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一個願打

“昨晚休息的還好嗎?”弗蘭克看了一眼正在梳頭發的男孩,對方背對着他擋住了衛生間的鏡子。

“還不錯,這要多謝卡爾羅。”文森特放下梳子走出來,他的頭發僅僅只是梳的柔順,沒有上發膠的金發乖順地按着它們本來的弧度老老實實待着,這讓男孩看上去幹淨極了。

“有件事情,可能有些冒昧,不過我還是要替卡爾羅問一句。”

文森特面對經紀人先生嚴肅的面容,随後點點頭,很顯然他知道自己的經紀人要問什麽。

在去劇組的路上,弗蘭克和文森特談了一路關于卡爾羅的專業問題,以及他現在正在進行的研究。文森特雖然不是運動醫學專業,但是上個次元好歹也是略微接觸過這一塊的。就現在二十一世紀剛出頭的運動醫學技術來說,遠不如他那個次元時的發達。但是卡爾羅透露給弗蘭克的方案卻讓文森特感到熟悉。

如果不是馬克無法承受麻藥的話,或許一切都還好辦。

這件事情暫且放到一邊,文森特不是馬克本人,雖然事情看上去還有轉機,但是未來的手術的風險并不是輕易能夠承受——最終的決定權還是在馬克和他的家人手中。

“老實說,這個東西有點難推。”文森特看着這個用來給馬匹每天活動遛馬的大轉盤,試着推了一下那根橫杆,他穿着有些舊的騎馬裝,帶着一個深棕色的氈帽壓住燦金色的發絲,蹬着一雙馬靴,貼身的褲子完美地拉長了男孩雙腿的線條。

加裏羅斯正在和攝像組的幾個工作人員調整儀器,他聽到主演的這聲嘀咕,突然就哈哈大笑起來:“這個不是讓你推的!真是個傻瓜——”

其他的工作人員也笑了起來,文森特這才想到自己犯了個什麽樣的愚蠢錯誤——這個大轉盤的确不是讓他來推的,他只需要牽着馬匹身上的缰繩,讓馬匹自己拉着轉盤溜圈兒就行了。

這麽一想,文森特羞的耳朵根都發紅了。還好一聲響亮的響鼻拯救了他。

馴馬師遷來一批深灰色的馬,這是一匹血統不亞于“海餅幹”的純血種,每年花在它們身上的保養費用和保險費用完全不亞于一輛高級跑車,

“她叫做珊迪娅,是和夏洛克同一年出生的純血馬,當然,她的脾氣也不亞于夏洛克,是個驕傲至極的小姑娘。”馴馬師将珊迪娅牽到文森特面前,“來,和她打個招呼吧!”

文森特拍了拍手套上的灰塵,取下來放在一旁,注視着珊迪娅褐色的大眼睛,慢慢地将自己的手掌貼近小姑娘的頭頂,這位奔跑速度一流的小姑娘只是掀了掀自己的眼皮,眨了眨長長的睫毛,對放在自己腦袋頂上的那只手并沒有很抗拒。

馴馬師笑着誇獎道:“珊迪娅今天格外乖巧,一般的男人碰她她都很不高興的。”

說到這裏,珊迪娅又打了個響鼻,小幅度地扭了扭自己的腦袋,身後的長尾巴也跟着甩動着。作為一匹漂亮的馬姑娘,她也是有審美的好嘛!

“文森特和動物們還是很有緣的。”加裏羅斯調試了各個機位的鏡頭,确定準備完成,就開始準備接下來的拍攝了。

這是一個典型的加裏羅斯式長鏡頭,從馬廄的一段走到另一端,短短的幾十秒內,快要走投無路的瑞德要在這段時間內說服一個利益至上的老板。

瑞德從左邊竄到右邊,他試圖讓這位可能會改變自己困境的先生看一眼他“輝煌的履歷”,“看看,我曾經參加過羅氏的比賽,在提哇納贏得過第二名,我贏過曼氏甭,那是有獎金的!”

一長串的介紹換來一句“我知道。”那又怎麽樣?他有更好的騎師。

瑞德詞窮,越是焦急就越說不出話來,他“我、我、我”了好幾聲,拽了一下自己的頭發,咬牙說道:“在提哇納那場我本來也能贏,但是那馬太爛……”

男人拍了拍瑞德的肩膀,敷衍地說道:“很好,我會通知你的。”

面對變相的拒絕,瑞德直接擋在了男人的面前,“聽我說,我……我可以一早就帶它們去運動。”

男人态度略微遲疑,這原本并不是屬于一個騎師應該做的工作,但是如果眼前這個年輕人可以包辦的話,這意味着他能夠省下不少的人工成本。要知道現在經濟蕭條,賺錢不易。

瑞德打鐵趁熱,繼續退讓:“好吧,如果你需要的話,我也能帶着它們暖身。”

“你真的願意這麽辛苦?”

瑞德張開嘴,短促地舒了口氣抿了抿唇,用他那雙湛藍的眼睛注視着對方回答道:“是的,我願意。”

“cut——”

剛才那一大段的對白和走位都讓人挑不出錯,加裏羅斯一喊過,道具組和設備組就立刻開始忙碌下一幕的布景,同樣是在這個馬廄附近,馬廄的中央有一塊用來給賽馬們提供熱身、暖身的地方,就是被劇組稍作改裝的大轉盤。

“待會要麻煩你聽我的碎碎念了,珊迪娅。”文森特摸了摸小姑娘,這位驕傲的馬姑娘微微擡頭,在他手掌下蹭了蹭。

原本一切順利的拍攝到了這裏,終于卡殼了。

珊迪娅似乎很嫌棄文森特溜圈兒的速度,她想要和這個英俊的男人并排走,但是一旦這樣攝像機就沒辦法拍到完美的鏡頭。

走着走着,原本差了一個半匹馬身位的距離直接縮短,珊迪娅緊緊地貼着文森特,四條長腿噠噠噠地踏着步,甚至還時不時地歪着腦袋蹭一蹭文森特的肩膀。

文森特一邊轉圈兒一邊低聲念叨着:“這下可好了,夢想成真,陪你散步……”他剛剛嘆了一口氣,就聽到珊迪娅低低地應了一聲,仿佛在附和着他的回答。

“幫你挂上犁,讓你帶我四處走!”說到這裏,珊迪娅加快了小碎步,在文森特身邊蹭來蹭去,一雙大眼睛滴溜溜地看着他,像是在說:“走呀,散步去!”

直到這一幕反複拍了三次,小姑娘才确定文森特根本就不打算帶她出去散步,這才全程保持着冷漠的表情,漫不經心地随着轉盤的節奏溜着圈兒。

“珊迪娅生氣了,我總覺得她聽得懂人話。”文森特回到一邊休息,弗蘭克把他按在座位上,化妝師還要為他重新整理妝容。

“當然了,畢竟她從小和人生活在一起,能夠聽懂也不算奇怪。”弗蘭克随口回答道。

珊迪娅并不是什麽野馬,她的出生都是經過細致的血統排算,保證存在于珊迪娅體內的純正血統能夠帶來的最優基因。像這類專門用來培訓成為賽馬的馬匹來說,每天的生活中接觸的最多的就是馴養師和騎師。

對于這兩類人的指令,馬匹不僅僅會有快速的反應,長時間的訓練成果之下,還會形成人馬之間的默契——這種默契将在賽馬場上為騎師和賽馬帶來榮耀。

為了珊迪娅這個脾氣驕縱的小姑娘,文森特的戲份結束後,還特地帶她去馬場跑了兩圈,直到把這位小姑娘哄好了,才在大家的調笑聲中回到休息室。

“沒辦法,文森特太得女士們偏愛了。”電影中馴馬師湯姆史密斯的扮演者傑夫布裏摘下自己的帽子,在面前使勁兒地扇着風。雖然是開着玩笑的話,但是在場的人都認同他的說法。

文森特是這部電影所有演員之中,最難得地和動物演員們配合默契的那一個。別的演員不管在集訓還是正式開拍的時候,都會在與馬匹的配合上或多或少有些不和諧的地方,甚至還有被燥脾氣的烈馬颠下馬背的悲慘經歷。

這樣來看,文森特的動物緣的确很好了。

“這部電影的拍攝周期拖得有些長,你學校那邊?”弗蘭克拿出行程單,有些遲疑地問道,見文森特沒有馬上回答他,經紀人先生又繼續說道,“不過你也不要太擔心時間的問題,制作組那邊是打算在拍攝冬季戲份的時候邊剪邊拍,等到明年暑假之前就可以上映。”

“也就是說中間大概會有一段休息時間?”

弗蘭克不是很确定,“說不準,畢竟劇組每一天的預算都是有限的,八千萬的成本總要花在該花的地方。哪怕這一天什麽都沒做,錢還是花出去了。”

舉個最簡單的例子,哪怕這些馬大爺馬姑娘們不需要天天上鏡頭,也照樣需要支付他們這段時期的昂貴租金,以及它們附帶的各種人工服務:營養師、馴養師,甚至是動物心理輔導師。

器材、場地以及各種花銷累計在一起,何愁花不完這八千萬美元的預算?這甚至還不包括後期電影制作完成以後需要跟進的各種宣傳和公關。

而這大八千萬美元的預算,留給支付演員片酬的只是其中的很小一部分——至少就文森特這種“默默無名”的小透明來說,他的片酬甚至不如一個在電影中出現幾十秒的純血馬的花費高。

《奔騰年代》是在文森特尚未獲得兩個電影節最佳男主角提名之前,和環球影業簽訂的合約,所以弗蘭克心裏再不舒服,覺得這個片酬難看他也認了。他在聯合精英有着絕對的話語權,所以他手下哪怕帶着一個片酬甚至只有200來萬的文森特,上面也沒人敢随便丢個什麽亂七八糟的廣告讓他去試鏡。

而現在,聯合精英看到了文森特身上的潛質,對于這位蘭德摩先生将來的發展路線抱有了和弗拉克一樣的态度——不精寧棄。

在好萊塢這種機會難得的地方,轉型是一件幾乎能和重塑挂鈎的大難事。如果再最開始就形成了某種普遍認知,如果是正面并且能夠長遠發展的就再好不過,但是初始形象樹立地過于片面和短視,越到後面就越難走。

這個道理弗蘭克時時刻刻都記在心裏。文森特的事業不僅僅是他自己一個人的事業,也是他弗蘭克道爾森的事業。

好萊塢日記(21)

驕縱而桀骜的生物總是容易讓人率先妥協。

對于驕傲的人來說,他們習慣這種處事态度。

而習慣于先改變自己去适應別人的人,往往更加心軟。哪怕那個驕傲的人稍稍示弱,他們也高興不已——

有享受控制快感的人,就會有享受被支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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