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有
車裏很靜, 好像在世界末日的這天墜入海底, 全宇宙只剩下這最後一室的空氣和兩顆于稀薄裏越跳越烈的心髒。
焦嬌指尖蜷縮,救命, 有沒有人能告訴她, 表白成功後的兩個人應該做什麽?她甚至動了現場百度一下的念頭。
“那……”她不敢看他的目光慢慢擡起,鼓起勇氣對上他的眼睛,“我們要不要試一試真的戀愛?”
問完, 她耳邊只剩下自己的心跳聲。
但她怕雍烨不理解她的意思, 還努力解釋:“和我們的協議無關, 就像普通人一樣,從表白開始, 做……”她雪白的小臉已經紅得要滴血了,眼裏蒙着一層淺淺的水光, 和小鹿一樣澄澈純良, “做情侶都會做的事情。”
就像普通人一樣,雍烨眼底的墨色融成海, 浪潮改不掉生來就是冰冷的屬性,無言而珍重地撫過她,她的願望一直這麽簡單。
焦嬌因為緊張,坐姿不覺間更乖,細白的手指輕輕攥着,偏頭認真地看着雍烨,輕軟聲音像卷入氣流裏的小羽毛,描出風的形狀:“你願意嗎?”
她在被你欺騙,她看着的不是你, 是你的僞裝。
總有一天, 她會發現一切, 今天讓你欣喜若狂的一切都會變成她更厭惡你憎恨你的理由。
她也會因為你傷心,憤怒,恐懼。
停在現在,向她坦白,接受所有該得的懲罰,雖然也來不及,但至少還不至于無藥可救。
所以,你要說出你心裏的答案嗎?
雍烨看着她,墨海一寸寸冰凍,又變成看不出波瀾,靜得讓人心驚的樣子,聲音極輕:“我願意。”
他說出了打開地獄大門的咒語。
從這一刻開始,他再也沒有資格用喜歡作為借口,他就是個自私透頂的怪物,不配得到任何憐憫和同情。
她是他唯一向往的光明和溫暖,他一邊走向她,一邊堕落腐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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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他真的站在她的身邊了,他也只剩下無用的骨架和肮髒的心。
這就是他的選擇。
焦嬌得到雍烨的回應,唇角彎起,但看他眼底還是那麽清冷幽靜,她也就收斂了不太矜持的笑意,安安靜靜地點點頭:“那現在先進去休息吧?”
雍烨應:“好。”
焦嬌想到了什麽,轉開的目光又落回到他身上:“我沒談過戀愛,也不知道別人都是怎麽做,但是,剛剛确認關系,男朋友應該不會急着離開,會留下來陪女朋友吧?”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怕她這樣太黏人,會讓冷情寡淡的雍烨覺得讨厭。
但雍烨并沒有任何不耐:“我會留下來。”
他既然決定卑鄙到底,就不會再假惺惺地裝模作樣。
回答完,雍烨打開了自己的安全帶,微微傾身,焦嬌感到他靠近,還是有些不好意思,往後靠在椅背上,但他極有分寸,比從前親密,但還是留有不會讓她不适的距離,幫她把安全帶打開。
焦嬌慢慢放松下來,耳朵熱得腦袋也運轉得不太靈光,僵僵地笑了一下,不想讓他看自己這副傻樣子,趕緊低頭下了車。
戀愛的第一個晚上,沒什麽特別的,晚飯結束,她和雍烨就要上樓休息了,焦嬌本來還有點緊張,現在這個情況,雍烨會住在哪個房間,他完全沒有像她這樣局促不安,問過她的意見後,讓管家把她隔壁的房間安排好,他以後可以住在那裏。
以後……焦嬌心裏像是住了一窩小鳥,亂七八糟地飛來飛去,有點吵,但又讓她忍不住想要唇角上揚。
雍烨這是決定以後都會留在這裏休息了。
他不會再躲着她了。
焦嬌站在自己的房間門口,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不容易才擠出句幹巴巴的話:“那……我先進去了。”
“好。”雍烨和她仍隔着得體的距離,不過,好像有什麽變了,微微停頓後,他輕聲說,“晚安。”
很普通的兩個字,卻像是在她的心髒上灑了層跳跳糖,焦嬌腦袋一時空白,只嗯了一聲,下意識地扭開門把走進房間,背靠在門板上,她才覺得後悔。
她怎麽就嗯了一下?
至少也應該還給他一句晚安啊。
她閉上眼,試圖讓自己瘋狂跳了一晚上的心平靜下來。
只是談一場普通的戀愛,結果是好是壞,還需要她和雍烨慢慢摸索。
不要這麽激動不要這麽興奮,她默念着勸說自己。
但……想到雍烨就在隔壁,她人生中第一個男朋友就在隔壁,再想一想,她和他以後談戀愛可以做的事情,看電影,玩游戲,出去散步,一起吃好吃的……她就覺得好開心。
焦嬌眼睫輕顫,把想象中的美好反複幾次,讓自己适應這種快樂。
心跳是慢了一些,但變得更沉了,因為它裝滿了甜甜的蜜。
談戀愛對她來說是一種新的體驗,她應該讓自己享受它的美好,但也不能耽誤了練舞。
焦嬌睜開眼,點點頭,肯定自己的想法。
男朋友,跳舞,兩手抓,兩手都要硬。
想着她緩緩吐息,把手機拿出來,跟小鄭他們約定明天早上練舞的時間,群裏在她上線前就在聊天,大家剛開始都在“譴責”許深的不告而別,但許深不知是在忙還是怎麽,一直都沒有回複,大家也就轉了話題,聊起今天在游樂園玩的趣事了。
焦嬌發消息說早上要練舞,大家也很積極地響應,小鄭甚至還表示,今晚吃了太多熱量,明天要給自己多加一個小時的練習,引得土哥用今晚剛得的手辦做了個“老父親為好大兒潸然淚下”的表情包。
焦嬌現在沒什麽心情跟他們聊別的,剛要關掉聊天框,一個平時不算特別熟的姐姐通過群私聊她。
【焦嬌呀,那什麽,今晚我弟弟和幾個同學也去了,他班的班長覺得你跳舞特別好看,就想托我問你一下,能不能加他的微信。】
【我看那男生長得白白淨淨挺好看的,家裏條件也不錯,還是他們學校的學生會主席,就幫他來問問,你不願意也沒關系,我負責打發他,絕對不讓他纏着你。】
焦嬌指尖懸了一會,一字一字地打:【謝謝萱萱姐,但是我已經有男朋友了。】
對面立刻回了消息,表示自己冒昧了,跟她道了歉,又沒忍住地多問了她一句:【是今晚和你一起的那個戴面具的男生嗎?】
焦嬌想到就在隔壁的雍烨,漾開淺淺的小梨渦:【嗯。】
萱萱姐一下很激動,比幫她親弟弟的同學牽線興奮多了:
【那太好了!!!】
【下回記得介紹給我們啊,我們會收着點,不會吓到他的,哈哈哈!】
【不打擾你了,哦,不,是不打擾你們了!】
其實打擾不到他們兩個,他們已經分開了,焦嬌在心裏糾正萱萱姐,但眼裏笑意更深,給萱萱姐回複了一條:【好,萱萱姐也早點休息。】
原來跟別人說自己有男朋友的感覺是這樣子的啊,焦嬌抱住了一個毛茸茸的抱枕,把彎起的唇和微燙的臉一起埋進去。
焦嬌洗漱完很久都睡不着,看着落地窗外連綿的夜色,原本稀疏平常的黑暗,好像鋪成了一片海,從她這裏流向隔壁雍烨那裏,一次淺淺的呼吸,就能推開波瀾,漾向看不到的對方。
他也會像她這樣想她嗎?
不行,她再這樣,明天早上起不來練舞了,焦嬌強制自己閉上眼睛,收起蕩漾的心潮,不過,在“強制關機”前,她拿出手機,給他發了一個消息:【晚安。】。
他立刻回複,回複的是一張照片,他本人沒有出鏡,只是拍的窗外夜色。
夜幕無邊,漆黑冷寂,只有殘月挂在天邊,可焦嬌看着那片黑卻不覺得冷,不覺得害怕,甚至生出那看不見盡頭的暗影是在保護她的感覺。
只因為她和他看的是同一片夜空。
焦嬌睡得晚,卻比鬧鐘起得還早,而且神清氣爽,一點也不困,她麻利地收拾好自己,走過雍烨房間,他的房門是緊閉着的,縱然隔音很好,就算她使勁跺腳也不可能吵醒他的,但焦嬌還是不覺放輕了腳步。
時間很充裕,她應該可以在去練舞前,幫他準備一份早餐。
焦嬌一邊思考怎麽在她極其有限的廚藝下給雍烨做一頓能吃的早餐,一邊往下走,沒注意到管家站在那裏,被吓了一跳,眼睛睜大,看着一大早就站得像電線杆一樣的管家,除了他,別人也都在,好像在等待着什麽。
焦嬌以為發生了什麽大事,小聲問:“怎麽了?”
管家回答:“先生在給夫人做早餐。”
雍烨已經起來了?還在給她做早餐?焦嬌快步走向廚房,果然看到那道修長挺拔的身影立在袅袅的煙火氣中,側臉還是冷冰冰的,漂亮得像畫,舉手投足貴氣掩不住,做的卻是開火,翻炒,裝盤這樣普通的動作。
焦嬌覺得自己錯了,她以為她昨晚不考慮現實,只憑想象,勾勒出的已經是她和雍烨在一起最大程度的美好。
但不是,她想象出的美好不及此時此刻,真實發生的萬分之一。
他真的太好了,好得就像夢一樣,有些不真實,需要她走過去,摸一摸,确定能觸到他才能放心,焦嬌想着擡起腳。
他五感好像比一般人要敏銳許多,她的腳步已經很輕,藏進了粥熟翻滾的聲音裏,但還是被他發現,轉過頭,看到她神情并未有太大波瀾:“這邊有煙,在餐廳等我,馬上就好了。”
廚房設施都是最好的,有煙也都立刻流動出去了,而且焦嬌也沒那麽嬌氣,乖乖按他說的停住腳步沒過去,但也沒出去餐廳:“我想跟你一起……幫你打打下手什麽的。”
她還沒換衣服,穿的還是淡粉色的睡裙,外面加了件粗毛線的淡藍色外套,露在外面的肌膚像是融化的奶糖,濃稠釉白,引人生出嘗一嘗味道的欲望。
白蒙蒙的水霧漫上雍烨烏黑如鴉翅的眼睫,他眼裏有暗湧靜靜流動,冰冷的聲音好像也浸了水汽,不可思議地溫緩:“可是我沒有什麽事情要給你做。”
焦嬌看了看雍烨面前,粥已經煎熬,配菜也都收拾好,只差他來進行最後的步驟,确實沒有簡單到無需廚藝的事情給她做。
她一邊看一邊不自知地咬着唇,好像想到了什麽,雪白的齒邊放開唇,唇瓣像是桃花花瓣被輕輕碾出汁水,變得更加鮮豔誘人。
雍烨看着她走到一邊,細白的手指拿起挂在一邊被他無視的圍裙,然後又走向他,還沒把話說完,白皙的耳朵便染上了和唇色相同的桃紅:“我幫你戴上,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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