又很快又恢複了正常。

“不知這位道友名諱。”

“陸子甄。”

莫玉生點了點頭：“進入滄浪洞府之後，還請陸道友與我們一路。”

說着，他對着那金丹修士招了招手，那金丹修士趕忙跟了上去，在回上院的路上，金丹修士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最終還是忍不住問道：“少主，我們進入滄浪洞府，不就是為了找到老祖要的那東西，為何還要讓陸子甄與咱們一路，讓他死在滄浪洞府之中，不是少了一個禍害，難道說，少主你……”

金丹修士小心翼翼的瞥了莫玉生一眼，沒有再說下，意思卻已經十分明白。

“你懂什麽！”

莫玉生不悅的喝道，陸子甄雖然是極為美貌，但卻絕沒有美到能夠讓他放棄自己的大計，之所以要讓陸子甄與自己一路，只是他想到了自己去求見老祖的時候，無意中窺見的一個傀儡人。

在那座與莫家風格完全不符的陰森大殿中，那個傀儡人的衣衫半露，身段柔軟，肌膚勝雪，色如春花，唇似點朱，除了那雙毫無生息的眼眸，與陸子甄幾乎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