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夜已經深了。”

荀玉卿忽然站了起來,窗外已沒有方才那麽亮了,方才的燈火通明好似只是短暫出現的一個幻覺,他将窗戶打了開來,雙燕莊內的人并不算太多,起碼對荀玉卿來講,離開這裏并不太難了。

素默微笑吟吟的看着他,似乎并無意阻攔。

“多謝你了。”荀玉卿挑了挑眉,嗤笑道。便從窗戶一躍而出,輕飄飄的落入暗影之中,片刻便不見了人影。

待荀玉卿離開了,素默微這才站起身來,把窗戶關上,輕聲道:“你要是有半分真心感激我,那也就好了。”他的臉上似乎還挂着那種似笑非笑的神情,然後又走了回來,為蘇毓蓋好了軟被,這才大大方方,施施然的從蘇毓的閨房之中走了出去。

一路再沒受什麽阻礙,荀玉卿暗道蓮花劍行事如此古怪,小木說自己沒瞧見蓮花劍的容貌還可算是天黑加上猝不及防,可如蘇毓這樣的女人,卻也說自己沒有看見蓮花劍的外貌。

她沒有撒謊的理由。

記不大清楚與沒有看見完全是兩種不同的意思,柴小木明明看清楚了劍身,卻說自己沒看清蓮花劍的面容。說不準并非是天黑看不大清楚,而是對方有意掩飾。

既然不願意叫人看見,定然是有所隐瞞。

這種隐瞞究竟是為了誣陷歲栖白,還是別有用意,荀玉卿倒不是太清楚,只是心裏頭模模糊糊的隐約浮現出這樣的想法來。

荀玉卿的身影極快,輾轉徘徊之間便已越出雙燕莊,他剛掠過一處還亮着燈的屋子,就聽見屋內有人說話的聲音:“他奶奶的!這事兒跟那歲栖白沒有關系,老子是半點不信!”

“噓,你聲音輕點!”另一個尖細的聲音忽然響起。

“哎,難不成還有人偷聽麽。”原先那人雖是這般說着,但卻老老實實的把聲音壓低了下去,輕輕道,“老孫頭,那把劍咱們都見着了,出不了錯,是歲寒山莊的手藝,歲老頭死了這麽多年了,你說不是歲栖白是誰。”

那尖細聲音沉默了一會兒,忽然打開門往四周望了望,荀玉卿立刻翻身避過,躲在牆後,聽見門關合上,那尖細聲音才道:“誰說不是呢,更何況自打金蛇死後,歲栖白他就不肯出莊了,盟主的請帖都拒絕了,怎麽這會兒反而要到姑蘇來了。”

以歲寒山莊的情報速度,知道自己山莊的手藝出現在姑蘇,作為主人的前來看一看很奇怪嗎?

荀玉卿在心裏輕啐了一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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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啊!蓮花劍那消息咱們今天才得知,歲栖白卻已在姑蘇的路上了,我覺得裏頭鐵定有鬼,說不準就是做賊心虛!沒想到平日裏看他人模人樣的,私底下居然也是這麽個下流胚子。”

荀玉卿已經聽不下去了,他想這裏頭的兩個人非但是蠢,而且是蠢的無可救藥。

江湖上這樣蠢的人,豈非多得是。

不過歲栖白趕來了姑蘇……

荀玉卿也不知道心中是何等滋味,他長長吐出口氣來,決意暫時不管這件事,先回去與秦雁和柴小木兩人會和再說。這便提起一口真氣,縱身而去,在這幽深的暗夜之中,便猶如一條狹長的鬼魅身影。

但是抵達客棧的時候,秦雁與柴小木皆不在房中。

荀玉卿只當他們還沒有回來,便将燭火點上,坐在了床邊發了會兒呆,他靜靜坐了一會兒,就決定要倒下休息休息,今夜他實在是有些累了。哪知臉剛沾上枕頭,手指忽然觸到了什麽東西,他探手一摸,便從枕下的布裏抽出了一張白紙來。

紙上好似還寫了什麽。

荀玉卿掌了燈,将紙頭放在燭火下觀察,上頭只寫了一句話:“兄,速來梨花巷湯圓小攤旁。”

是小木。

梨花巷口有一家甜湯小攤,生意極好,三人曾經路過梨花巷吃過那家的一碗湯圓,佐以糖水蓮子,甜而不膩,味道适口。

難不成發生了什麽變故?

荀玉卿将紙條收入袖中,心中暗生不祥預兆,立刻将掌着的燈火吹熄了,客棧的大門自然是早早就關上了,他便只得又從窗戶跳了出去,趕往梨花巷,憑着記憶找到了甜湯小攤的大概位置。

四處靜悄悄的,并無任何人在此等候。

就在荀玉卿疑心自己是不是上當了的時候,忽然聽見柴小木的聲音:“大哥哥,你快過來!”

“小木?”荀玉卿在原地轉了一圈,疑道,“你在哪兒?”

柴小木道:“我在樹上!”他話音剛落,便從樹梢跳了下來,荀玉卿這才看見他是躲在一棵繁茂的桂花樹上,那樹長得倒是很好,只是好似因為陽光不足,稍稍有些歪斜,又因生得格外高大,便微微彎到院子外頭來。

這棵樹荀玉卿記得很清楚,當時這甜湯的攤主就在這桂花樹的樹蔭下擺的攤子。

“小木,你怎麽跑人家院子裏頭去了。”荀玉卿道,“阿雁呢?”

柴小木将他手一拉,說道:“大哥哥,你先別問,跟我來。”

兩人攜着手,柴小木便去這戶桂花樹的人家門口敲了敲門,沒一會兒便有個披着青藍綢袍的男子走了出來,他臉色蒼白,身材削瘦,雙眸之中暗含郁郁之色,看起來好似久病多年,可眉宇之間又暗藏冷意,并無半分病氣。

“玉大哥!”柴小木甜甜喚道,“這是我大哥哥。”

玉秋辭若有所思的打量了荀玉卿這一身的裝扮,卻并無任何疑問,只是點了點頭,淡淡道:“随我進來吧。”

“咱們怎麽到這兒來?”荀玉卿低聲詢問道,柴小木卻只管笑嘻嘻的将他牽着,一道往屋子裏去了。

這間宅子不大,進了正門就是院子,裏頭種了不少花草,不過只有那棵桂花樹長得格外高大一些。廂房正房連作一個小小的院落,東門口還有處月亮門,但再仔細就不太清楚了。

三人走了一段路程,不知從哪兒忽然傳來陣陣嬰兒啼哭之聲,于這半夜時分,格外凄厲滲人。

荀玉卿忍不住打了個哆嗦,暗道什麽情況?柴小木更是誇張,下意識就抓住了荀玉卿的袖子,怯生生道:“大哥哥,你可別怕啊。”他的聲音幾乎都在發顫了。

還未等荀玉卿說些什麽,玉秋辭忽然加快了腳步,他身形匆匆,兩人只得跟上,便一道進了堂屋之內,這間正屋極大,只用畫了松竹的屏風隔開,那嬰兒的哇哇哭聲便是從此屋之中傳出來的。

三人剛才進屋,荀玉卿便見着秦雁脖子上纏了紗布,正與另一個陌生男人一塊兒圍着個小小的藍布搖籃手足無措。

“阿辭,你來得正好,閑兒哭鬧個沒完!我正發愁的很!”那如臨大敵的陌生男人見着玉秋辭走到前來,好似頓時松了口氣,急忙迎了上來,抓住玉秋辭的手臂就走到了那搖籃旁邊。

玉秋辭稍稍搖了搖那搖籃,又将嬰兒從籃中抱出,摟在懷中輕聲哄了兩句,淡淡道:“你們不睬他,還吵得很,他不高興了。”那嬰兒被他摟在懷裏,哭聲頓時便見小,不大一會兒,好似便已睡着了。

他說這話聽起來難免有指責之意,秦雁與那陌生男人不由得都顯露出幾分尴尬之色來。

荀玉卿按捺不住好奇,便伸頭去瞧了一眼,只見那孩子不知多大,縮在襁褓之中,圓圓的小臉,肥肥白白,血色充盈,是個極健康可愛的孩子,不由得心下一柔。若不是玉秋辭看起來過于冷淡,他怕是就要伸出祿山之爪,捏一捏這可愛的小小肉臉。

正瞧得入神,忽聽玉秋辭又道:“嬰兒便是如此,醒來無人在旁要哭;有人陪着,但若不理睬他,也要哭;即便陪他,不得法子,還是要哭。倒難為你們了,無涯,你且忙吧,閑兒我來照顧。”

他把那嬰兒抱在懷中,把臉湊過去輕輕道:“乖閑兒,跟舅舅玩好麽?”

玉秋辭一邊哄着娃娃,一邊便出去了。

“見笑。”那陌生男人略微點頭,請三人各自坐下。嬰童剛離開,他那種溫柔和善的笨拙态度就全然消失不見了,神色肅穆平靜,頗有些嚴于律己之意。他約莫三十左右,瞧起來與玉秋辭相差無幾的年齡,長相端正,有些幾分冷峻,令人望而生畏。

荀玉卿暗道:這家兩個男人都是冷氣制造機,一本正經的很,夏天鐵定很涼快。

“這位姑娘是?”意無涯問道。

“不不不,意大哥,他不是姑娘,他就是我跟你說的那位大哥哥。”柴小木急忙擺手,又轉頭對荀玉卿道,“大哥哥,我跟你介紹,這是救過我性命的意大哥,江湖人稱一劍煙波意無涯。”

一劍煙波意無涯……

快雪豔刀玉秋辭……

那剛剛那嬰童就是意無涯的獨子意清閑!

荀玉卿抽了口氣,原著寫的較長,跨度也比較大,很多細節雖說已經記不清楚了,可是有一對卻讓荀玉卿曾經非常唏噓過。

他曾對歲栖白感慨的良緣相錯,正是因為想起這兩人,現如今見到正主了,不由得有些怔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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