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不要臉面

第二十八章不要臉面

梅少卿回到梅府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這時,華燈初上,梅府的長廊上的燈籠已經亮起來,在融化了一半的冰面上,照出一小片模糊的光影。她一個人沿着走廊邊沿,一邊看着冰面,一邊走向她的拙玉院,時不時水裏還發出“撲通撲通”的聲音,大約是池子裏的錦鯉在攪動池水。

“姑娘,你可回來了。”梅少卿遙遙地看見一個穿着襖子的丫鬟,手裏提着盞提燈,邁着小碎步子向她走過來,“傍晚的時候,梅管家來院子裏,說今兒要在攏香院裏用晚飯,說是姑娘再晚回來也等着。”

原來從那一頭走過來的是绾月,臉上帶着焦急的神色,看樣子應該等了有一段時間了。

梅少卿看了眼天色,還尚在吃晚飯的時候。梅謙一家子是丹化縣的口味,做的菜重鹽,她的則偏好清淡一些的。因此,一般她的飯都是拙玉院裏的小廚房裏做,單獨在她自己院子裏吃,也省得和他們相看兩相厭。

可今天又不是什麽重要日子,怎麽就說一定等她吃飯了呢?梅少卿想起今天在溫府發生的事情,心裏略微有些底,但還是問绾月:“梅管家可說了,到底是因為什麽事情?”

绾月搖頭道:“梅管家只把話帶到了,其它的他也說不上來。”

梅少卿點了點頭,與绾月一起朝攏香院的方向去了。到攏香院前,便看見裏頭燈火照了出來,映得院前的石板路上一片暖黃色。

兩人到時只見梅管家往外伸了伸頭,看見梅少卿出現,扭頭對裏頭的人說道:“來了,大姑娘回來了!”

梅少卿走近攏香院的廳子前,由一旁绾月幫着解下鬥篷,在聽見面頭傳來賈英男和梅謙說話的聲音。

“等開春後,英男你便拿着她的八字,與溫喬那孩子的合一合。”梅謙在裏頭向賈英男交代一些事情。

他平時在衙署裏雖然沒什麽事情做,但明年要京裏要開恩科,禮部上下忙成一鍋粥,他身為侍郎也必定閑不下來。況且,太學裏頭也有一批學子,打算參加明年的恩科試試水,他看其中有好幾個有潛力的。這個時候,只要有人再提點提點,大概都能夠進殿試。

他有這麽多事情要做,內院裏的事情自然管不過來。因此,合八字、選嫁妝之類的事情,便打算交給賈英男來辦。一來,她在京裏和那些個官夫人們也學了這麽久,該是時候施展施展。二來,等梅少卿嫁去溫府,也該到梅眉了。他意中有幾個京裏的公子都頗合适,只等拿了梅眉的八字去比對比對。

“我來年也沒多少時間管這些,內院的事情你負責,若缺什麽短什麽了,盡管與我說,我抽空幫你想法子。”梅謙已經聽到梅管家的聲音,一邊與賈英男說話,一邊看着門簾被門外的侍女拉起來,梅少卿微微低頭,從門外走了進來。

梅少卿走進廳裏,見廳中擺了張圓桌。廚房的下人陸陸續續走進來,把燒好的菜一道道往桌子上擺,其中有幾道江南的名菜,看樣子是特意為她燒的。

梅謙坐在廳正中間,左手邊坐着賈英男,賈英男旁邊坐着梅眉,三人打她一進來就神色各異地盯着她看,也不知究竟想說什麽。

“你回來了?”梅謙向梅少卿點了點頭,罕見地沒一開始就興師問罪,“回來了就坐下來吃飯,我正好也要問你一些事情。”

梅管家聞言,趕緊走到梅少卿旁邊,對她低聲耳語道:“姑娘放心,沒什麽大事。”

說罷,露出笑容,把梅少卿引到梅謙旁邊的空位置上:“來,姑娘這邊坐。”

這梅府上下,大張旗鼓地等她回來,一定是要問今天在溫府發生的事情吧?難不成梅眉回來,又對梅謙說了什麽,他擔心自己嫁不出去,才特地拉自己過來教訓一頓?

梅少卿點了點頭,微微屈身向梅謙行了個禮,在他一旁坐下來。順勢掃了眼坐在她斜對面的梅眉,梅眉與她視線一撞,急忙低下頭去,拿起茶杯喝了口茶。

桌上的各色菜肴發出誘人的香味,不得不說梅府廚子的手藝還不錯,幾道江南的菜做得色香味俱全,味道還頗為地道。梅謙似乎不着急說話,趁着菜正鮮用了小半碗飯,又向賈英男說了,過年要往丹化縣送的年貨,這才回過頭來看梅少卿。

“我今日在朝堂上,聽說了禪音寺的案子。”梅謙臉上難得出現笑容,眼中帶有一絲欣慰,“聖上當場誇了,說你是女子中難得聰穎的,還提起你外祖,說他教育出來的都是人才。”

梅謙因為當年被連老太爺派人找了一事,至今不能适懷,還不願提起自己也曾受過他的指點。但他不能否認,連老太爺手底下的确出過不少驚才絕豔之輩,他的女兒連璧當年更是才貌雙全,冠絕京城。因此,心高氣傲如他,才會對連璧一見鐘情。

梅少卿見到梅謙提起她外祖,竟一副很自然的表情,心中也微微一愕,但面上仍然只是點了點頭:“事關許世伯,我有能幫上忙的,自然義不容辭。”

梅謙聽到許知衡,又想起他那出衆的獨女,也是嘆了口氣:“可惜了……”

賈英男只知道梅少卿被周牧儀請去,幫孟雪崖辦案子,并不知道這樁案子究竟是什麽。聽他父女二人在這裏打啞謎,聽得滿頭霧水。知道有案子居然到牽扯到熟人,更是好奇。許知衡她也是見過的,就是許知衡妻子去世這幾年不好走動,所以不如溫家熟悉。

她扯了扯梅謙的袖子,問道:“許家牽扯到了什麽案子?”

那樣的事情,梅謙是不願與賈英男多說的,搖了搖頭敷衍過去:“都是小事。”

梅眉聽到兩人的談話,又想起兩三個月沒在詩社裏見到許應如,看了眼梅少卿,小心翼翼地問道:“姐姐,應如姐沒事吧?”

“不關她的事。”梅少卿看了眼梅眉,她眼裏的關切不似做假,看來是真的關心許應如。只是,這件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否則,一傳十,十傳百,傳得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任誰也沒辦法在所有人異樣的眼光下生活。

梅謙掃了賈英男母女一眼,與梅少卿的想法不謀而合,繼續說道:“我起先答應讓你去查的時候,也沒想到後面有這麽深的牽扯。這件事情,你查到這裏也算是對得起你許世伯了,接下來你便不要管了,皇太女手下有的是人做事。只等來年開春,你母親替你交換庚帖,安安心心在家裏等着成親。”

梅少卿想起孟雪崖和她提到的事情,吳大牛被京兆尹關到牢裏,很痛快地便把當日是如何進到禪房裏,如何擄走許應如的交帶了個幹淨。除了老劉,還把禪音寺的幾個雜役和尚牽連了進來。

禪音寺在京中官員圈子中,可以說是名譽掃地。主持覺遠禪師徹查手底下的僧籍,才發現有一部分人還是各個地方,犯了事情的逃犯逃逸而來的,出家根本不是為了修佛,而是為了逃避牢獄之災。

掌僧籍的和尚收了幾個錢,便讓他們進寺裏當和尚。平日吃喝供着,一尋到機會,便喬裝打扮下山去厮混,吃喝嫖賭一應俱全,哪裏還當自己是個和尚?

饒是覺遠禪師這樣的高僧,也氣得當場便宣布革除他們的僧籍逐出禪音寺,把他們交給官府處理。

可那老劉到了公堂上便死不承認,說許知衡因他向許應如提親便記恨他,設了個計讓他掉進圈套裏。

一時間,那些個雜役和尚也稱不認得老劉,憑吳大牛的一面之辭,卻證明不了就是他指使的吳大牛作案的。

可惜的是,現在雖然查出吳大牛是受老劉指使犯下罪行的,卻沒有任何證據表明,老劉背後的人是何昌。更何況,何昌數月之前,便把老劉趕出何府,與他再沒有來往。

更保況,在明面上,他早就不是何昌手底下的人。若是何昌想撇個一幹二淨,也不是沒可能,頂多被責問幾句,怪他識人不清,治下不嚴。

當然,這些事情梅少卿是不可能和梅謙說明白的。

“說到庚帖的事情,我須得把一件事情擺明白了。”梅少卿放下手中的碗筷,用绾月遞過來的濕了熱水的帕子擦了擦嘴,正色道,“溫喬和他表妹不清不楚這樁事,怕是通京城的人都知道。我若就這樣忍氣吞聲地嫁過去,不但我外祖顏面有損,父親你的臉面也要丢光!如果溫家不給出一個合理的解決方法,我是不會同意嫁給溫喬的!”

賈英男自然是知道這件事的,可梅少卿又不是她的女兒。她只管照着梅謙的意思,把她嫁過去就是了,哪裏管得了那麽多!所以,她也沒把這件事情與梅謙說清楚,每當有什麽風言風語的,都以溫元皓的人品擔保過去。

她哪裏想到,平日女兒家羞于啓齒的事情。梅少卿竟如此大膽,将這件事情放到飯桌上來說!

“你一個姑娘家的,竟然這樣不要臉面!”賈英男立刻站起來,又驚又怒地看着梅少卿,仿佛她做了什麽天理難容的事情,“這種事情,是你該提的嗎?”

梅少卿冷冷看了她一眼:“若我不知道,還以為你姓溫。就許他們做出這種事情來,便不許我說?”

“你!”賈英男氣結,奇怪地看了眼梅眉,換作以往她最容不得梅少卿說自己,早該出來幫腔,可今日為何如此安靜地坐在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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