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次日一早,桑湄在寝殿床上醒來。
身邊的位置空空蕩蕩,她起身,喚來了聽露。
“殿下哪去了?”
聽露答:“半個時辰前出去了,是與朱大人一起走的,不知是去幹什麽。”
既然是與朱策在一起,想必是幹正事去了。
桑湄揉了揉眉心,道:“什麽時辰了?”
“巳時過半了,桑姬。”
“這麽晚了啊……”桑湄閉了閉眼,“昨夜喝得實在太多了。”
“确實多了些,後來奴婢想喂桑姬一些解酒湯,都喂不進去。”聽露道。
桑湄仿佛有些發愣:“除此之外,我還有什麽異常沒有?”
“沒有呀,桑姬只是醉倒了,連胡話都不說,酒品可好了。”見桑湄不再說話,聽露便試探道,“奴婢先打水伺候桑姬洗漱罷?”
“……也好。”
不知怎麽的,她看起來似乎還有點失落。
等洗漱完,喝了解酒湯,用了一些早膳,桑湄回到多景臺,呆坐了很久,才對聽露道:“喊個大夫來罷。”
聽露頓時緊張:“桑姬是有哪裏不舒服?”
“月信不大準時,找個大夫來調養一下。”桑湄狀似随意道。
這在內宅婦人中倒是常見,聽露也沒多想,只道:“那奴婢這就去請。”
請來的大夫是個四十多歲的女醫,桑湄揮了揮手,讓聽露退下了。
女醫道:“聽府上婢女說,夫人是月信不準時想要調理?”
這是她第一次進王府,心裏很是忐忑。縱然知道這位“桑姬”只是個侍妾,但她還是謹慎地喊了聲“夫人”。
果然,這聲“夫人”極大地取悅了桑姬,她笑道:“不錯。你且給我把把脈罷。”
女醫把了脈,也沒把出什麽來,有些疑惑道:“夫人脈象正常,極為健康。不知夫人的月信是怎麽個不準法?”
桑湄的笑容淡了:“我脈象正常?可是我月信已有好久不來了,胃口也不好,這難道不是懷孕的征兆嗎?”
女醫心裏一個咯噔,額頭上頓時發起冷汗來:“這,這……”
桑湄:“怎麽,竟然不是喜脈嗎?”
“請夫人容在下……再把一把脈。”
女醫穩住心神,這次把脈的時間比方才更久,可無論她怎麽把,這脈象都沒有喜脈的痕跡。
“如何?”桑湄問。
女醫有些慌神。
她是知道大戶內宅中的一些事的,許多女子都期盼着自己快快懷孕,但很多時候,都是一場空歡喜罷了。
“夫人的脈象……不太像是喜脈。”她謹慎地說。
“怎麽會呢?”桑湄皺眉,“可我的月信已經兩月未來,我聞見腥味也會覺得惡心,這當真不是懷孕嗎?”
看着桑湄篤定的樣子,女醫一時之間也有些迷茫起來。
她本有些懷疑桑湄是在撒謊,可若說懷孕是後宅女子争寵的常用手段,這王府中又沒人和她争寵,她跟随寧王殿下也不過才幾個月,不至于如此急迫地要個孩子。
那便是真的有懷孕的跡象?
她行醫二十餘年,也不是沒見過在開頭把不出脈的孕婦,以致于沒能照顧好自己,生生把胎兒流掉了。
若桑姬也是如此情況,那她沒能及時查出保住這個胎兒,恐怕罪過就大了。
“夫人稍安勿躁。”女醫忙道,“各人體質不同,有些人脈象明顯,有些人脈象不顯,在下如今也不敢斷定。不如等一月後情況穩定了,在下再來為夫人複診一次。”
“也好,那就有勞大夫了。”
女醫道:“我先給夫人開些常見的補藥調理身體,等一個月後确認了,再作修改,夫人看這樣可好?”
“好。”
女醫拟好了方子,得了桑姬點頭,便要聽露随她去抓藥。
聽露跟着女醫出了王府,到醫館抓了藥,看着打包好稱量的一包包藥,不由好奇道:“要這麽多呀?我記得以前家裏人調理身體,只吃點兒現成的藥丸就行了。”
女醫道:“那可不一樣,萬一桑姬是懷孕了,就不能吃那些活血化瘀的東西。眼下還是普通小補為佳。”
聽露愣住:“懷孕?”
女醫一驚,這才知道原來她這個婢女都不知道桑姬可能懷孕的事情,不由心裏大悔。然而話已出口,她也只能強顏歡笑道:“不是不是,只是一種可能性罷了。現在還說不準呢,你可別出去亂說。”
聽露還沉浸在震驚中沒有回神:“……噢。”
女醫不敢再跟她搭話,匆匆稱好了藥,寫好了每日的劑量,交給聽露,就趕緊把她打發走了。
聽露夢游一般地回到王府中,又夢游一般地回到多景臺。
桑湄:“回來了?”
聽露如夢初醒:“是。”
她把那些藥交給桑湄,桑湄看了一眼,便放下了,道:“去按着上面說的,把今日的藥煎了罷。”
聽露連忙道是。
離開的時候,她忍不住多看了一眼斜倚在美人靠上的桑湄。
桑姬她……當真懷孕了嗎?她自己知道嗎?殿下又知道嗎?
心裏揣了一個秘密,接下來的日子,聽露都過得不太安生。
她怎麽看都覺得桑湄不像是懷孕之人,可偏偏她偶爾展露出的對酸甜口的喜愛,以及對葷湯的避而不及,又令聽露感到十分困惑。
她甚至還想過要去偷偷翻一下桑姬的櫃子,看看月事帶的數量有沒有減少。但她也終究只是想想而已,沒敢真的這麽做。
終于有一天,桑湄在吃早點的油面小食時,吃了一口,情不自禁地吐了。
聽露趕緊拿來了痰盂,一邊輕拍桑湄的背,一邊問道:“桑姬最近是怎麽了?胃口這麽差?”
桑湄用清水漱了漱口,将那盤油面推遠了點,擦着嘴角,皺起了眉頭。
聽露實在是憋不住了,脫口而出:“桑姬這莫不是……有了罷?”
桑湄似是愣了一下,随即輕輕蹙起眉尖,道:“不要亂說。”
“奴婢怎麽會是亂說呢,桑姬與殿下這麽恩愛,要是有了,那不是大喜事嗎?”聽露道,“不如叫大夫來看看罷?”
“別。”桑湄一把按住她,搖了搖頭。
聽露不解:“為什麽?”
“殿下再有幾天就要去長安賀壽了,若是假的倒也罷了,若是真的,豈不是亂他心神?大乾第一個千秋節,容不得他出岔子,還是等他回來後,再叫大夫來好好看看罷。”
主子執意如此,聽露也不好再多說什麽,只能按下心頭浮動,道了聲是。
臨近千秋節,奚曠為了準備壽禮,很是忙碌,府上經常見不到他的人影。正好戲班又遞了帖子來,說是改良了新戲,求桑姬指點,桑湄樂得找事做,便又把這一大幫子人烏泱泱地召了進來。
這一次沒有潘夫人在,桑湄便捎上了虞春娘。
虞春娘仍舊是那幅木愣愣的樣子,直到看見了批紅挂綠的戲臺,臉上才終于有了感興趣的表情。
臺上戲子咿咿呀呀地唱着,半場終了,桑湄拊掌叫好。
回頭望向虞春娘,也不知她聽懂了多少,半咧着嘴,淺淺地笑着。
“奶娘覺得如何?”
虞春娘點頭:“好,好。”
“奶娘覺得好,那便是該賞。”
桑湄一招手,那機靈的小厮便從後臺将楚瑟請了出來。
趁着楚瑟走過來的工夫,桑湄對負責照看虞春娘的婢女道:“帶奶娘下去走走,免得坐久了腿僵。”
望着虞春娘一步一步慢騰騰遠去的背影,桑湄在心裏嘆了口氣,又轉向聽露:“今日不想賞首飾了,去拿袋銀子來罷。”
楚瑟上前行禮。
桑湄笑吟吟地扶了她一把:“這次比上次演得更好了。只是你與那位芙珠姑娘還在鬧矛盾嗎?”
“确實。”楚瑟有些無奈。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她們從前便有些小龃龉,但總的來說,兩個人戲路完全不同,沒有利益糾葛,因此小問題始終只是小問題而已。不承想,兩個人開始逐步接手班主事務了,這問題便大了起來。
“那去留決定好了嗎?”
“尚未與戲班中人講過。”楚瑟道,“不過民女想過了,大家能随我一起走當然是最好,如果不走,民女即使是一個人,也想去長安。”
桑湄有些吃驚:“你一個人?”
“沒錯。”楚瑟鄭重其事,“民女本就是一介孤女,自幼學戲,除此之外身無長物。就算長安能人輩出,民女也鬥膽認為,憑民女的本事,混一口飯吃應當不難。”
“可你要知道,在長安你也許只能混一口飯,在通寧,你卻一定可以盆滿缽滿。”
“可我若不去,焉知這長安的盆缽,不會比通寧大得多呢?”
桑湄一頓,繼而難以遏制地笑出了聲。
她纖長的手指輕輕搭在唇沿,遮住了些微露出的雪白牙齒,輕聲道:“那我就提前恭祝楚瑟姑娘,聲名大噪了。”
“承桑姬吉言,民女愧不敢當。”
二人又說笑了幾句,聽露便帶着銀子回來了。
桑姬擡了擡下巴,示意楚瑟從聽露手裏接過去。
“謝桑姬賞!”楚瑟雙手接下,躬身謝恩。
……
唱完下半場戲,戲班便準備收拾回去了。
桑湄起身,與虞春娘并肩往西園外走去。
她虛扶着虞春娘的胳膊,以示對奶娘的敬重,婢女們跟在五步以外的地方,安靜随行。
“奶娘喜歡聽戲嗎?”桑湄問。
虞春娘緩緩點頭。
“這麽多場戲聽下來,奶娘最喜歡哪一場?”
虞春娘陷入思索,或許是這太費腦力,以致于不得不停下腳步,凝神細想。想了一會兒,也沒想出結果來,她臉上露出苦惱之色,搖頭道:“都喜歡。”
“那奶娘記得那些戲都分別講了些什麽嗎?”
“講了……”虞春娘張了張口,卻沒了下文,也不知道是難以描述清楚,還是真的看過就忘了。
桑湄笑笑,也不為難她了,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道:“天晚了,吃飯去罷。”
奚曠不在府上時,桑湄有時自己吃,有時找虞春娘一起吃,大家都習以為常了。
然而今夜晚膳過後,桑湄卻沒有立即回去,而是拿出了一幅九九消寒圖,又讓人拿來筆墨,教虞春娘如何填塗圖上的梅花花瓣。
雖然早就用不着“消寒”了,但是填塗梅花顯然是一件極為消遣打發時間的事情,尤其是對于虞春娘這種久未動筆之人。
她大約已經忘了如何握筆,像捏筷子似的捏着筆,蘸了稀釋的墨汁,一筆一筆,認真塗着墨梅。
“好玩嗎?”桑湄問。
虞春娘笑起來:“好玩。”
桑湄在旁邊坐了一會兒,見虞春娘俨然熟練起來,再不用人在旁邊指導,便悄無聲息地出了門。
“你們看着些,等奶娘玩累了,伺候她歇息罷。”
“是。”門口的婢女乖乖應道。
桑湄帶着聽露往多景臺走去。
中途,她回頭看了一眼望山小院。院門口栽了兩排蒲葵,綠意蔥茏,蓬勃可愛。門檐上挂了一只黃色的圓燈籠,和院落裏的燈籠相互映照,勾勒出簡潔大方的建築輪廓。
裏面隐約傳來婢女交談的聲音,似乎是在讨論要不要為裏面的奶娘添茶。
桑湄輕輕扯了扯嘴角,離去了。
回到多景臺,她站在二樓窗邊,雙手一推,窗扉洞開,晚風直入,吹得她廣袖鼓脹、長發紛飛。
她望向樓下,花園池塘盡收眼底。
如鏡般平滑的水面,倒映出旁邊的二層小樓,以及樓中點起的燈火、以及一個模糊不清的她的影子。
有那麽一瞬間,她想要一躍而下。
讓浩蕩長風貫穿自己的身體,讓幽幽池水浸潤自己的靈臺,從此天人合一,超然物外。
但她終究往回退了一步,而後從貼身的窄袖中,取出了那枚疊好的小小信包——楚瑟如約塞給她的。
信包外層是一層防水的油紙,用蠟油嚴密封存。桑湄邊摳邊想,看不出來,這問風的心思竟然細密到了這個程度。她本來只指望對方寫封信讓楚瑟轉交,誰知對方不僅寫了,還包成了如此便于攜帶隐藏的樣子,甚至還記得用蠟油封好,防止他人窺視。
蠟油剝落,油紙上留下白色的痕跡,桑湄一邊拆信,一邊思緒飄飛。
奚曠要只身前往長安,對她來說,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畢竟異地封王無诏不得擅離,誰知道他下一次出去,又會是什麽時候?
她早就受夠了這鐵桶一般的王府,春獵一趟,更令她的渴望如水藻一樣瘋長。
她必須離開王府,離開通寧,去自己真正該去的地方。
然而有寧王親衛把守,即使奚曠不在府中,她也不能輕易脫逃。
可是,誰讓這府中有皇帝的眼線呢?
如今,她已在聽露心中種下了懷疑的種子,假以時日,她定會忍不住上報,等消息傳到長安,皇帝焉能坐得住?
她暢想了一下那個畫面,忍不住勾起嘴角。
現在唯一的問題就是,奚曠說要把秋穗帶回來。
她當初不知千秋節一事,又想着秋穗将歸,有話可以回來說。因此派問風前往長安的時候,她心裏只是想弄明白,平樂究竟是怎麽回事。
那天城門外,她從自己的馬車前被帶走時,為何高呼不願去衛國公府?究竟是真的病急亂投醫,還是意有所指?
而她趁機丢在自己身邊的那一塊指引水下密道的磚石碎塊,又意味着什麽?
這些問題,常常在夜深人靜時萦繞在她的心頭,令她輾轉反側,不能入眠。
可若是早知道奚曠要赴千秋節,她就會讓問風直接去打聽秋穗的情況了!還管什麽平樂!
只可惜木已成舟,也不能将她喊回。但願問風這封信上,能寫點有用的東西聊慰她心,說不準,還能有點同在長安的秋穗的消息。
皺巴巴的信紙終于被展開,桑湄輕呼一口氣。
然而在看清紙上筆跡的那一瞬,她卻瞳孔劇震!
紙上不是預料中歪歪扭扭的下人字跡,而是橫平豎直、極盡娟秀、一看就仔細教習過的端正字體!
第一行:皇姐謹禀。
桑湄猛地把紙翻到最後,只見落款處,端端正正寫着:
平樂敬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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