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到達A大時是下午五點半,距離和趙京禹約定的時間仍綽綽有餘。

白謙易直接送駱凡進宿舍,暑假時宿舍管理得不嚴格,白謙易今天又穿得和個大學生似的,因此順利進了宿舍。

這是白謙易第一次見到A大宿舍的真面目,一腳才剛踏入,他頓時明白為何刑雲當初自己租房子住了。

破,真破。

不是一般的破。

虧A大還是名列前矛的重點大學,沒想到那宿舍建校那年就蓋好似的,十分老舊。

寝室空間狹窄,三張簡陋的上下鋪鐵床靠牆,對面是六張木桌一字排開。

由于收納空間不足,因此宿舍的地上堆滿了東西。白謙易剛踏進,便聞到一股奇妙的酸臭味,一看,有人的床底下放了一盆襪子。

那襪子不知道放了多久,宿舍又沒空調,只有天花板上一個破電扇嘎吱嘎吱轉着,因此那味道散不去,像是什麽東西腌入味了,臭得甚至辣眼睛。

白謙易嫌棄地用腳尖把那盆襪子挪進床底下,又問駱凡:“你室友呢?怎麽都沒人?”

駱凡生着病,又爬了樓梯,此時不住喘氣:“不在。”

室友們有的回家去了,有的實習去了,還有一個在外頭租房,只在這留了一個床位。不過仍有兩人暑假時候留校,早上駱凡還看見他們,估計現在出去吃飯了,晚點就回來。

白謙易想到那盆臭襪子,不禁懷疑那兩同學是否能照顧駱凡。然而駱凡卻道:“白老師,你回去吧,你晚上還有約呢,我睡一會就好,睡醒後我再拜托室友幫我買點藥。”

白謙易猶豫片刻,但駱凡已經躺上床了。

駱凡的床位堪稱是整間寝室裏的聖地,幹淨得格格不入。

他睡的是下鋪,床上被子疊得整整齊齊,沒有雜物,只床頭放了一個小小櫃子,櫃門還用一條鵝黃色的毛巾做小門簾,有種純樸而可愛的認真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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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走吧。”駱凡自己躺好了,朝白謙易道。

他人高馬大地躺在那,就像在垃圾堆當中勉強勻出一個小窩遮風避雨似的,可憐兮兮。

“你當我想留嗎?這裏臭死了。”白謙易嘴上這麽說,心裏卻非常不安,但也無能為力。

最後他只能替駱凡倒了瓶水放到床邊,又不放心地摸摸駱凡的手,三步一回頭地走了。

五點五十分,白謙易回到車上。

他盯着車上的時鐘,若要去趙京禹那,至少六點十分得出發。

他緊握方向盤,在車裏枯坐了一分鐘,猶豫不決。

最後,他長嘆一口氣,踩下油門,離開A大。

六點十五分,白謙易下車,快步走入A大宿舍。

他還是不放心,怎麽想都不放心,方才忍不住去買了點運動飲料,想着回去再看一次駱凡。

要是駱凡沒事,待會他車開快一點,晚個幾分到便是,他相信趙京禹能體諒他。

白謙易還沒進寝室,便聽到震耳欲聾的游戲聲穿透門板而出。

白謙易開門,就見兩個室友已經回來了。兩人沒有注意到白謙易進來了,正在和人連麥打游戲,桌上還放着吃到一半的盒飯和奶茶。

寝室裏臭襪子味混上了飯菜的油味,味道越發一言難盡。白謙易心想這兩人連自己的晚飯都随便應付,怎麽管得來駱凡?

床上的駱凡不舒服地翻了個身,手上還拿着白謙易方才為他倒的水,但水瓶已經空了。

“駱凡?”白謙易上前去。

“哥哥……”駱凡睜開眼,聲音虛弱,“哥哥……是你嗎?”

“燒迷糊了?”白謙易看他開始胡言亂語了,頓時着急。他讓駱凡喝了一點運動飲料,又問:“餓不餓,晚飯吃了沒?”

駱凡微乎其微地搖頭。

“還是不舒服嗎?”

駱凡輕輕應了聲,聲音小得宛若呻_吟。

宿舍很悶熱,兩個室友都打着赤膊,駱凡的上衣也被汗浸得濕潤。

白謙易這回沒有再猶豫,當下果決道:“走,我帶你去看醫生。”

白謙易試圖扶駱凡起來,但駱凡太高,白謙易扶得吃力,又不能直接把人拖在地上走。

好不容易兩個室友打完一局游戲了,發現寝室裏多了個人,衆人這才在白謙易的指揮下合力把駱凡弄上了車。

白謙易帶駱凡去了診所,醫生給駱凡打了一針。

此時已經是晚上七點半了,白謙易趁着等藥的空檔拿出手機,就見來自趙京禹的未接來電有兩通。方才又要扛人又要開車,他只匆匆發了個信息和趙京禹取消約會,如今才總算有時間和趙京禹解釋清楚。

他也不發信息了,直接打了電話給趙京禹。

電話響了數聲,對面才接起。

“京禹,不好意思,你這麽認真邀請我,我竟然爽約了。”白謙易滿懷歉意,“我朋友忽然病了,他還是學生,年紀小,沒人照顧他,所以我帶他來醫院了。”

“沒事,身體要緊。”趙京禹倒顯得很輕松,“他還好嗎?”

“剛才打針了,精神好多了,不然剛才連路都走不穩。”

“那你一會來嗎?”趙京禹的聲音帶着笑意。

“今晚恐怕不行。”

“不是看醫生了嗎?來吧!”趙京禹繼續道。

“不了。”白謙易的回答卻很堅決,“我想照顧他。”

“就算我很想見你?”

“是。”

電話那頭趙京禹沉默了片刻,白謙易知道自己這話說得強硬,卻也不打算退讓。

此時此刻,駱凡排在第一位,就算是天王老子來了,駱凡也是第一位。

“今晚我就不去了,”白謙易道,“過兩天我請你吃飯好嗎?”

趙京禹停了兩秒,接着才道:“過兩天我得出差,下周末吧。”

白謙易:“行,地點我安排,到時候和你聯系。”

趙京禹又笑了:“那我等着。”

領了藥的駱凡走出診所,正好見到白謙易挂掉電話。

“白老師……”

白謙易回頭時已經整理好情緒,優雅地朝駱凡笑笑:“領好藥了嗎?走吧。”

上了車,駱凡還是恹恹的,但明顯比方才好多了。

他坐在副駕駛,手抓着藥袋,不安道:“你的約會怎麽辦?”

“延期了,”白謙易趁着紅燈瞥了他一眼,“不是什麽大事,不要緊張,對方也說沒事。”

“也替我和他說聲抱歉。”

“行。”白謙易道,“他人挺好的,還關心你呢。”

白謙易又想起方才趙京禹的熱烈邀約,不置可否地笑笑。

綠燈,白謙易踩下油門,在路口轉了彎。

駱凡不安地看向窗外,不太肯定道:“學校朝另一邊走……”

白謙易卻看也不看他:“中暑成這個樣子了,你今晚還想住宿舍?那破宿舍跟蒸籠似的,沒病也要悶出病來。還有你那兩個室友今天不知道游戲要打到幾點,你能休息好?”

駱凡剛張嘴,白謙易當機立斷道:“聽話,今晚和我回去。”

駱凡安靜了,輕聲道:“謝謝你,你對我太好了。”

白謙易不放在心上地回了句:“這就叫做好?那是你還沒看過我真正對人好的樣子。”

駱凡心想,好想要你繼續對我這麽好啊……

随即他被自己的這個念頭吓了一跳,他是什麽人?竟然這麽不要臉地癡心妄想。

駱凡的頭更低了下去。

回到家已經過了八點,駱凡的藥效似乎上來了,又開始昏昏欲睡。

然而他到別人家做客,為了不弄髒床,堅持要洗澡。白謙易拗不過他,只好守在浴室門口,以防他出事,還拿了套刑雲帶回家的睡衣樣品給駱凡換上。

洗完澡後又吃了藥,駱凡被白謙易趕上床,幾乎是一上床便昏睡過去了。

白謙易确定了空調溫度适宜,又在床頭邊放了壺水,确認一切沒問題後,才輕聲關上房門離去。

屋子裏靜悄悄的,一點聲音也沒有,略帶寂寥。

刑雲和薛贏雙還沒回家,估計不是在加班,就是踢球去了。那兩人前陣子參加了一個業餘球隊,現在只要假日沒事都在訓練,說是之後有比賽。

刑雲從小的夢想是踢足球,想證明自己也能把球玩得很好。

以前刑雲忙于工作,這個願望一直沒能真正實現。後來遇見了薛贏雙,他們都想着薛贏雙這人幾乎不娛樂,可能對踢球毫無興趣,卻萬萬沒想到薛贏雙卻陪着刑雲一點一點完成了夢想。

刑雲完成薛贏雙的夢,而薛贏雙也完成了刑雲的夢。

成全對方的夢想,愛一個人不過如此。

白謙易不否認自己背地裏欣羨兩人的感情,欣羨到都有些嫉妒了。

但他更多的是感動,真心為兩人高興。

想到這,他又覺得自己這電燈泡實在太過礙眼,不只每天賴着,還、還……白謙易想到什麽,神情一變。

晚上十點,滿身汗的刑雲、薛贏雙一進家門,就見白謙易一臉谄媚地站在門口。

白謙易遞上兩條毛巾,恭敬道:“兩位老爺回來了,請。”

刑雲:“?”

薛贏雙:“?”

白謙易:“老爺們運動後一定渴了,請問要喝水、果汁,還是牛奶?”

薛贏雙:“正常來說,不是該問‘咖啡、茶還是我’嗎?”

白謙易:“如果老爺想要,也不是不行。老爺,想喝咖啡、茶……還是我?”

薛贏雙:“茶。”

“又發什麽神經?”刑雲完全不想和他們兩個玩,皺着眉頭道,“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說,又幹了什麽好事?”

薛贏雙頓時驚醒:“你遇上殺豬盤了?”

刑雲:“就和你說別亂認識人!賠多少了?”

“不是!”白謙易原本泰然自若的表情逐漸崩解,最後泫然欲泣,噗通一聲跪下了,“是我……我把人帶回家了!”

刑雲和薛贏雙:“!!!”

這麽憋不住嗎?

白謙易又急又卑微:“我我我、我會自己照顧他,我會幫他出房租,你們不要趕他出去!”

刑雲和薛贏雙:“???”

還想包養那個人?

你到底是去找人包養的還是去包養人的?

白謙易膝行上前,不顧形象地抱住刑雲和薛贏雙的腿:“求求了!”

三分鐘後,兩人總算弄明白了來龍去脈。

薛贏雙松了口氣:“還以為你帶野男人回來行那茍且之事了。”

白謙易悲憤:“我是那種人嗎!”

刑雲則一臉無語:“整得一副偷偷抱小狗回家的小孩一樣,你愛帶就帶,沒人說不行……當然狗是不準養的,說什麽也不許養狗。”

白謙易:“是是是,他是人,不是狗。”

“好了,不說這些廢話了,”刑雲表情一變,“現在趕緊讓我們看看傳說中的小弟到底長成什麽德行。”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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