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電梯門毫無阻礙地滑進牆內, 結構錯綜一塵不染的大廳映入眼簾, 并沒有預想中的森嚴守衛, 或者說, 守衛都在地上躺着了。

雷昊蹲下身翻開一具俯身趴在地面上的一代體屍體，只見屍體還帶着錯愕的畸形臉龐上，又是一枚熟悉的腳印。

雷昊拍拍手撐着腿站起身，哭笑不得感嘆道：“這些雞真的是……幸好它們肯聽你的話, 要是在a手裏，我們就認命吧。”

易玮深有同感地點點頭, 誰能想到, 當初一點無心之舉, 舉手之勞的幫助，會帶給他們如此巨大的驚喜。

有了小黃雞的探路, 他們跨過一具具橫七豎八的屍體，手中扣着從基地攜帶來的武器，警惕地穿梭在一間間精密的實驗室外。

空曠，寂靜的底下研究所內，只有空氣淨化系統在嗡嗡嗡地工作着。

常年開啓的白色日光燈下，傾倒的設備，散落的文件, 和零星的血跡都在示意着不久前發生的混亂，但是在易玮他們的目光所及之處, 卻沒有一點活物的影子。

沒有工作人員, 沒有研究人員, 甚至連實驗體都沒有。

“從實驗室裏一間間找。”雷昊皺起眉頭，低聲安排道。

“嘭！”方雪琴用力撕開最後一扇實驗室的密封隔離門，愣怔了一下，與之前整潔幹淨的室內不同的是，這間實驗室像是被鮮血漆紅了。

方雪琴捂着嘴蹙眉往後退了好幾步，刺鼻的血腥味幾乎是噴湧着沖向室外。

末世這半年來，易玮他們也沒少和鮮血屍體打過交道，但這間實驗室內的景象還是讓他們在一瞬間面色微變，胃部翻滾。

鮮紅的，還沒來得及凝固的血液淌在地上，挂在牆上，甚至噴濺在日光燈罩上，讓原本明亮的實驗室被朦胧的血色包籠。

殘肢，碎肉，破損的實驗服，散布在室內各處，卻沒有一具完整的屍體，只有一道刺眼的血痕，扭曲着蜿蜒着探向實驗室後方。

“小心點，我們沿着血痕跟過去，那些人應該還沒死……”雷昊緊緊盯着那道血痕，腦海中自動還原出當時的畫面，有一個殘破的軀體在劇烈哀嚎掙紮着，卻還是被一步步拉向未知的地點。

實驗室後方是污物走廊，易玮走在前方推開虛掩着的門，一股更為濃郁的血腥味傳來，還隐隐摻雜着腐肉的臭味。

易玮忍耐着作嘔的，一步一步走向污物走廊盡頭那間銷毀室。

銷毀室的門也是虛掩着的，裏面傳來暖色的火光和一陣嘈雜對話聲。

袁翔用鐮刀狀的手臂抵在研究所負責人脖頸處，他将那只半熊半人的一代體死死按在焚化爐前。

負責人嗆咳了幾聲，嘴角溢出鮮紅的血沫，他看着袁翔倒映着烈火的殘暴雙眼，笑着慫恿道：“你…有什麽不滿意的？唯一一個注射一代進化液卻能進化到二代的天選之子，你還有什麽不滿意的？想想看，我們一起合作下去…二代三代甚至終代的進化液還會少嗎？”

他不顧動脈處鋒銳的利器，伸長了脖子試圖分辨袁翔眼底的神色：“進化啊…那可是進化啊！你不想嗎？不，沒有人不想的，沒有一個進化體會拒絕的！”

袁翔盯着負責人瘋狂的眉眼，心裏滿是悲哀，他能感覺到，他屬于人類的那部分神志已經在慢慢泯滅，過不了多久，他也會像所有的進化體那樣，為進化癡狂，為進化付出一切。

包括人性，包括良知，包括理智，最終淪為像他們一樣的怪物，不論是身體上還是心理上。

動物的思維已經開始掌控袁翔的思考，他狠狠地将負責人殘破的身體掼到焚化爐的燒得赤紅的燃燒口上。

“滋啦——”，伴随着負責人尖利的慘叫聲，肉類焦糊的氣味充斥在銷毀室，讓周圍被打折四肢丢在一旁的研究人員們瑟瑟發抖起來。

袁翔殘忍地将負責人一點一點推入熾熱的火焰中，眼底的理智随着火光燃燒殆盡：“我想啊……但我更想你們去死！”

說着在負責人終于開始恐慌的眼神中，将他整個抛到熊熊烈火中。

做完這些，袁翔轉過身來，一步步走向那些開始哀求的研究人員面前，嘴角咧開到人類難以達到的地步，鐮刀手又勾起一具身體拖向焚化爐。

突然，他腳步猛地一頓，帶着殘影瞬移到銷毀室門口，手臂狠狠揮向門縫處。

“铛——”墨綠色的手鐮劈在易玮舉起的小臂處，沒有在皮膚上留下一點痕跡。

“契約者？”袁翔眼底閃過一絲掙紮，恢複了些許神志。

“啾！”住手！你在幹嘛？！

最先進入研究所的小黃雞看到易玮被攻擊，整只雞炸了起來，奶黃色閃電般從袁翔身後沖上來，急急剎在易玮面前，短短的翅膀張開護住易玮。

“你…在幹嘛…這是我們領主…不許你…攻擊他！”蒼老的聲音再次上線，易玮頭一次聽到這個，本來略感動的心情瞬間一派複雜。

“你們領主？”袁翔愣愣地重複着，在看到易玮肩頭的另一只小黃雞時，鐮刀手已經不由自主地收起來。

“怎麽回事？”易玮伸手撈起小黃雞，放在另一邊肩膀上問它。

“我…下來的…時候…”

“說雞話謝謝。”易玮實在受不了這種老爺爺在耳邊叨叨的詭異感覺，果斷打斷它。

“啾！”他是前兩天被綁過來的基地居民！我下來的時候看到壞人要用刀剖他，就救下來啦！他對這裏比較熟，我們就一起把研究人員都抓過來了！

袁翔後退幾步讓易玮他們進入銷毀室，他沉默地看着他們，良久，兩行淚水從眼眶中直墜而下，這個也才二十左右的年輕人擡手用袖子抹了把眼睛，低聲酸楚道：“為什麽你們才來……”

易玮一愣，擡眼看向他。

“為什麽你們不早點來？為什麽會有這樣的研究？為什麽我會變成這樣？”青年帶着哭腔的連聲質問中，并沒有怨怼憤恨，只是單純地不解和難過，還帶着濃濃的不舍。

“我只是想出海撈點魚給我媽補補，他們…就把我綁過來了，給我注射什麽進化液，然後我…我就變成了和他們一樣的怪物，他們還想将我解剖研究，裏面有很多我認識的……”

袁翔沒注意到他說的話已經開始颠三倒四，語句裏獨屬人類的邏輯已經開始混亂。

突然，他停下無意義的喃喃，猛地一激靈，全身很劇烈地顫抖了一下。

袁翔清楚這是他以人類的思維控制自己的最後一段時間了，用一種很平靜又哀戚的語氣敘述道：“這個研究所裏，1區關的是還沒來得及注射進化液的普通人，2區是關押契約者的地方，他們對進化液無效，還是人類，至于3區……就毀了它吧。”

“你不和我們走？”易玮點着頭和小夥伴們往銷毀室外走，無意間一回頭，見袁翔還停留在原地，驚訝問道。

袁翔搖了搖頭退到銷毀室中央：“太晚了……我不想也變成那麽惡心的東西。”

“你……”易玮忍不住上前一步想拉住他，“和我們走吧，會有變回人類的辦法的。”

袁翔側身避過，扯着嘴艱難地笑了笑：“回不去了，真的，我知道的。”他用甲殼化的指尖點了點自己的腦袋，“這裏面，已經亂了，快走吧，趁我還控制得住。”

說着，袁翔用力将他們推到銷毀室外，砰的一聲将門拉上并反鎖。

易玮聽着裏面傳來研究人員的一聲聲慘叫和火焰灼燒油脂濺出的噼啪聲，他怔怔地站在銷毀室門口的标牌下，胸口被各種情緒脹滿，卻找不到發洩的地方。

“走吧，”雷昊斂下雙目遮去晦暗與痛惜，“這是他的選擇，我們……去救更多的人吧。”

一二三區還有些守衛沒有清理幹淨，易玮讓雷昊他們躲在一處安全的角落。

他只身一人，扛着把突擊木倉，闊步走在彈雨中，将每個一代體從陰影中揪出，毫不猶豫地将子彈送入他們的胸膛。

“嘩——”清理完畢後，方雪琴來到一間間“飼養室”門口，将合金門撕爛，讓裏頭的普通人從出口離開。

這些被關押多天的普通人早已被吓破了膽子，哆哆嗦嗦地經過方雪琴身後滿衣裳彈孔鮮血的易玮，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易玮左手還扣着木倉，額前一縷微長的發梢遮住了墨黑的眉眼，一滴鮮紅的血液從發梢滴下，落在臉頰上，在冷白膚色的襯托下更顯刺眼。

他擡起右手随意抹去那點血珠，擡眼漠然看向這群磨磨蹭蹭的普通人，如墨的眸色裏看不出一點情緒。

卧槽！那群普通人在這一掃眼間吓軟腿，但速度顯然快了不少，連滾帶爬地沖向出口。

雷昊嘆了口氣，擡手安撫着拍了拍易玮肩膀：“不要太往心裏去，這不是我們的錯，我們已經足夠快了。”

“嗯。”易玮沉聲應道，轉身向二區的方向走去，心裏沉甸甸在思慮着，這世界上，到底還有多少這樣的基地？每天還會有多少人類被迫淪為進化的奴隸？

他們确實太慢了些。

二區關押着原本希望基地的兩個契約者。

戴眼鏡的男子還在監禁室內撸着熊貓，聽到門口傳來的腳步聲，眼底冷意一閃而過，嘴裏哼地冷笑了一聲：“還不行？就你們這些垃圾，還想破解進化的奧秘？拉個倒吧，就你們那腦子，我看去種個竹子都夠嗆……”

還沒等他嘲諷完畢，幾千斤重的鐵門上，一道透着光的裂縫蔓延開來，男子忽地站起身，震驚地看着嚴絲合縫的鐵門像罐頭蓋一樣被輕松撕開。

“我滴乖乖，還有這種異能啊……”男子亮閃閃地看着方雪琴，連自己已經自由了都沒察覺。

等他回過神來，方雪琴早已去撕另一扇鐵門了。

另一扇鐵門內，卻是躺着一個昏迷不醒的中年男子，半**的身上都是實驗室中留下的可怖疤痕，房間裏還有個水槽，裏面養着一只王八。

“他叫潘文奇，是希望基地首領潘文新的同胞哥哥。”眼鏡男子抱着黑白圓滾滾，探頭往□□室內一看，朝易玮他們解釋道。

“潘文奇養了一只王八，在海嘯後就和它契約了，有了控制別人的能力，啊，就是王霸之氣，說實話我也不曉得這到底有啥關系，”眼睛男撇嘴聳了聳肩，繼續說道，“好像是雙胞胎的緣故，潘文新也被分到了一點點能力，但他不滿足呀，怎麽可能滿足？就想了這麽個辦法，把親哥弄暈了送來做實驗，哼，果真是人渣的思維，有能力的同時還可以研究能力，代價只是哥哥不舒服罷了，算盤打得真好。”

他叭叭叭說完一串，終于感到了不對勁：“不是，你們怎麽進來的？守衛呢？外面被控制的人呢？那些畸形呢？”

易玮被吵得腦闊疼，擺擺手讓張柱雷昊留下來給他科普，再看看怎麽處理昏迷的潘文奇。

他将小黃雞分了一只給雷昊他們，和方雪琴馬不停蹄地往第三區趕去。

在踏入第三區的那一刻，易玮總算知道季然的恐懼和袁翔的欲言又止代表了什麽。

原本心情就很不美麗的他直接覺得腦子被怒意充斥得嗡嗡作響。

連一向溫和好脾氣的方雪琴都忍不住被激得微微打顫了起來。

這個倉庫一般的第三區，或者可以被成為失敗品區，滿區無意義的呻吟和嚎叫讓易玮狠狠攥緊拳頭。

将近三千平方米的巨大倉庫裏，塞滿了一個個狹小的金屬籠子，籠子裏，毫無例外都是人類，或者說曾經的人類。

這些進化失敗的人類們，不但沒有了正常的外表，連正常的行動力和思維都不再擁有。

如果說那些進化體行為間還保留着屬于人類的體面，那麽這些失敗品，就像是一灘人獸糅合成的爛泥。

不懂思考，沒有追求，就這樣呆滞地被當成随時可銷毀的實驗體活着。

易玮轉過眼不願再看籠縫間偶然探出半張屬于人類的臉，甚至還有一些孩童的面容，他兩腮的咬肌繃得發硬，艱難擠出一句：“讓他們走吧。”

方雪琴閉了閉眼，眼角隐隐帶着一點淚光，等兩人退出倉庫後，她掩上第三區的大門，垂下頭，雙手放在冰冷的鐵門上，劇烈顫抖着。

易玮将溫熱的手覆在她的背上，摩挲着試圖傳達一些微不足道的溫暖，一向叽叽喳喳鬧得慌的小黃雞也乖巧地蹭到她肩頭，毛茸茸窩在她頸邊。

“啊啊啊——”方雪琴将所有異能彙聚在手掌間，放聲尖叫，試圖掩蓋倉庫裏傳出的爆炸聲。

讓她更為崩潰的是，那些失敗品連發出直面死亡的恐懼吶喊都不會，就這樣平靜地無知地，蜷在籠子裏随着爆炸灰飛煙滅。

爆炸聲結束了，易玮上前遮住方雪琴的眼睛，将她擁入懷裏，不讓她看從門縫間淌出的血液。

他牽着她慢慢走出這片罪惡的區域，朝出口慢慢走去。

希望基地，終于是幹淨了，但給所有人帶來的傷害，需要很長很長的時間才能彌補。

路過最開始的銷毀室時，易玮腳步微頓，側頭默默想着，袁翔…我們會永遠記得你的，和所有人都不一樣……

等等，易玮猛然停住腳步，方雪琴這時已經努力平複好了心情，抹去淚花有些詫異地擡頭看他：“怎麽了？”

“不晚！還來得及！”易玮匆匆留下這麽一句，猛然發力沖向銷毀室，用防禦值滿點的身體撞破銷毀室門，找到那個處理完研究員站在焚化爐前即将投身進去的身影。

在袁翔詫異回過神前，易玮手臂橫揮将他擊暈在地。

他抓過小黃雞将它抛在半空，急切道：“快！變身！送他去祁之洋那裏！”

方雪琴還在懵然：“怎麽了這是？”

易玮扯着她跟在變成飛雞載着袁翔的小黃雞身後跑，嘴角慢慢挑起了來到研究所以來的第一抹笑容：“給那小兔崽子找點事做！”,,大家記得收藏網址或牢記網址,網址 免費最快更新無防盜無防盜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