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何權打死都不會承認自己被法拉利收買了,再說他也不敢要,鄭家的東西跟他八字不合。
鄭志傑坐專務辦公室裏不走,大有一副見不到禾宇就在這紮下來的勁頭。鄭志卿拿他哥沒轍,只好跟何權商量怎樣才能避免讓禾宇見到鄭志傑時情緒過于激動。何權一點都不想摻和鄭家的事兒,可現實情況是,禾宇确實需要有人在身邊照顧,就算不用上手伺候,精神上的支持也十分必要。
可鄭志傑現在卻是禾宇的精神負擔。
倆人在辦公室外頭的走廊上嘀嘀咕咕,院長從辦公室裏出來看見他們,問:“怎麽還不下班?”
“我大夜班。”何權笑眯眯地看着院長,“院長,聽說咱院一年掙七個億,給漲點工資呗。”
“啊?”院長下巴差點砸腳面上去,“哪個王八蛋跟你說咱院一年掙那麽錢?”
“鄭專務他哥。”何權朝鄭志卿斜眼。
院長走為上策,邊走邊琢磨着能不能把“王八蛋”那仨字給收回去。朝院長的背影招招手,何權轉臉跟鄭志卿說:“要不這樣,鄭大白,你先勸你哥回去,我今天大夜班,晚上查房的時候跟禾宇聊聊再說?”
“他肯定不會走。”鄭志卿搖頭。
“那怎麽着?你上後勤給他拿一睡袋來?”何權“切”了一聲,“以為有了崽子就能盡釋前嫌?當初和人離婚的時候怎麽沒想到能有今天。”
鄭志卿略顯為難地說:“是宇哥提的離婚,我哥剛開始死活不同意。”
“到底因為什麽要離婚?”何權的大眼睛裏充滿了求知欲。
“我聽的版本是這樣。”鄭志卿回憶了一番,“宇哥說他自從結婚就沒在家陪父母過過除夕,那年想把他父母接我爸媽那一起過,我哥的意思是宇哥的父母和我們家親戚不熟,來了尴尬,就說吃完年夜飯陪宇哥回趟家,過了十二點再回來。”
何權的眉毛高低錯了位:“你哥太不尊重人了!”
“宇哥也這麽覺得,所以除夕那天一早出去就再沒回來,我哥打了一天電話找他,都快吃晚飯了才打通,那會宇哥已經跟父母到泰國了……我哥那人你知道,一旦人或事不在自己的可控範圍之內就發火,然後他幹了件很操蛋的事。”
“不會是去泰國堵禾宇了吧?”
“更糟糕。他找關系通知駐泰大使館,說宇哥攜公司機密出境,要求那邊把人扣住。”
“我去,你哥太操蛋了!”
何權說話聲有點大,回蕩在空蕩蕩的走廊上。鄭志傑在屋裏聽得一清二楚,有求于人又不好發作,于是在心裏卸了法拉利一轱辘。
鄭志卿聳肩。“所以,宇哥回來之後說什麽也要和他離婚,那會我在美國,具體中間又發生了什麽也不太清楚,反正最後是離了。”
“那還弄個孩子出來?禾宇怎麽不徹底和你哥那混蛋斷幹淨?”何權臉都皺了。
法拉利又少一轱辘。
“我聽宇哥的意思是,感情還在,但不能一起生活了。”鄭志卿無奈地嘆了口氣,“除了偶爾幹出操蛋事,我哥平時對宇哥真的沒得可挑。還沒結婚之前,每天下午四點必有一束玫瑰送到宇哥辦公室,結婚之後宇哥辭職回家,玫瑰就天天往家裏送。甭管有多忙,只要宇哥想出去旅游他肯定陪着。也沒做婚前財産公證,離婚時他手裏藥廠的股份、名下所有資産直接對半折現給宇哥,宇哥名下的股票和資産他一分錢都不要。是我給他起草的離婚協議,一看折現金額我當時都傻了。”
“哈,可以拍個八點檔的豪門狗血劇。”何權翻翻眼睛,“鄭大白,你說咱倆當時要不是分手而是離婚,你會不會也磕都不打一個直接分我一半家産?”
鄭志卿笑笑說:“我那時名下一毛錢都沒,我們家的家訓是,有本事靠自己掙,沒本事才吃老子。”
“嗯,還好分了,要不找一窮光蛋我還得倒貼。”
“我現在有錢了。”
“老子不稀罕。”
辦公室大門從裏面拽開,鄭志傑沖這倆人沉臉問:“你們還要讓我等多久才能見到禾宇?有空在這聊八卦為什麽不趕緊去幹活?”
“急什麽急,這是老子的地盤,你又不是我領導,憑什麽命令我?再說,禾宇是重症高危,我不得了解清楚情況再去和他談?真出了事,哭的是你!”
何權把胸脯挺得像打鳴的公雞,給鄭志傑氣得恨不得給他一堆法拉利的零件讓他自己拼出輛車來。
路過護士站,秦楓瞧見錢越拿着個小噴壺“撲撲”往一束分外嬌豔的玫瑰上噴水,湊過去酸溜溜地問:“誰送你的?”
“家屬帶來的,我看開的挺好,扔了怪可惜。”錢越斜了他一眼,“就算是送我的,也不關你事。”
秦楓伸手抽出支玫瑰輕嗅,笑道:“你明知道我喜歡你,幹嘛老是這副拒人于千裏之外的态度?”
“你不是喜歡我,你只是想和我上床而已。”錢越将小噴壺塞到護士臺下面,然後将秦楓搭在臺子上的胳膊推下去,“什麽時候哄到手什麽時候才甘心。”
秦楓眉頭微皺:“我在你眼裏就是這種人?”
“不止是我,你在所有人眼裏都是這種人。”錢越掀開臺子邊的隔板出去,可秦楓卻擋在那,“讓讓,馬上下班,我得去查房。”
稍稍錯開身,秦楓在錢越與自己擦身而過的突然抓住對方的胳膊,低聲說:“錢越,給我個機會,我保證不會讓你失望。”
搖搖頭,錢越将秦楓的手從胳膊上扒開:“抱歉,你在我這沒什麽信譽度可言。”
秦楓目送錢越消失在走廊的拐角,默默嘆了口長氣。突然背後被猛拍了一把,心髒差點從嘴裏蹦出去。他回過頭,看到桑婷婷挑着秀氣的眉毛沖自己玩味地笑着。
“秦大帥哥,又在我們護士長那吃癟了?”
“你們護士長太難追了。”秦楓胡撸着胸口,“我說姑奶奶,你下次輕點兒行麽,我這小身板禁不起你那手勁。”
桑婷婷撇撇嘴:“白長一米八多的個,沒出息。诶,說正經的,你別瞎折騰了,我們護士長心裏有人。”
“誰?”秦楓立刻瞪起眼。
“不告訴你。”桑婷婷揚起下巴,“一點血不出,還想打聽消息?”
“得,姑奶奶,您定,待會下班哪搓去?”
“嘿嘿,海底撈呗,小娟訂好位置了,還有病區的幾個姑娘一起,就差一結賬的。”
“行,那咱就海底撈見。”秦楓轉身朝更衣室那邊走。
桑婷婷在他身後喊道:“我老公和桑濤也去啊!”
“你把咱院今天不值班的全叫去都行!”
真闊氣,桑婷婷撇撇小嘴兒。
這哥們天天騎一自行車上下班,每天扛着車爬到六樓鎖樓道裏,大家都笑他這麽怕丢不如刷輛共享單車騎算了。桑婷婷跟未婚夫聊天提起這事兒,對方就讓她把車拍個照片回來。看到照片,未婚夫告訴她這車的牌子是MARMOT,高配的要十幾萬一輛,光一車座就得三千多。所有配件包括車架噴漆全靠進口,出毛病還得找專人修,無怪秦楓每天扛上扛下。
舍得花十幾萬弄輛自行車的家裏條件八成不會差,秦楓人也帥氣,桑婷婷還動過撮合桑濤和秦楓的心思。可秦楓花名遠播,逮誰撩誰,一想到桑濤那內向的性格,她又覺得這是送羊入虎口。
未婚夫開玩笑地說,涉及到桑濤的終身大事,她就提前二十多年進入了丈母娘的狀态。
電梯門一開,何權邁腿要出去,沒想到直接被病區的一幫護士給堵了回去。擠出電梯,他按住電梯門,沖姑娘們擡了擡下巴:“幹嘛啊,火燒眉毛似的。”
桑婷婷說:“晚上秦楓請客,海底撈,主任,你去不去?”
“嘿,你們就趁我大夜班的時候腐敗!”何權故作不滿,“不去不去,海底撈有什麽好吃的,熏一身火鍋料味。”
“消毒水味就好聞啊?”桑婷婷撅起嘴。
“行行,趕緊走,少喝啊,明天誰上班沒精神我讓誰去換藥室待着。”
何權松開手,看電梯門在眼前緩緩關閉。回過身,他發現錢越已經換好衣服背着包在那站着,于是問:“你不跟她們一塊去?”
“不了,我晚上還有課。”
“你今年職稱考試沒過?”
“學歷不夠,本科要七年,就算已經拿到主管護師資格也要5年,我還差幾個月。”
何權惋惜地搖搖頭:“你業務水平高,可惜被條條框框束縛了。”
“慢慢來,我也不着急。”錢越眼角的淚痣微微揚起,“我剛去禾宇的病房看過,血壓稍微有一點高,140,不過按他的年齡來說,也算正常。”
“那也得勤盯着,他那狀态,錯一下眼珠都有可能造成無法挽回的後果。”
“已經叮囑好上夜班的了,兩個小時記錄一次數據。”
“一個小時,你甭管了,待會我去下醫囑。”
正好電梯上來了,錢越沖他點了下頭:“明天見,何主任。”
“明兒見。”
景潇從電梯裏出來,一看錢越要進去忙擡手扶住電梯門。錢越倉促地看了他一眼,說聲“謝謝”低着頭匆匆走進電梯。等電梯門關上,景潇問何權:“主任,錢護士長是不是對我有什麽意見?從來不拿正眼看我。”
何權偏頭翻了個白眼——他不好意思呗。
景潇剛進醫院時引起過不小的轟動。他父親是市衛生系統的大員,自己本身又是那種“家裏有背景還努力”的典範——海歸、博士後、副主任醫師,年紀輕輕就能獨挑大梁。連何權這麽挑剔的人都肯把門診號交給他來代看,也無怪一向波瀾不驚的錢護士長會難得的表露出心思。
錢越喜歡景潇是何權自己看出來的,他也知道錢越遲遲不肯捅破那層窗戶紙是為啥——景潇喜歡女的,畢竟社會的主流觀念還是“男女搭配幹活不累”。另外由于生理結構問題,就算有條隐X基因的男性也不是都能生孩子,或者說沒那麽容易懷上。所以絕大多數父母還是更傾向于讓兒子娶個真正的媳婦,省得将來沒孩子還得總跑醫院。
雖然如此,但何權還是鼓勵錢越把心裏話說出來,成與不成總比吊着強。可錢越就是那種人,寧可默默地喜歡,也不願捅破窗戶紙之後到不了一起還弄得彼此都尴尬。何權對此表示不理解,做不成戀人還不喘氣了是咋的?
直到鄭志卿出現,何權才算真正理解了錢越的想法——是挺尴尬,但也不至于到喘氣都費勁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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