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夜間忽然下起了大雨。

時辰已經很晚了,好在鎮子上唯一的小店還沒有打烊,門口停着幾輛馬車,店裏三三兩兩的坐着人,有說有笑,還有一人遠遠坐着。見着荀玉卿與蔔旎一起進來時,不少人擡頭看了一眼,誰也沒有說話,只有少許幾個,露出了些許淫邪的目光。

因為荀玉卿的衣服半濕了。

蔔旎也濕了一半的衣裳,但是他的衣服顏色深,瞧不出來什麽。但是荀玉卿不同,他的衣裳雖然也瞧不出什麽,但只要有心去瞧,總能瞧出很多東西來的。

比如說,他濕潤的鬓角在臉頰上勾出的曲線,他濕透了的衣裳貼緊了腰線,還有他那一雙長腿。

小店自然不會太大,只擺着幾張桌椅,雨夜露寒,便都委屈的将桌椅搬近了一同烤火,還有幾壺酒正溫着。他們二人都要烤衣,就找了一張可容二人坐下的小桌,點了飯菜跟一壺熱酒,準備待酒足飯飽之後,就好好休息一夜。

衆人都坐在火邊,荀玉卿背靠着那些人,與蔔旎對坐着,蔔旎點了飯菜,小二只有酒上得快,他手腳勤快的給荀玉卿倒了一杯,平日裏頭甜膩膩的嗓音都好似一下子被雨水泡開了,變得又柔又和緩:“玉卿兒,你冷不冷,快喝一杯暖暖身體。”

這酒并不辣,反倒有些甜,荀玉卿一杯酒下肚,身體終于暖和了些。

店中有好些人,便免不得聊天說話,蔔旎話音剛落,那頭便有人道:“大爺懷裏暖和。”口齒十分輕薄,衆人一聽不免嘩笑,那人也煞是得意洋洋的很,荀玉卿眼睛都未眨,只是又倒了一杯酒。

他這杯酒剛飲空。

就聽得笑聲戛然而止,衆人驚慌失措的站起來,霎時間桌椅瓢盆擺動的響聲便一起發出聲來,荀玉卿瞥了一眼,只見個瘦的好似猴子般的男人栽倒在地上,一張臉發青,“咕咕”的發了幾聲,神情驚恐無比。

“你別殺他。”荀玉卿皺眉道,他雖然不怕殺人,但這人也只不過是嘴巴賤了一些,總算罪不至死。

蔔旎便輕哼了一聲,筷子上也不知夾了什麽,随手一揮,正中那人口中,打得他滿嘴是血,但不過瞬息之間,那人便已可以撒潑打滾的喊“救命”“要死”了。但一個人往往能這麽喊的時候,通常卻都沒有到死那麽嚴重。

那瘦小男子顯然也已經發現了,他一個驢打滾從地上爬了起來,只當蔔旎跟荀玉卿是怕他,就嘿嘿笑道:“原來你們也知道本大爺是歲寒山莊的人,你們惹不起!現在跪下來磕頭道歉已經完了,不過……”他小小的眼睛在荀玉卿身上滴溜溜轉了一圈,忽然垂涎三尺道,“要是這個大美人肯……”

“你還是把他殺了吧。”荀玉卿嘆了口氣。

蔔旎邪笑了一下,點點頭道:“好啊,要是歲寒山莊裏連這樣的人都收,我看歲栖白也沒有什麽好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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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着便要動手,那瘦小男子見他們竟對歲寒山莊全然毫無畏懼,知道自己是吓唬不住他們了,膝蓋便是一軟,結結巴巴道:“大俠饒命!是小人嘴賤,小人不會說話!小人……小人……”他幾乎說不出話來了,“你們就當小人是個屁,就這麽把小人給放了吧!”

“你是不是給歲寒山莊送布料的人?”荀玉卿忽然問道。

那瘦小男子一驚,怔怔道:“大俠怎麽知道……難不成您是?!”他驚詫又詭異興奮的表情已經完全暴露了他的想法,“莫非您就是那傳說中的狐妖……啊不是,狐仙下凡?”

荀玉卿還未來得及開口,蔔旎已笑得錘起桌子來了。

“……”荀玉卿沉默了一會,才道,“剛剛我要進來,正聽見你吹噓自家的布,還說歲栖白都穿你家的布做的衣裳。”

這瘦小男子便又急忙吹噓起荀玉卿耳聰目明,聰穎機智,好似他聽個消息就能上天攬月,下海擒龍一般。蔔旎笑得打跌,捧着肚子在長凳上打滾,荀玉卿伸腳一踢,把他踹到了地上去,面容便是一寒。

見荀玉卿面色不渝,那瘦小男子便立刻住口了,他倒還算是會看幾分眼色。

蔔旎從地上爬起來,抹着眼淚笑道:“玉卿兒,你到底要不要殺他呀。”

他的聲音又變回了讓荀玉卿想皺眉頭的那種甜膩。

“不要不要!”還不待荀玉卿回答,那瘦小男子就立刻撥浪鼓般的搖起了頭。

這時蔔旎點的飯菜跟面食上來了,面是荀玉卿的,他從竹筒裏抽出筷子,将面翻了翻,問道:“你過來,坐在這兒。”

他這話是與那瘦小男子說的,衆人已叫他們二人剛剛的手段駭破了膽,紛紛別過臉去,搬了桌椅退開老遠,誰也不敢吱聲,那瘦小男子的目光在這些昔日好友身上一打轉,見全無一個依靠,不由苦着臉,一步一挪的往前走去,屁股沾着板凳邊,模樣戰戰兢兢的,與方才的威風八面有極大的不同。

“你怕什麽。”荀玉卿淡淡道,“我叫你來,只是想問你一個問題。”

“大俠盡管說,我定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那瘦小男子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語氣之中已然帶了一絲哭腔,“只要別問小人想怎麽死就成。”

荀玉卿失笑道:“不是這個問題。”

“那是?”一聽與死無關,瘦小男子登時精神了起來,便道,“不是小人自誇,這方圓百裏的風吹草動,沒有一樣逃得過小人的耳朵。”

荀玉卿暗道:男人八卦起來,女人都要讓步。

“我想問你,歲栖白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他這話音剛落,本就不太吵鬧的小店裏頓時就出現了死一般的寂靜,連那獨行俠都停下了筷子,瘦小男子的臉色也大變了,他似是看到了什麽極驚恐的,極可怕的事情,喉嚨低低發出了幾聲,半晌才道:“這……這……”

任是誰看到他這樣的臉色,也絕不會忍心逼問他的。

荀玉卿便也就在這神色之中,看出了原著之中歲栖白叫人敬畏恐懼的可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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