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那天晚上, 白謙易把自己關在書房裏,偷偷給刑雲打了通電話。

“你知道現在幾點了嗎?”接通後,刑雲語調冷漠, “平常要麽不請安,要麽大半夜的請安。”

白謙易沒有理睬他, 問道:“我問你,剛才我去你家時, 你為什麽不讓雙雙來接水果?”

“什麽?”刑雲片刻後才明白他在說什麽, “他那時候手上端着菜,我又不是死了, 當然是我去接!”

“但他準備把菜放下來了不是嗎?”

“我哪想這麽多, 他後來不也是幫我拿了一部分嗎?我們倆就喜歡一起幹活的感覺。”

這一點白謙易先前也聽他們提過,對那兩人而言, 兩人一起幹活、一起做家務是一種享受, 那種合作無間的快樂令他們感到彼此心意相通。

白謙易又問:“那你們為什麽要幫我拿呢?讓我自己放進廚房不好嗎?”

刑雲無語:“你問這奇奇怪怪的到底想幹嘛?”

白謙易把今天的事情告訴刑雲。

同樣是搬水果, 三組人都不讓他搬, 可他覺得不一樣。

聽完後, 刑雲無解:“有差嗎?”

白謙易:“沒差嗎?”

正此時, 一直在一旁聽兩人對話的薛贏雙道:“确實有差別。董屹認為你拿不起來,我和刑雲沒想這麽多, 只想着分工合作, 而駱凡是不想讓你拿。”

“為什麽不想讓我拿?”

“怕你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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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束通話後,白謙易自嘲地笑了。

他這人是真可笑。

既想要躺平不幹活, 又不願別人認為他無能。說到底,一個面子挂在那放不下。

可除了他以外, 又有誰在乎呢?

大概只有駱凡那笨蛋油漆狗認為他能幹又辛苦。

原來到頭來, 他不只想要優渥輕松的生活, 還想要被人肯定。

董屹追求賢妻良母好笑,他自己的要求何嘗不是?

白謙易癱在書房的椅子上,無比彷徨。

……為什麽董屹就不能像駱凡一樣懂他呢?

入冬之後,白天越來越短。

白謙易早上出門時天是黑的,晚上回家時天還是黑的。有時一整天關在辦公室裏,全天都不見天日。弄得他明明不是一個喜歡太陽的人,卻開始想念那失蹤的陽光。

“我好久沒看到太陽了。”晚上下班時,白謙易趴在餐桌上悶悶地道。

正在替他準備晚飯的駱凡沒說什麽,白謙易像只生病的小貓,只能有氣無力地趴在那,連甩尾巴的力氣都沒有。

“哥哥。”不知過了多久,駱凡來了。

“飯來了嗎?”白謙易擡起頭,剛才不小心睡着了,“飯呢?”

“哥哥來這裏。”駱凡朝他招招手,讓他往露臺的方向走。

白謙易迷迷糊糊地走過去,露臺一片漆黑,也不曉得有什麽東西。

但就在踏上露臺的那一刻,他的眼前忽然一亮。

只見露臺上挂滿了燈串,燈串同時亮起,照出無數盛開繁花,五顏六色,高低錯落,猶如仙境。

白謙易只知道駱凡在露臺上種了很多花,卻不知道竟然種得這麽好。

他弟弟怎麽這麽了不起?

繁花深處有桌子和兩張躺椅,駱凡道:“今天就在這裏野餐吧。”

駱凡準備了羊肉火鍋,又給白謙易戴了頂帽子防風,大冬天的,兩人就坐在寒風中吃熱騰騰的火鍋,吃得渾身溫暖。

“好舒服,好困。”白謙易吃飽喝足,眼睛緩緩閉上。

“哥哥,先別睡。”駱凡輕搖白謙易,調好躺椅的角度,讓白謙易在躺椅上躺着。

白謙易躺好,駱凡替他在身上蓋了兩件毯子。白謙易被裹得嚴嚴實實,只露出張臉來,好奇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事。

下一秒,眼前的燈光忽然一暗,花園恢複黑暗。

白謙易正納悶着,駱凡便把另一張躺椅拉近,也躺了上來。

“哥哥,你看月亮。”

白謙易擡眼一看,此時一陣風吹來,吹散籠罩月亮的雲,一輪亮晃晃的明月就這麽從夜空中探了出來。

“沒有陽光,看看反射的陽光也不錯。”駱凡打趣道,“今天白月光是陽光的替身。”

今天恰好是一輪滿月,無涯的夜空之中,月色溫柔而耀眼。

白謙易那見不到太陽的焦躁被月色撫平,他放松地躺在椅子上曬着月光,寒風吹着,卻無法侵襲被厚毛毯重重保護的他,只卷來一縷縷花香。

太舒服了。

白謙易不禁感嘆:“會拉着我大晚上來看月來的只有你了。”

駱凡輕笑:“喜歡嗎?”

白謙易:“喜歡。”

白謙易沉浸在月色之中,沒發現駱凡因為他那聲“喜歡”而悄悄紅了耳朵。

“對了,還想給哥哥看一個東西。”駱凡聲音轉小,有些扭捏,“哥哥你就随意看看吧……沒空也沒事,就是想告訴你……”

“什麽東西?”白謙易問。

“你看那株玫瑰。”駱凡示意,白謙易看過去,就見自己手旁有一株玫瑰,而玫瑰上挂着一張小卡片。

白謙易取下卡片,那是一張邀請卡――來自《窗臺》首映會!

白謙易未看先叫,轉身抱住駱凡,開心大笑:“拍好了!終于拍好了!”

“輕點輕點!椅子要翻啦!”駱凡趕緊按住白謙易,白謙易卻還興奮個沒完,“我弟當男主角的第一部 戲!”

“哥,這只是一部微電影!”駱凡哭笑不得。

“男主角就是男主角!”白謙易忙推他把燈打開,認真端詳着邀請卡上的字。

駱凡道:“是平常日的晚上,還是在A大操場。哥你要是沒空也沒關系,之後還可以上網看。”

白謙易:“不行,我說什麽都得去,這可是你給我的禮物,我說什麽也必須去。”

白謙易開心極了,抱着那張卡片笑個沒完。

可忽然他又想到什麽,笑容稍止,試探地輕聲問:“你還邀了誰去?”

駱凡不明所以:“我該邀誰去?”

白謙易不答,又問:“你最近都在忙什麽?”

最近駱凡非常忙碌,周末時常不在家。但《窗臺》都殺青好一陣子了,駱凡還在忙什麽呢?

然而駱凡只是神秘一笑:“沒有。”

白謙易:“說!”

駱凡:“現在還什麽都沒有,有了以後再告訴你。”

等等,這什麽意思?

白謙易忽然又想起另一件事。

上星期的某個傍晚,他有事臨時離開公司一趟。開車經過A大時,他碰巧在路邊看見了駱凡。

那時駱凡戴着副框架眼鏡,身穿破爛T恤和工作褲,頭上甚至還是那頂雷人至極的水藍色“XXX電子商務公司”,一副土裏土氣的樣子。

他以為駱凡要做實驗,便也沒有多想。可當他晚上十點回到家時,家裏駱凡卻換上了隐形眼鏡,穿着精心搭配過的毛衣和背心,連頭發都卷得恰到好處,帥得不像人。

然而他問駱凡晚上去了哪裏,駱凡卻說自己從學校回來後一直待在家裏,沒有出過家門一步。

那時他忙着準備淩晨要開的線上會議,沒有多想,如今想來,他才意識到奇怪。

那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讓駱凡還得打扮一番?

難不成是……放學後約會去了?

是去約會了吧,回到家打扮完再出門……白謙易這下想通了。

可能還沒談成吧,所以駱凡才說等有了後再告訴他。

白謙易原本還高興得尾巴翹上天,此時心中卻像是被針輕輕一紮似的,閃過一絲微疼。

他的弟弟真的長大了……也好,他弟弟這麽招人疼,有更多人來疼弟弟是一件好事,天大的好事。

一旁的駱凡不曉得白謙易在想什麽,只見白謙易忽然伸手摸摸他的頭,笑得很溫柔。

終于來到《窗臺》首映式的前一晚,白謙易問駱凡道:“明天也是露天電影嗎?”

駱凡眼睛一亮:“明天劇組會準備椅子,現在天氣太冷了……哥哥你真的會來嗎?”

白謙易:“當然會,我的偶像明天有活動,作為頭號粉絲,後援會會長,我怎麽能不到?”

駱凡笑了起來,笑出兩個深深的小梨渦:“哥哥是我唯一的粉絲。”

白謙易又道:“本來我還想帶刑雲和薛贏雙來,可惜刑雲出差,薛贏雙也跟去了。他們說等網上有了,他們馬上看。”

“那多不好意思啊,還讓他們看。”

“哪有什麽不好意思,那天我把預告片發給他們倆,他們都看傻了,薛贏雙還拉着刑雲連夜把你以前的戲都看了,搞得刑雲都吃醋了。”

駱凡笑得羞赧。其實他曉得刑雲對他有幾分提防,但他清楚這兩人都是哥哥的好朋友,自然而然地便也喜歡這兩人。

更何況他自己清楚,刑雲的提防非常有理,他确實對哥哥有着壞心思。

想到明天白謙易要去看他,駱凡高興不已,忍不住開始犯賤。

“哥哥,沒有約董大哥來,他不會介意吧?”駱凡輕聲道,“我一直獨占着哥哥,他會不會覺得我很過分呀?”

“要不我現在約他試試?”白謙易掏出手機。

駱凡一震,萬萬沒想到還有這種發展,忙按住白謙易的手機,可憐兮兮道:“還是不要吧,我、我不好意思!”

白謙易笑道:“哪有什麽不好意思。”

駱凡怕他真要打電話,所幸他最後還是收起手機,一邊道:“他最近好像挺忙的,我本來就不打算約他。而且這是我弟弟的大事,我想專心陪你。”

“我想專心陪你”六個字,就像是連中靶心的六枝箭,一箭箭都射在了駱凡的心上。

油漆狗被哥哥的溺愛狠狠擊中,動彈不得。

哥哥對我太好了。

“喂?你在哪,我怎麽找不到你?”

《窗臺》首映當晚,駱凡原以為白謙易會一如往常地被工作耽擱,卻沒想到白謙易不僅沒有遲到,甚至還提早到了。

只是白謙易找了他一會沒找到人,只好打電話給他。

駱凡道:“我和劇組在後臺,哥你在哪?你別動,我去找你!”

挂掉電話,駱凡和王薇說了聲,快步離開後臺。

今天要在校園裏首映的微電影不僅《窗臺》,還有其他兩部。因此今晚的A大操場熱鬧不遜于電影節那日,駱凡走出後臺,就見操場上滿是人潮。

操場上閃爍着五顏六色的燈光,好多人舉着寫有名字的燈牌。雖然今天上映的只是微電影,但有不少演員小有名氣,已有粉絲組隊前來應援。

《窗臺》的男二和女主都有各自的粉絲團,駱凡走在人群裏,已經看到了好幾個寫有他們名字的燈牌,還看到粉絲抱着花束和偶像造型的娃娃守在那。

駱凡自己雖然拿過獎,但息影多年,根本沒有什麽粉絲,更別說擁有粉絲團了。

學校裏雖有不少人沖着他的臉和他的名氣來看他,可也稱不上真正的粉絲。

他戴着帽子低頭走在人群之中,那些粉絲的熱情與他毫無關連,他就像是一個路過節日的旅人,孤單而疏離。

“弟弟,這裏!”

白謙易的聲音忽然響起,駱凡擡起頭,腳步一滞。

不遠處,穿着西裝的白謙易站在那。

白謙易一手抱着一大束的花朵,一手舉着個寫有“駱凡”二字的閃亮燈牌,同時懷裏還夾着一只大大的油漆狗布偶。

駱凡望着那個畫面,眼眶一熱,淚水悄然滑下。

那是他的唯一粉絲。

那是他的哥哥。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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