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沉琴:“……”
童纓:“……”
這、這種陣仗她們是真沒遇到過!
兩人手上一松, 險些就讓被掀開的簾子朝着趙靈微落下去。
但幸好兩人反應都不慢,連忙又把簾子給擡穩了,瞪大着眼睛看向她們家公主。
卻見趙靈微深吸一口氣, 擡了擡下巴道:“怕什麽, 是他沒穿, 又不是我沒穿。”
說罷, 她就又轉回身去,朝帳篷裏走去, 留着她的兩名侍女在外面,彼此間大眼瞪小眼的, 竟是不知她們到底該不該也一起跟進去。
其實, 趙靈微說裏面躺着的人身上是赤條條的,但他的身上還是蓋了些東西的。
因為傷處太多,而衣服的布料又粘在了傷口上,醫師只得讓把他的衣服都給剪了,再一處一處地處理。
當趙靈微走近時, 醫師的徒弟正在和師父感慨呢:“傷成這樣居然都不死。師父, 我可真是長見識了。”
學徒說完這句就看到了趙靈微, 驚駭之下連忙要向她行禮。
趙靈微卻是揮了揮手,稍稍側過了身道:“你們, 再給他蓋點東西吧。”
學徒連忙照做, 待到那個有着琉璃色眼睛的人只剩胳膊和大半個胸膛露在外面的時候, 趙靈微才又看向他。
先前他穿着厚厚的衣服, 趙靈微只覺得他看起來清瘦清瘦的。
但此刻, 她卻是借着帳篷裏搖曳着的火光看到了那蘊含着強悍力量的肩臂。
那仿佛睡着了一半的臉龐,看起來明明是那樣的年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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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的身上卻有着那麽多的新傷以及舊傷,那讓這個被她救起的小郎君身上有了一種仿佛被割裂的矛盾感。
趙靈微:“醫師,他還能好起來嗎?”
醫師:“回公主,此人傷勢很重,身上也涼得厲害。但我看他的脈象卻并不弱。若今夜之後有所好轉,那或許,是能好起來的。”
趙靈微點了點頭,又道:“我的手爐可以借他。”
說着,她便出了帳篷,去到自己先前待的篝火邊拿起有着繁複镂空花紋的銅手爐。沉琴和童纓兩人這會兒還在外面別別扭扭地鬧着呢。
可趙靈微卻是在看到了那人身上的傷勢後沒了先前的不自在,還喚兩人一起進來幫忙。
三人一道進去帳篷的時候,醫師和他的徒弟剛好把蓋在傷者身上的毯子拉下來了一點,要幫他翻個身,背部朝上。
趙靈微因而便看到了少年背後的那道似乎才好了沒多久的舊傷。
那是一道絕不淺的傷口,從肩胛骨,一直到腰側。
一種說不清的肅然起敬便在此時從心底升起。
趙靈微把原本就不會燙到人的手爐又包了幾層,并把它放到了少年的身側。
在靠近對方的時候,她又沒能忍住地多看了這人一會兒。
昏迷的時候明明看起來像是個好脾氣的,還像是性子單純,容易被人騙的。
可誰能想到呢,他醒着的時候,居然是這麽兇的。
而且一上來就要掐人脖子,還要搶刀,要打要殺的。
趙靈微擔心他一醒過來就又是那麽兇的樣子,因而便讓沉琴給備了紙墨筆硯,用魏言寫了一張小紙條放在他的臉邊,讓他一醒來就能看得到。
——‘我們不是壞人,兄臺有話好好說,別動武。’
待到月上中天時,醫師和他的徒弟才給人處理好了身上全部的傷處,離開了帳篷。
沉琴先前已經按照趙靈微所說的,把使團裏最大號的衣服拿出來放在少年的身邊比劃過了。可還是短了那麽一點。
為了讓這個少年醒來後不至于連一套合身的衣服都沒得穿,趙靈微便讓沉琴去拿來了布匹,開夜工裁了,再給人做成成衣。
一道屏風擋在了趙靈微和琉璃眼少年的中間。
可靠在憑幾上翻着魏言冊子的趙靈微總是忍不住要擡眼往屏風那裏看。
在看了那麽十幾次之後,她就有些惱了自己了。
她換過一邊躺着,要面朝着裏面看書。
但那樣之後,腦袋裏就突然有了一股更野的念頭。
——她想把屏風給挪開了。
趙靈微更惱了。
她在心裏恨恨地想着:哼,我看此人,分明就是山中精怪!
不然怎麽能受了這麽重的傷還死不了?
非但死不了,還讓自己泡在冰涼的河裏,等有人靠近了,就一把掐住脖子。
要不是她們去的是兩個人,這家夥是不是就該吸人精氣了?
如果他不是山中精怪,怎麽能長得這麽好看?
還長着一雙冰雪一樣顏色的眼睛呢。朝她那麽一看,就把她的魂都給吸走了。
哼,讓身懷護體龍氣的本公主來仔細瞧瞧,看看你這只雪妖到底長得什麽模樣。
這樣的邪念剛一起來,趙靈微便聽到了沉琴打哈欠的聲音。
這小姑娘一邊打哈欠,還一邊在抱怨她:“奴真可憐,這麽晚了還要給我家公主看上的野男人做衣服。”
趙靈微:“……”
成吧不看了,睡了,我睡了。
沉琴你就慢慢地,好好地做衣服吧。
打算今晚和衣而眠的趙靈微撤了憑幾,把疊好的毯子鋪開,蓋在身上。
這一天天的,趙靈微雖覺得自己似乎什麽也沒做。
但僅僅是坐車遠行,似乎也是一件足以耗費精力的事了。
躺到了榻上的趙靈微雖然依舊是滿腦子的想法,卻還是很快就睡着了。
只不過,她這一覺,并沒有直接睡到天大亮。
在時間進入到了後半夜的時候,她便醒了。
四周一片靜悄悄的,讓她一時片刻之間,也分不清現在究竟是什麽時候了。
趙靈微擡頭朝四周看了看。只見童纓已然陷入了熟睡,在她睡覺之前還在和她抱怨的沉琴則手裏還抓着沒做完的衣服,躺在那兒睡得死死的。
那模樣實在是讓她感覺到有些好笑。
她掀開毯子,走向沉琴,把落在了衣服布料上的針線取走了,給小丫頭放進針線布兜裏。
那之後她又覺得自己好像有些渴了,想去喝些水。
就是在她站起身來的時候,她從帳篷上看到了兩道動了的影子。
那讓趙靈微僵着身子定在了那裏,好一會兒之後才轉過身去。
她便這樣再次對上了那雙顏色很淺很淺的眼睛。
此時整個帳篷裏,就只點着一盞小燈。
它就在距離那個少年不遠的地方,讓他能一醒來就看清趙靈微寫給他的紙條。
可現在,這個身上纏着好多繃帶的小郎君卻是只盯着眼前站着的小姑娘,目光中滿是疑惑與探究。
趙靈微顯然還記得他先前突然暴起時究竟有多厲害。
她緊張地動了動嘴唇,也猶豫着是不是現在就要叫人進來。
她站在那兒不動的時間太長了,于是那少年便坐直了身體。
可這樣一來,原先還被他披在了身上的毯子就往下滑得更厲害了。
趙靈微可是知道他在毯子底下根本什麽都沒穿的!
她連忙跑了過去,在少年反應過來之前,替他把滑落的毯子拉了起來,圍到他的肩膀上。
這原本只是個下意識的舉動,卻是讓她一下就離對方很近很近了。
有着琉璃色眼睛的少年看了她一會兒,而後就把目光落到了她的手上。
趙靈微連忙松開手,但是毯子還挺沉的,在她松手後就開始往下滑。
這實在是讓人手忙腳亂。
趙靈微在松開手之後就立馬兩手一起護住了自己的脖子,顯然是為了提防這家夥又是一上來就掐人的脖子。
可眼見着給對方圍好的毯子又開始往下滑,她就又想再幫人把毯子拉好。
這種焦急、且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樣子看在少年的眼裏,竟是讓他笑了起來。
帳篷裏那昏暗的燭光打在他的臉上,讓這個初見時還教趙靈微誤以為是雪妖的少年也有了溫度。
那讓趙靈微一時之下有些愣神,卻不知她愣神的樣子落在那雙琉璃色的眼睛裏,也是讓心跳都亂了的顏色。
拓跋子楚張口就想問她:你可是晉越縣主,趙靈微?
但是先前他在越過大火的時候,便被濃煙熏到了嗓子。連日來,他又是在冰天雪地的地方遭人追殺,這會兒他的喉嚨已是腫痛不堪。
這一開口,竟只能發出嘶啞的聲音。
趙靈微于是連忙做出了一個“噓”的動作。
她用魏言,聲音很輕很輕地問道:“你能聽得懂我說的話嗎?”
在冬日的帳篷裏,這樣的聲音就仿佛是将烤過的棉被蓋上了不着一物的心窩。
拓跋子楚點了點頭。
趙靈微于是又問道:“你是不是……不能說話?”
她已經注意到了,算上之前在河邊被她用刀架着脖子的那一次,面前這人已經兩次在想要對她說話的時候只是發出了好像磨着嗓子的嘶啞聲音了。
“那你……識不識字?”
說着,她便拿起了自己先前寫好的那張紙,在少年的面前揮了揮。
先前她明明已經把這張紙條放在了少年的枕邊了,可這人卻好像是猛獸一般,醒來之後只是先注意到了會動的、有着呼吸的人。
現在,那些熟悉字跡就在拓跋子楚的面前揮動着,讓他一下就抓住了那張信紙。
他不需要再向眼前的女孩問出那個問題了。
因為,他已經知道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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