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轉眼春深,王府裏的花草也終于開始繁茂起來,連空氣裏都飄着若有若無的甜香。

桑湄穿着一件檀紅色的刺繡交領春衫,外面罩了一層軟羅大袖,發髻簡單挽起,絨花流蘇綴在耳畔,人養得圓潤了回來,看上去自然就嬌俏靈動了不少。

“鄭大人,上個月王府的實際支出比度支的要少二百六十兩銀子,怎麽下個月的度支反倒又添了一千兩呢?”桑湄看着手裏的賬本,疑惑地問面前的鄭長史。

“桑姬有所不知,通寧依山傍水,素有春獵的傳統。春獵期間,許多世家豪族子弟、或平民出身的青年才俊皆可上山狩獵,友好切磋武藝,也算是讨個一年的好彩頭。往年春獵都是由刺史大人籌辦的,今年有了寧王,自然該由寧王殿下來促成這項與民同樂的盛事。”鄭長史道,“這一千兩只是在下的粗略估算,實際說不定還要多些。”

“原來如此。”桑湄點頭,“那倒确實省不得。妾身一介婦人,對春獵也沒什麽研究,需要什麽東西,就都交給鄭大人與朱大人決議罷。”

“好。”講完了正事,鄭長史又順口問了一句,“這段時間,桑姬沒遇着什麽問題罷?”

桑湄奇道:“妾身好得很,能遇到什麽問題?”

鄭長史笑笑:“都說新官上任三把火,府裏下人如今對桑姬可是無不拜服啊。治下有成,還得恭喜桑姬了。”

“妾身也沒做什麽,甚至連規矩都沒立,何來‘三把火’之說呢?”桑湄抿唇微笑,“不過是大家都賣妾身一個面子,不想讓殿下為後宅之事煩心罷了。”

她合上賬本,喝了口茶:“妾身這裏已無事,鄭大人先去忙罷。聽露,送客。”

待到鄭長史離去,桑湄冷了臉,問身旁的問風:“府裏有人對我有意見?”

“怎麽會呢。”問風忙道,“大家都對桑姬信服得很,桑姬又沒對誰不好,誰這麽沒良心敢胡說八道?”

“鄭大人可不會無緣無故提這些,必是他聽到了什麽。”桑湄把茶杯重重一擱,“去查,我倒要看看,誰敢在背後嚼我的舌根子。”

到了晚上,奚曠來到多景臺。

已過亥時,二樓房中已熄了燈,只餘一盞照明用的燈籠,靜靜挂在樓梯上方。

他在門口脫了鞋履,赤足踩在兔毛毯子之上。他輕車熟路地換下外袍,挂在衣架之上,而後掀開紗帳,輕輕躺在了桑湄身邊。

她淺眠,被他這麽一弄驚醒,皺着鼻子嗅了嗅,道:“去哪鬼混了?”

“這麽明顯?”他愣了一下,繼而竟然在黑暗中露出一個微笑,似乎對她這個質問的口氣十分受用,“我分明是在寝殿中沐了浴才過來的。”

“你身上有沉香露的味道。”桑湄說,“這是我用的東西,你平時不用,今夜忽然用了,定是想要遮掩什麽。”

奚曠嘆息一聲:“何必如此聰明。”

“飲酒不至于此,想必是席上有奉酒的美姬罷。”桑湄說,“若是喜歡,帶回來便是,不必怕我生氣——只要你別帶着別的女人的味道到我床上來。”

“說着不生氣,其實還不是生氣?”奚曠伸出手,扳過她硬邦邦的肩膀,“今夜不過是應了潘刺史盛邀,去他府上用了頓家宴。他夫人愛熏香,我身上難免沾上一二,所以回來後才特意沐了個浴——結果還是被你猜中了。”

桑湄翻過身,盯着他:“你倒是和潘刺史走得很近,不怕被你父皇盯上?”

“若是我一點都不與人交好,刻意保持清高,才容易遭他懷疑。”奚曠道,“何況我與他飲宴,也确實是為了談事。通寧有春獵的傳統,時節将近,今年由我主持,我總得跟他請教請教往年經驗。”

“我今日也聽鄭長史說了,說是與民同樂,其實就是變相從平民中選拔好苗子,讓各大世家挑選培養罷?”

奚曠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

桑湄:“你怎麽不說話?”

“……沒什麽。”奚曠回神。

他只是方才有一瞬的恍惚,就好像他們已是多年的夫妻,他晚歸,被妻子數落兩句後,解釋自己去幹了什麽,妻子順着他的話,提了別的事,于是他們又心平氣和地開始聊其他話題。

“只是覺得,卿卿不愧是當過公主的人。”

似褒又似貶的一句話。

桑湄扯扯嘴角,問:“春獵在哪裏舉行?”

“令旗山,通寧主城往外三十裏。每年都是如此。”

“要去幾天?”

“少則兩天,多則三天。”

桑湄沉默。

輪到奚曠問:“你怎麽又不說話了?”

桑湄:“你知道我想說什麽。”

窗外的燈籠光透進來,昏昧如霧,照出她模糊的輪廓,也照出她眼底隐隐的光亮。

奚曠忽然想起今夜與潘刺史的談話。

“潘大人與令正倒是恩愛。”當時,奚曠看了一眼不遠處正在親自分酒的潘夫人,把玩着酒盞道,“聽聞潘大人成婚十餘年,連孩子都生了三個,竟連一房妾室都沒有。”

“這個,這個,嘿嘿,殿下定是在取笑微臣了。”潘刺史沒有酒喝,只能痛飲一杯濃茶,感慨道,“家中有這麽個母老虎在,誰還敢納妾,到時候還不知道微臣和小妾誰先死呢。”

奚曠忍俊不禁:“本王看潘大人倒是樂在其中。”

潘刺史是何等的人精,幾句話一聊,立刻察覺了寧王殿下的隐晦意圖。他以過來人的姿态,不動聲色道:“殿下啊,恕微臣冒昧,微臣虛長殿下一輪有餘,別的見識到不敢說,但對這個夫妻相處之道啊,卻是深有體會。殿下現在年輕,不知一個安穩的後宅對男人來說多麽重要,若是等年紀大了,想頤養天年、享受天倫之樂了,才後宅發現雞飛狗跳、一堆爛攤子,那不是給自己找罪受嗎?”

“何以見得?”

潘刺史嘻嘻笑道:“年輕的時候,男人養女人,可等年紀大了,還得靠女人來養男人。你若是從前對女人不好,誰知道老了以後人家怎麽報複你呢?微臣有個遠房族親,是個知縣,年輕的時候對糟糠之妻不好,極其寵愛小妾,可有一日忽然中了風,小妾卷錢逃跑了,只有糟糠之妻留在他身邊——你以為是這糟糠妻情深?非也,人家好歹也頂個知縣夫人的名頭,在當地說話有點分量,這男人病了,她還不是想幹嘛幹嘛?只要丈夫沒死,她名望就還在,誰管男人到底如何呢?哎呀呀,女人狠起來,才是真的‘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吶。”

奚曠笑道:“潘大人是個通透人。”

“對嘛,反正女人不都這樣,兩個眼睛一張嘴的,找那麽多女人幹什麽?她們鬥來鬥去,最後遭殃的還不是咱們男人。”潘刺史搖頭,“微臣呢,這輩子也沒什麽別的愛好,就好酒,現在連這唯一的樂趣都被剝奪了,哎呀,哎呀呀,看女人就更沒勁了,添堵!”

說着,灌了一大口茶。

奚曠若有所思:“本王有個下屬,近來辦事總是不利,責問了幾句,才知道原來最近是和他夫人吵架了,影響了他辦事。”

潘刺史轉了轉眼珠:“願聞其詳。”

“本王那下屬,倒是喜歡他夫人,但他夫人性子冷,不待見他,所以二人婚後矛盾頗多。一開始,本王那下屬惱火,狠狠懲治了夫人一番,結果惹怒了夫人,夫人想盡辦法惹是生非。所以本王交代下屬去辦的許多事,受了那夫人的幹擾,便沒有辦成。”奚曠慢吞吞地說,“可是後來,他也沒做什麽,就突然發現這夫人轉了性子,不再抗拒他,甚至還主動迎合他,這是為什麽呢?”

“這……殿下你……咳,殿下您這下屬啊,娶的夫人還挺棘手啊。”潘刺史尴尬地搓了搓手,絞盡腦汁道,“若真如殿下所說,男人什麽都沒做,女人就突然轉變了态度,那只能是兩種可能。第一,女人聽了什麽人的話,或者是自己想通了,所以決定和男人好好過下去,再也不鬧事了。”

“第二呢?”

“第二,那只能是這女人別有用心。說不定是積怨已久,想要引男人上鈎,實施報複。殿下也說了,您這下屬還挺喜歡他夫人的,那這美人計豈不是正好對口?真要是中了,誰知會發生什麽。”潘刺史忍不住心有餘悸地撫了撫胸口,看向奚曠的目光也多了幾分複雜。

乖乖,看不出來啊,原來寧王殿下喜歡蛇蠍美人這一口。

奚曠驀地笑了一聲。

像潘刺史這樣的滑頭,你若不先給他透個底,憑他的警覺性,是不會輕易與你交心的。對于一個年輕男人來說,權勢已經有了,那女人會成為他的弱點,也就沒什麽可奇怪的。

他不在乎潘刺史好奇八卦的目光,只是想起那夜桑湄的醉酒,覺得好笑。

果然……她的酒量不會這麽淺。

撷陽春都能一壇壇灌下肚的人,怎麽喝了一壇潘夫人自家釀的酒,就倒下了。

“聊什麽呢你們?”潘夫人提着沉澱好的酒過來,疑惑地看着兩個男人。

“聊一些春獵的事罷了,問那麽多作甚。”潘刺史道,“還不快給殿下添酒。”

“夫人果然妙手,上回送到本王府上的那幾壇酒清透,今日的酒卻更香醇,實在是各有各的妙處。”

“是嘛。”潘夫人眼睛亮起來,“既然殿下喜歡,那明天妾身就再讓人送幾壇去!”

奚曠話鋒一轉:“夫人當初,是怎麽和潘大人認識的?”

潘夫人坐下來,大大咧咧道:“還能怎麽認識,他路過,上妾身店裏來喝酒,也是巧了,那日妾身正好在店裏,人多客雜的,就順便去倒了趟酒——妾身雖是商戶女,但也算是小有家業呢,平時根本不會去親自跑堂的。也算是孽緣罷,妾身給他倒酒,他喝了口酒,一擡眼,看到妾身,眼神就直了——”

潘刺史打斷:“哎哎哎!”

“哎什麽哎!還不許我說?”潘夫人瞪他一眼,看向奚曠,“殿下,您可別聽他瞎說,說什麽自己不好女色,簡直胡說八道!妾身年輕的時候也是小有姿色,他見着妾身就走不動路——”

“行了行了行了!”潘刺史一筷子魚丸塞到她嘴裏,“少說點罷!不嫌丢人!”

奚曠失笑:“二位倒是伉俪情深。”

“什麽情不情深的,就這樣呗。”潘夫人擺擺手,咽下魚丸,“妾身當年嫁他,也不是有多喜歡他。只是看他長得不醜,又是個當官的,還喜歡妾身,這麽好的條件,妾身不嫁他嫁誰?”

潘刺史長嘆一聲,頭痛地捂住了臉。

“夫人嫁給潘大人,就不曾後悔過?”

“當然後悔過啊,這世上哪個女子沒後悔過嫁人?不過也就是吵架的時候後悔一下罷了,真要和離了,妾身也讨不着好。況且孩子都生了,孩子又這麽可愛,哪舍得和離?”說到這兒,潘夫人咂摸出一點不對勁來,“殿下原來對這些家長裏短感興趣嗎?”

“本王幼年與親人離散,不知尋常夫妻如何相處,是以好奇,随口一問罷了。”奚曠淡笑。

潘夫人看着身邊的丈夫,唏噓道:“平心而論,夫君待妾身已是極好,妾身過得比這世上大多數女子都舒坦,已是很知足了。”

潘刺史擡頭:“總算說了句像樣的話!”

“不過誰知道以後呢。”潘夫人洋洋得意,“就算他以後變了心,辜負了妾身,那妾身也不怕。妾身有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傍身,他們長大了,妾身享受孝敬還來不及,哪還需要這老東西!”

潘刺史氣得手抖:“殿下,她這是污蔑啊,污蔑!”

奚曠看向遠處。

小孩子總是坐不住的。大約是平日受盡寵愛,在府裏也不講規矩,是以奚曠與潘刺史夫婦二人尚未吃完,他們的幼子就已經跑下了席,獨自去玩了。

潘刺史本想把人喊回來教訓一頓,被奚曠制止了。

大人說的話,小孩子不愛聽,硬讓他們坐在席上,也沒意思。

幼子和幼女在蕩秋千,長子年紀大些,同時給弟弟妹妹推秋千,忙得滿頭大汗。

潘夫人順着奚曠的目光看去,眼中不禁流出幾分溫柔:“很可愛,是罷,殿下?”

“都被你寵壞了。”潘刺史嘟囔道,“沒點規矩,多虧殿下不計較。”

原來這就是天倫之樂,奚曠想。

就像很久很久以前,他站在小院的門口,羨慕地看着姨母表哥一家。

如今他被奉為座上賓,卻還在羨慕地看着主人一家。

他閉上眼,再睜開時,眼前已是桑湄近在咫尺的臉。

“你知道我想說什麽。”黑夜中,她這樣說。

奚曠移開視線,平靜地說:“你想讓我帶你出去?”

“鄭長史給我的度支上面明确寫了,要準備宴飲之費,若是不帶家眷,那要這麽多宴飲錢做什麽?”她逼問,“你們男人出去圍獵了,那誰來招待那些家眷?難不成你讓鄭長史去和那群女人聊天?”

家眷?

奚曠咀嚼着這個詞,心底仿佛被春水浸沒。

然而,他嘴上卻說:“何必招待。這些官宦世族的家眷,彼此早已認識,何須你插/進去。”

桑湄頓時冷了臉。

“山裏太危險了。”他輕輕地說,“萬一你又亂跑,遇着狼了,怎麽辦呢?”

“你是打算把我在這府裏關到死,是麽。”她冷笑道。

奚曠道:“我只是怕你故技重施。”

桑湄:“既然對我如此防備,當初又假惺惺議什麽和?”

“是我想防備你麽?是你讓我不得不防。”他捧住她的側臉,細細描摹,微不可察地一哂,“說說看,上一次,為什麽裝醉?”

他的指尖擦過她的臉頰,帶起一陣輕微的癢意。

她扭頭欲避,他的手卻順勢一滑,按住了她的後腦,令她被迫向前一沖,撞上了他的額頭。

像一對交頸的鴛鴦。

“原來你發現了?”她皺着眉笑起來,“我還當你對我沒興趣了呢。”

“我對你沒興趣,豈不是正合你意?”他眯了眯眼,“又勾引我,是打的什麽算盤?”

“別擡舉自己,你還用得着我勾引?”她睜大了眼睛,肆無忌憚地與他對視,呵氣如蘭。

他聽懂了她的言外之意。

在嘲諷他喜歡她,哪怕她什麽都不做,他也會巴巴地湊上去。

他不欲與她在這種無聊的事情上争辯,只是道:“你那天夜裏,本想做什麽?不會是受了戲文的啓發,打算親自給我下毒罷?”

桑湄笑了一聲:“若我說是呢?”

他打量她的目光認真了幾分:“那我倒是很好奇,你的毒從何而來了。”

桑湄但笑不語。

“看來是虛張聲勢。”他說,“你到底想幹什麽?”

桑湄:“就不能是我看開了,主動給你個臺階下嗎?”

奚曠挑眉:“是嗎。”

他猛地一個翻身,将她壓在身下,低頭将要碰到她的唇時,卻被她急急擡手攔住了。

他的唇落在她的掌心。

“怎麽今天又不給臺階了呢?”他撐直了手臂,冷笑道。

桑湄無言以對。

良久,她才道:“你說得對,我就是虛張聲勢。”

她收回手,在枕巾上蹭了蹭,低聲道:“但很有用,不是嗎?這一個月來,你我相安無事。”

奚曠瞳孔一縮。

原來她裝醉,真的只是為了裝醉,目的就是引起自己的懷疑。一旦他開始懷疑她圖謀不軌,他就必然不會再碰她。

“好,好啊。”他聲色喑啞,幹澀地笑起來,“就這麽厭惡我,是嗎?”

她看着他:“我答應議和,配合你向你父皇演戲,可不代表我真把自己當你的侍妾。奚曠,你不是在施舍我,我們是平等的互惠關系,你如果不想再激怒我,就最好尊重我。”

尊重?

她又何曾尊重過他?

她把他當成賀暄的替身玩弄時,有過尊重嗎?她把他當作無所謂的棋子輕易抛棄時,有過尊重嗎?

他覺得荒謬又好笑,但一想到她說出這麽多大道理,最終的目的竟只是為了讓他不碰她,他便笑不出來了。

“那你有沒有想過,假如有一天,我不想争權了,寧願當個沉湎美色的逍遙王爺呢?屆時你拿什麽威脅我?”

“你說不想,就不想麽?”她以一種過來人的口吻輕笑道。

奚曠沉默。

他軍功卓著,一舉收複南邬,令他在民間聲望大漲。縱使他爹奚存能忍,将來上位的太子奚曜也不能忍。

“我早就提醒過你,奚曠,皇室子弟,不是那麽好當的。”她眨了眨眼睛。

像蝶翅掀起氣流,拂過他的心髒,落下一片寒潮。

壓迫她的陰影消失了。

奚曠坐在床邊,背對着她,望着外面走廊上的燈籠透出來的,那一點點幽微的、暧昧不清的暗光,安靜了許久,才道:“說說看,你想去春獵,是想做什麽?”

這就是願意和她談條件的意思了。

桑湄幽幽地笑了。

她起身,跽坐在床上,正色道:“我知道你擔心什麽。可你放心,我連王府的大門都沒出過,連那座山長什麽樣都不知道,我不會逃跑——逃跑等于找死,何況我又能跑去哪?這種時候,我沒這麽傻。

“你我都到了這個地步,也沒什麽值得隐瞞的。我之所以想出去,一是因為,你上次說,要做,就做天下最尊貴的女人。我不相信男人的承諾,我只相信自己,我不稀罕皇後的頭銜,但我在意權力。

“正如你要與那些官員交游一樣,我也要見一見那些官太太。我若是能與她們處好關系,想必對殿下也是百利而無一害罷?”

他回過頭。

她說得赤衤果而坦白,即使是在黑夜,也能清清楚楚地看見她眼中升騰起的蓬勃欲望。

這就是她。

充滿了野心的她。

曾經,他覺得這樣的女人難以掌控,令人恐慌,但現在,不知從何時開始,他覺得她這樣也很好。正因為她對權力的渴慕遠勝于一切,所以到了北炎,再無轉圜之後,她才會同意與他聯手結盟。

就像他這輩子所有的愛恨嗔癡都抛注在了她身上,再無法分給另一個女人一樣,她為了權力,為了活下去,也只會留在他身邊。

因為除了他,她別無選擇。

“我知道你想得到什麽,但這不合理。”奚曠說,“所有人都知道,我把你藏得很深,除了随行的那些軍士,幾乎沒有外人看過你的臉。倘若我不僅帶你去了春獵,還允許你與那些官太太說話,豈不是自相矛盾?”

“這就是我要出去的第二個原因。”桑湄注視着他,“我從十六歲開始守孝,在撷陽郡守了三年,踏出公主府的次數,屈指可數。回到建康皇宮,我又被困在披香殿三年,從未出過宮門一次。整整六年,到現在,我依然被困在這座王府裏。換了任何一個人來,都會發瘋的,奚曠。你若不想有一個發瘋的侍妾,就應該帶我出去。”

奚曠卻淡漠開口:“我十歲前,一直不能離開賀府的別院。”

桑湄哂笑:“十歲不到的小孩,從出生就長在別院裏,能懂什麽?現在把你關在賀府,你還能忍十年嗎?更何況,你這不是受不了逃出去了嗎?”

她擡手,撫摸上自己的臉頰:“寧王殿下若是真的喜歡桑姬,就該為了博她一笑,帶她出游。殿下寵愛女色,是以攜妾室出席盛會,但殿下又還沒完全昏頭,是以讓妾室以紗覆面,不允外人窺視。”

“以紗覆面,拒人千裏,你還如何與那些官太太交游?”

“我自有辦法。”她露出洞若觀火的微笑。

這世上,十分真的實話,未必好聽,十分假的謊言,也極易戳破。

唯有七分真,三分假,才最為動聽,值得信賴。

桑湄是這樣想的。

奚曠也是。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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