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我對象
剛過六點,方翠蘭便敲響了林佩的房門,提醒她今天要去市裏。
林佩昨晚翻來覆去淩晨才睡,乍聽見聲音人還有點迷糊,含糊應了聲好,閉着眼睛起來靠在床頭穿衣裳。衣裳是她昨天就挑好了的,一件格紋的西裝式褂子,搭配同色高領毛衣和西褲,西褲寬松,林佩在裏面穿了條厚秋褲。
穿好衣裳,林佩也差不多醒了,打了個哈欠摸黑下床,拿搪瓷杯和牙刷去竈房打水刷牙洗臉。
方翠蘭煮了鍋米粉,給林佩盛出的卧了一個荷包蛋,裏面還藏着個雞腿。林佩吃東西時,方翠蘭看了看外邊天色,已經大亮了,問道:“旭東說他啥時候過來沒?”
“他說七點。”林佩吃着米粉說道。
“那估計快了。”
方翠蘭話音剛落,外面傳來自行車的聲音,她起身出去,看見鄭旭東便笑:“我看天色就估摸着你快到了,早飯吃了沒?我煮了一鍋米粉,給你盛一碗?”
“我吃了早飯過來的。”鄭旭東喊了人說道,又問林佩起來沒。
“起來了,在竈房裏吃飯呢。”方翠蘭回答說。
鄭旭東跟着進了竈房,他身材高大,站在竈房門口就像是一堵牆,将外面的光線堵得七七八八。屋內光源只剩桌上的煤油燈,林佩坐在矮凳上,端坐着吃米粉,見他進來便用手帕擦幹淨嘴巴,擡頭問道:“怎麽來這麽早?”
“我習慣了早起。”想着今天的約會,鄭旭東一晚上沒睡好,也擔心路上有耽擱,便幹脆早點出門。
方翠蘭站在竈臺前盛米粉,見他杵在門口便說:“站着幹啥,快進來。”又讓林佩往裏坐。
林佩挪了位置,坐在裏面一遍桌子旁,鄭旭東跟着在她身邊坐下。他的坐姿端正筆直,沒有半點松懈,看他這樣林佩也跟着緊張起來,她的米粉還沒吃完呢,當着坐姿端正表情嚴肅的相親對象嗦米粉實在是……
鄭旭東坐了一會,見林佩看着碗不動,問道:“怎麽了?”
林佩哀怨地看了鄭旭東一眼,決定破罐子破摔,搖頭說沒什麽後就埋頭吃起來。其實她吃飯的動作很斯文,哪怕是嗦米粉也是輕輕的,聽不見聲音。
反倒是鄭旭東,看着她吃飯的動作想到他去年剛結婚的戰友,娶的妻子是城裏姑娘,在家不但要求飯前洗手,還嫌棄他戰友吃飯吧唧嘴,導致他戰友跟他們吃飯時都小心翼翼的,唯恐自己哪天固态萌發,為此他戰友被人取笑是耙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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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旭東不怕被人叫耙耳朵,只是擔心自己和林佩習慣不和,婚後如果沒有好好溝通可能會産生摩擦。
鄭旭東目光專注,林佩想忽視都不行,吃着吃着紅了耳朵。正好方翠蘭為了給他們讓位置退了出去,便擡頭望着鄭旭東問:“你看着我幹什麽?”
燈光下,她的眼睛柔如春水,臉頰略帶紅暈,有些惱有些羞,看得鄭旭東喉嚨動了動說:“好看。”
林佩臉頰更紅了,鄭旭東回過神來,咳嗽一聲解釋說:“你吃飯很好看。”
林佩聞言一愣,吃吃笑起來。
鄭旭東看向她,疑惑問:“你笑什麽?”
“笑你傻。”林佩笑盈盈說,沒有負擔地喝完了米粉湯。
其實她是笑自己傻,還擔心自己嗦米粉不好看,卻不想鄭旭東看她的濾鏡這麽厚。但說實話,鄭旭東的厚濾鏡讓她心裏甜絲絲的。
林佩吃完米粉,将碗筷放進水缸旁邊放着的木盆裏浸着,跟鄭旭東說她回房間梳一下頭發便往外走去。林杏花還在屋裏睡着,鄭旭東便站在院子裏等着。
方翠蘭坐在李蘭花家院子裏聊天,看見鄭旭東出來大聲問:“佩佩呢?”
鄭旭東走到兩家院子交接處說:“她回房間梳頭了。”
“那你也別站着,坐着等。”方翠蘭說着回到院子裏,進堂屋搬了條凳子出來,又走到窗戶邊拉開窗戶,對林佩說,“你也快點,旭東在等你呢。”
裏面傳來林佩的聲音:“快了,我馬上就好。”
鄭旭東坐在門邊,聽見聲音說:“沒事,你別急,慢慢弄不礙事。”
他們年輕人說上話,方翠蘭就不管了,也沒關窗戶,只跟鄭旭東說了聲就又去了李蘭花院子裏。
李蘭花從院子裏看過來,鄭旭東坐下一會又站了起來,面向着朝陽,身姿挺拔,壓低聲音和方翠蘭感嘆:“你家女婿相貌可真俊。”
綠軍裝人人穿,但有些人穿上也不像軍人,一身綠還顯得人又幹又瘦。可鄭旭東呢,身姿挺拔得像松柏,身上有尋常人沒有的精神氣,十裏八鄉都找不出這樣的俊小夥。
方翠蘭聞言眉開眼笑,口中卻說:“八字還沒一撇呢,你可別到處瞎說。”
“我哪會到處去說,我是真覺得這倆孩子能成。”
男人對女人上不上心是瞞不住的,鄭旭東又是給林佩買書,又是請她看電影,這能是沒心思的?
李蘭花想起他們相親後灣裏那些人說的酸話,嘲諷林佩撿林桃花不要的男人,她現在想起來都覺得生氣!
啥叫林桃花不要的男人?要照這麽說,那些相親幾次沒成的人都不用活了?他們倒是想撿人不要的,可鄭旭東這樣的條件看得上他們閨女?
全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
說話間林佩出來了,她沒像平時那樣将頭發披散着,而是編了個松散的魚骨形辮子,用一根紅頭繩捆住。她眉毛細長,眼睛清透明亮,皮膚水潤潤的如剝了殼的雞蛋一般,臉上帶着淺淺的笑容跟鄭旭東說話。
也不知說了啥,鄭旭東也笑了聲,走到自行車旁推動車子。林佩走到後座坐下,沖方翠蘭招手喊:“娘,嬸子我們出發了。”
“诶!路上小心。”方翠蘭邊揮手便往外面走,看着鄭旭東騎車載着林佩消失在路口。
……
鄭旭東載着林佩到礦區,将車寄存在朋友家裏,和林佩一起去等班車。經過供銷社的時候,鄭旭東進去買了兩包糖果,兩種水果硬糖,包裝看起來也差不多,但價格差了十幾倍。
鄭旭東拆開貴的那包,從裏面拿出一顆橘子味的遞給林佩,相親那次一包硬糖裏,林佩就挑的這個口味。林佩道了聲謝,拆開糖紙将糖果塞進嘴裏,好奇問:“你怎麽買這麽多糖果?”
他剛拆的這包價格貴,一包也只有六粒。但另一包裏面卻有幾十粒,如果鄭旭東是回家林佩就不問了,一個灣那麽多孩子,幾十粒都不夠分。但他們是去市裏,就他們兩個人吃不了又不好拿。
但鄭旭東只是笑了笑,沒有回答。
很快,車來了,門開後有七八個人下來,都是來走親戚的。等人下完後,林佩和鄭旭東上車,礦區是第三站,車上人不多,林佩找到最後面靠窗的位置坐下。但因為天冷,林佩沒有開窗,只從口袋裏拿出手帕掩住口鼻。
鄭旭東坐在她旁邊的位置,卻沒有立刻坐下,而是先開了窗戶。林佩擡頭看去,鄭旭東給了她一個安撫的眼神,同時将糖果拆開,給車廂裏的人一人發了幾粒解釋說:“我對象暈車不舒服,我們開窗戶透透氣,大家還請多擔待。”
供銷社雖然有糖果,但價格并不便宜,就鄭旭東發的這種水果糖也要一分錢一粒。一分錢雖然不多,但并不是家家戶戶舍得花錢買零嘴。而過年走親戚誰家不帶孩子,又有幾個孩子能抵抗住誘惑,都是一接過糖果就拆開吃起來。
俗話說“拿人手短,吃人嘴軟”,再加上林佩他們坐在最後面,就算開了窗戶也不過是冷一點,不會對着風吹。因此大家都和和氣氣說:“沒事沒事,互相幫助嘛。”
也有人半開玩笑說:“這是你對象?你們這是幹啥去?”
“哎呦別個談對象你關心個啥子!”
一車人七嘴八舌,說得林佩滿臉通紅,在鄭旭東坐下時嗔道:“你怎麽能跟他們這麽說?”
鄭旭東一本正經問:“不說你是我對象,我該怎麽介紹你?”
他表情嚴肅,林佩拿不準他是真困惑,還是故意逗她,轉移話題說:“你怎麽知道我暈車?”她暈車這事只有林家人知道,鄭旭東從哪裏打聽到這件事的?
“我昨天來礦區辦事碰見你弟,他告訴我的。”說到這裏鄭旭東頓住,起身說,“我們換下位置?”
“嗯?”林佩沒料到林源這麽快叛變,正想事呢突然聽見這話愣了一下,“怎麽了?”
“風太大了。”林佩坐在靠窗的位置,直面湧進來的寒風,班車剛開出去不過幾百米,林佩便紅了耳朵。她感冒剛好,這麽對着風吹恐怕又要病,想到這裏鄭旭東有點後悔提議去看電影,便說,“要不我們不去看電影了?”
林佩微微一怔,見他蹙着眉眼中流露出一絲後悔,恍然笑道:“我沒有那麽嬌貴,要是受不住風關上窗就好。再說我還沒去過市裏,也好久沒看電影了。”
鄭旭東想到林佩的身世,沉吟說:“那我們換個位置。”
兩人各退一步換了位置,坐下後鄭旭東調整了幾次坐姿,最後側面朝向窗戶坐着。他肩背寬闊,為林佩擋住了灌進來的寒風,而流動的空氣也吹散了車廂裏難聞的問道,讓她不至于頭暈難受。
林佩靠着椅背,望着他後腦勺短短的發茬想到這一點,原本平靜的心有了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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