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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樓, 你壞了大事!’

趙靈微幾乎是咬着牙說出了這句話。

而後, 她根本不等賀樓楚對她解釋,直接就走回那面魏國的地圖前, 認真看起了這些天來她已經很熟悉了的, 三股力量交戰的那片區域。

“我得派人去更西邊的地方放出消息, 說子楚太子也有在那裏出沒。”

說着, 她又對達奚嵘與向天鴿問道:“你們都是見到過子楚太子的。你們說, 我身邊還有誰的身形和子楚太子相像?”

向天鴿想了想, 問:“韓雲歸?”

趙靈微連忙把韓雲歸點了出來,讓這位千牛衛在衆人的面前轉了個圈。

達奚嵘于是說道:“可以,他的身量和子楚太子也有些相似。”只是和賀樓楚比起來, 就差得有些多了。

趙靈微又問韓雲歸:“雲歸, 我記得你是擅使雙刃戟刀的。是或否?”

韓雲歸正色道:“是。”

趙靈微:“那你現在便領七百人, 帶着你的雙刃戟刀, 去西平郡一代晃上幾圈。記得,一定得避開拓跋氏三人交戰的地帶。這一路上,你得盡可能地神出鬼沒一些。”

韓雲歸領了命。

但他剛要走,仇懷光便主動把她腰間系着的那張白色鬼面具取了下來。

仇懷光:“把這張面具帶上吧。你長得不似魏人,要是讓人看清楚了你的臉,就壞事了。”

韓雲歸笑道:“仇将軍想得周到,那我便把這張面具拿走了, 等我回來, 定完好無損地還你。”

韓雲歸拿着那張白色鬼面具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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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靈微則坐了下來, 看向底下的衆人, 仿佛是在思考如何才能讓這樣的計劃變得更能引人耳目,且真假難辨。

很快,她便對身邊沉琴說道:“你去替我把存放書信的盒子拿來。就是……裏頭放着黑色鬼面具的那個。”

“喏!”

在沉琴前去替趙靈微取那盒子的時候,趙靈微又道:“虛虛實實,實實虛虛。賀樓,你把龍雀天戟借孫昭一用,看看他揮不揮得動。”

此時那幾名靈武郡的人終于不把托盤舉過頭頂了。

他們顯然疑惑極了,也是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們的“太子殿下”。

只見賀樓楚将手放到背後,握着龍雀天戟,左手緊了緊,卻是并不将它取下。

賀樓楚對于龍雀天戟的珍惜與喜愛,朔方郡裏的這些人全都是看在眼裏的。

按照趙靈微的話來說,那就是:他待龍雀天戟比待他自己都要好。

在賀樓楚從步六孤弗那裏得到龍雀天戟之後,就再沒讓這把戟刀去到過他視野所不能及的地方。

但此刻,他卻是給也得給,不給也得給了。

畢竟,龍雀天戟原本就不是“賀樓楚”的。

“看來……賀樓公子是不願了?”

這其實算不上是一句重話,卻是趙靈微自與其相識以來,第一次用如此咄咄逼人的語調與他說話。

“莫非要我當衆求你,你才願意?”

這般對峙實在是讓齊安感到有些驚心動魄的了。

他幾次嘗試開口,卻是不知自己應不應該把那幾句話語都譯成商言。

而此時此刻,他最怕的,便是賀樓楚當真會說出“不願”這個詞。

那樣一來,事情和可就不好收場了。

但幸好,賀樓楚在與氣勢逼人的趙靈微對視了好一會兒後,選擇了将龍雀天戟解下來,并将其交給孫昭。

孫昭似乎還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于是齊安連忙上前要給他解釋。

賀樓楚不等齊安把話說完,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顯然是氣得狠了。

此時沉琴恰好将盒子捧了過來。

趙靈微便對孫昭說道:“你可否用這把龍雀天戟與他人對戰?若是能,便帶上這張面具,再領八百人,去到原州一帶轉悠轉悠。”

短短一個下午的時間,便發生了好多事。

待到孫昭和韓雲歸都離開了,趙靈微才稍稍靜下心來,去思考一些她先前所沒能來得及細想的事。

明明,她在賀樓楚還沒回來的時候,是那樣的想他。

可他才一回來,那麽多事便一件件地壓在了她的頭上,讓她應接不暇,連氣都要喘不過來了。

若不是真的聽到,也真的看到,她怕是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仿佛對一切都無欲無求的賀樓楚……會自己一人便謀劃起了假扮子楚太子,并與她成婚的事。

現在,趙靈微已經明白了。

她家啞巴才不是誰都能欺負的“啞巴”。

并且,那也是一個懂得自己的優勢在哪裏,更明白自己想要什麽的人。

趙靈微不願用那樣的詞去說他,卻也不知自己為何要覺得那個詞放在賀樓楚的身上,不好。

但……

此時的她的确覺得,她那日從冰冷的河裏救起來的,初見時仿佛月下雪妖一般的少年,可能是披着一張能迷惑人的外衣的……野心家。

那樣的話,他們倆還能好好的嗎?

自己……又是否能兜得住賀樓楚的那份蠢蠢欲動?

趙靈微覺得頭疼極了。

她也覺得,他們兩個人之間,可能沒法再像以前那樣,單純地相處了。

那讓她感到既沮喪,又難過。

他們……怎麽就這樣了呢?

一想到靈武郡的那位守将說,這座城是賀樓楚送給她的聘禮,趙靈微便又覺得無力且好笑了。

賀樓楚都已經如此先斬後奏,想要做“太子”了。

若她真的就這樣把靈武郡收下來,怕是真的會被吃得連骨頭都不剩。

是時候與懷朔鎮的那位賀樓将軍取得聯系了嗎?

不……

賀樓将軍乃是子楚太子的親舅舅,且與其情誼深厚。

若是賀樓将軍知道他們族內有一小輩妄圖鸠占鵲巢,取代此時還生死不明的子楚太子,怕是不會那麽簡簡單單地就算了。

趙靈微左思右想,最後覺得……她還是得先去把賀樓楚給穩住才好。

即便将來她會引火燒身,那也是将來的事了。

現在,她必須得把眼下的事,給解決好了。

這樣一想,趙靈微便拿上了自己一直帶在身邊的,那把名為“勝闕”的窄刀,去到了賀樓楚住的院子。

暖色的燭光從屋子的窗戶裏透出來。

透過窗戶紙,趙靈微可以看到人影的閃動。

看起來,賀樓楚現在是在裏面的。

趙靈微走到他的門前,清了清嗓子,而後敲門道:“是我,靈微。”

說着,她便要推門進去。

然而這會兒賀樓楚的門……居然是從裏面鎖上的。

“你來做什麽?”

那是一個……冷然的聲音。

聲音的主人顯然比公主殿下還要生氣。

趙靈微于是耐下性子來,說道:“我來……和你說說話。”

“有什麽話,你可以就在屋外說。”

趙靈微又明白了,她的賀樓君,一點也不“小可憐”。

脾氣一起來,氣性比她還大。

可如此,也好。

隔着一扇門說話,便也能少了很多“一言不合”之後的事了。

趙靈微放柔了聲音,幾乎是用哄着人的語氣說道:“你想要假扮子楚太子,甚至以後弄假成真,我并非會覺得此事一定不可以,但你總得先和我商量一下啊。

“現在我們已經被綁在一起了。一件事,無論是你做的,還是我做的,我們都得一起承擔後果。你說對嗎?”

她試着對賀樓楚動之以情,曉之以理。

也試着讓屋子裏的人明白今日她為何會那麽生氣。

“現在正是拓跋氏的三人混戰的時候。你在這個時候讓人傳出子楚太子再度出現的消息,他們三人若是知道了,不是就多了一份三人合力前來擊殺我們的可能嗎?

“子楚太子和我在一起的消息,只能在他們三人分出個勝負之後才向外傳遞。如此,我們才更有可能趁他們虛弱,取得優勢。”

她将拓跋缺、拓跋宏與拓跋堅三人交戰的情形向賀樓楚解釋了一番。

在那之後,她才在又是沉默了好一會兒之後,對屋裏的人說出了一句“對不起”。

盡管,她覺得屋裏的人才應該想對他說一句對不起。

但……誰讓這人的心腸,比她硬呢?

“今日,我不該當着那麽多人的面,一定要你解下龍雀天戟,把它借給孫昭。實在是形勢所逼,并且……我也已經這麽做了。”

當賀樓楚聽到趙靈微用悶悶的聲音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便握緊了拳頭。

是,他的确是很生太子妃的氣。

但他卻不是因為生氣才不讓人進屋說話的。

他是……怕自己一看到對方望向自己的樣子,便會丢盔棄甲,對她再也生不起氣來。

可龍雀天戟于他并非兒戲。

他已經丢過這把神兵利器一次了,便不想再自己主動将其交出去。

可他的太子妃卻是一定要如此咄咄相逼。

仿佛他若不願,便會對他動武一般。

是以……他不想,更不願那麽輕易地就原諒這位既嬌氣,又傲氣的公主殿下。

屋外,趙靈微還在繼續說着。

“我與孫昭已相識多年,我信他的人品,也信他必然會把龍雀天戟帶回來。但,你卻不一定信。如此,我便把我的‘勝闕’押在你這裏吧,待到孫昭帶着龍雀天戟回來,我再把它換回來。”

說着,趙靈微便把她用來斬殺步六孤弗的那把窄刀放在了賀樓楚的門前。

“勝闕雖比不上龍雀天戟,也稱不上是名刀。但我相信,勝闕之于我,與龍雀天戟之于你的意義是一樣的。”

說完之後,趙靈微又等了一會兒。

可裏面依舊是一點動靜都沒有。

她于是往後退了兩步,吸了吸鼻子道:“我……我改日再來看你。”

就這樣,公主殿下轉過身去,跑了。

在她跑出院子之前,她聽到了房門被打開的聲音。

可這個時候,她已經又是哭得一塌糊塗了,又怎麽能讓人看到這副丢臉的樣子呢?

于是……她便跑得更是快了。

失了龍雀天戟的賀樓楚從雪地上撿起那把刀鞘上閃現着多種色彩的窄刀,并将刀刃緩緩地從刀鞘中抽出。

趙靈微說的是對的。

她手上的這把刀,稱不上是名刀。

但拓跋子楚只是看着刀鋒上的鋒芒,便知其必是一把很好的刀。

那一刻,他突然覺得……盡管自己只看到了太子妃逃一般地跑出他院子的背影。

可他已經……不生氣了。

他說不清那些磅礴的、仿佛能頃刻間就将這間院子都毀得結結實實的怒意究竟是在哪個瞬間突然消散的。

但他的确,不生氣了。

在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從未這麽喜歡過一個人的太子殿下甚至心中感到一陣茫然。

對,他已然……

拔劍四顧,心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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