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
葉晚潇一路尾随着歲栖白與荀玉卿一塊兒到了處比較偏僻的渡口,渡口旁停着條扁長的渡船。
這船比之前荀玉卿坐的那條要大一些,不但能坐人,還能載動車馬,船上沒有人,但是船頭刻着歲寒二字。歲栖白還背着荀玉卿,卻沒有上船,只是淡淡道:“在岸上已跟了我一路,難道接下來還想游一路?”
他話音剛落,葉晚潇已嘆了口氣,決定出來了,可沒想到他步子還沒邁開,渡口忽然圍了一群人。
這一群人裏頭,哪個都不夠在歲栖白手下走半招,除非他們有什麽法子。
葉晚潇樂得瞧熱鬧,幹脆作壁上觀,笑嘻嘻的摸着下巴看歲栖白應付。
他們果真有些法子,而且法子還不小,這些人雖然無論哪一個上場單挑都不夠看,可他們若是成了一個人,就是歲栖白也免不得要認真幾分。幾人結陣的時候,歲栖白并沒有出手,他甚至沒有放下荀玉卿。
劍在他的腰上,自然也沒有出鞘。
“這就是陣。”荀玉卿若有所思道。
歲栖白忽然道:“玉卿,你想領教一下嗎?”他的語氣不但輕松,而且平淡。
結陣的幾人卻好似已有些沉不住氣了,荀玉卿剛笑着回道:“好啊。”為首那人便卷了鋼刃,提刀刺來,身形快如閃點,若去招架,其餘人正好挺劍刺出,若是不擋,又免不得要避,可人已在陣中,又能躲到哪裏去。
這幾人默契的渾然如一體。
那條長長的鏈劍瞬間甩了開來,誰也不知道為什麽荀玉卿上一刻還在歲栖白的背上,這會兒卻已跑到他肩膀上了。鏈劍甩開來的範圍,自然也是又大又廣,兜轉了半圈,便迅猛的卷向當中一個高個子,要是套牢脖子,稍使些勁兒,便能直接将整顆頭顱拽了下來。
那高個子好似忽然就變了個位置,仿佛荀玉卿要去套得是個矮的不能再矮的矮個子。荀玉卿稍稍“咦”了一聲,笑道:“有點意思。”他的鏈劍彈回,化作一柄長劍,好似一條銀光閃過,荀玉卿也同劍一起沖了出去。
荀玉卿的武功不差,但根基太淺,經驗不多,加上下盤不穩,若是與高手切磋,這些缺點頃刻就能要了他的命。但歲栖白在這兒,他盡管施展招數,渾然不必管自己的缺陷。
之後荀玉卿又出了幾劍,全叫人擋了回來,他忽然瞧見個破綻,竄躍向右,正準備出招,忽然腳踝一緊,竟叫歲栖白一只手掌便抓了回來,他反身輕落,倒偎在歲栖白懷中,沒受半點傷,疑惑道:“怎麽?”
“你那一劍下去,身上少說要多七八個窟窿。”歲栖白的手從他腰上收了回來,淡淡道,“好在你退的很快。”
他倒是不忘誇荀玉卿一句。
荀玉卿嗤笑了聲,看穿歲栖白安慰自己的心态,便道:“若不是你抓我,恐怕那七八個窟窿來得更快。”他的手摟在歲栖白脖子上,低低笑了笑,忍不住調侃歲栖白的心思,開玩笑道,“是不是呀,歲大俠?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唯有以身相許,你看如何?”
歲栖白的臉竟然有些發紅。
葉晚潇幾乎跪下來要向天地哀嚎了:這樣幽默拾趣,溫柔體貼,嘴巴還甜的像抹了蜜一樣的絕世大美人,怎麽就看上歲大僵屍,簡直是暴殄天物!
暫且不說美人多少與否的問題,單說識趣會說話這一點,就已是少之又少了,更別提是識趣還會說話的大美人。
歲栖白是祖墳燒高香冒青煙了不成?
不知道是不是看不下去他們打情罵俏,那幾人換了步位,一道兒挺劍刺來,十幾個人,自然也有十幾把利器,每個人出劍都很快,十幾道銀芒便籠罩全身,将歲栖白困在其中,除了被捅上十幾個窟窿以外,裏頭被困的人竟是一點法子都沒有。
歲栖白面容一冷,沉聲道:“來得好。”荀玉卿還在懷中,他不便拔劍,是以,歲栖白袖中鼓脹,激起真氣,赤掌對上了兵刃。
與荀玉卿作戰,和同歲栖白作戰完全不是一個概念。
被歲栖白迎面擊來的刺客肝膽俱裂,他的長劍還未與歲栖白的手掌對上,已叫真氣震得寸寸碎裂了,他不敢造次,便要撤身避開,哪知勁氣霸道,摧折斷長刃後,歲栖白的一掌也已拍在了他的天靈蓋之上。其實歲栖白這招袖底乾坤普普通通,不是什麽奇特的招式,但由他使來,卻比大力金剛指還要蠻橫。
陣法本就是缺一不可,少了個人,威力自然就大不如前了,所有人提心吊膽,十幾雙招子幾乎都盯在了歲栖白身上,可也有人發覺到倒在歲栖白身上的那個美人已經不見了,這個想法剛起,便覺得喉嚨一涼,那冷豔又妩媚的面容倏然出現在了眼前。
其實荀玉卿并不想殺人,他唯二殺人的經驗,只有初來乍到的那個男人跟兔子面具人,皆是沒有辦法,迫不得已。
可這些人出殺招的時候,全然不像是沒有辦法,迫不得已。
人敬我一尺,我還他一丈。
荀玉卿甩開鏈劍,臉色微沉,他好歹也算行走江湖有段時間了,倒還不至于如今還客氣到有人想殺自己,卻當個貼心的好人。鞭子範圍大,可殺傷力卻不夠強,鏈劍幾乎補上了鞭子所有的缺漏,歲栖白剛破開陣,荀玉卿已收割了數條性命。
鏈劍上滴滴答答的流着血,鏈劍扯得太快,人的死相自然就不會太好看,荀玉卿倒也顧不得人家的死相好不好看,他冷笑了一聲,鏈劍便甩了開來,直擊在為首人胸膛上,對方竟好像是拿來練手的木頭人一樣,一下子被打飛了出去。
也許他沒有想到這個看起來好似弱不禁風、以色侍人的男人手上竟然真的有幾分真功夫,也許他想到了,卻沒有躲過去。
葉晚潇瞧得目瞪口呆,他本以為歲栖白會出手,哪知道歲栖白只殺了一個人,就老老實實的看着嬌滴滴的大美人幫自己解決麻煩。他更沒想到的是,這個看起來溫柔體貼的大美人,竟然是朵帶刺的玫瑰,兇悍的要命,上手就要見血。
他實在忍不住脖子的涼意。
這已不是祖墳冒不冒青煙的問題了,這幾乎就是每個男人所希望的最美好的妄想。
荀玉卿輕輕的喘着氣,血腥氣湧入鼻腔,他感覺心跳的很快,好像是擊鼓般的震動着,腿幾乎軟了下來。歲栖白就站在他身後,極自然的伸手接住了他,聲音溫柔的低語道:“你還好麽?不要勉強。”
“殺人果然沒那麽難。”荀玉卿苦笑道,“歲栖白,你說,殺人怎麽會這麽輕松?”
這個問題沒有人能解答,歲栖白自然也不能,他只是将荀玉卿橫抱起來,輕聲道:“你累了,好好休息吧。”荀玉卿竟好似也真的有些累了,并沒有反抗,在歲栖白懷中點了點頭。
歲栖白把荀玉卿放進了艙席上,船板是漆色的,剛刷過沒有多久,顏色看起來很亮,竹編的席子,有幾個小板凳被歲栖白收拾到了船尾,席子上鋪着毯子跟棉花填充的軟枕,還有一個竹編的涼枕。
荀玉卿挨着軟枕,慢慢閉上了眼睛,歲栖白便為他蓋上被子,不多時,他就沉沉睡下了。
等到荀玉卿睡熟,歲栖白這才走出船艙,不緊不慢的解着系繩,外頭的屍體竟已全部消失了,他慢騰騰道:“看來你想游一路,是麽?”
葉晚潇這才讪笑着走了出來,因為他非常清楚,如果歲栖白要他游一路,很可能就意味着那系船的繩子要套在他的脖子上,讓他真真切切感受一下什麽叫做游一路。
從姑蘇游到歲寒山莊去,是真的要死人的!
不過老實走出來,倒不意味葉晚潇就這麽老實了,他墊着腳探頭探腦的看了好幾眼,也沒瞧見大美人在艙席裏幹什麽,只見到好似蛛絲般,漆黑的長發隐約從低垂的烏篷下蔓延出來,陳在漆色的船板上,好似一條條細小的黑蛇,又軟又柔。
“你來問林崧的事?”歲栖白漫不經心的重新系緊了手裏的繩子,然後伸手擋住了葉晚潇亂竄的頭,握着他的肩膀,叫他同自己對視,“你想知道些什麽?”
葉晚潇眼睛滴溜溜轉,嘴快道:“我想知道大美人是你從哪兒撿過來的。”
歲栖白的眉毛一下子皺了起來,手指忍不住收緊了幾分。
葉晚潇一個哆嗦,立刻嚴肅道:“對了,其實我是來問林崧的,林崧到底怎麽了,他怎麽死的?”
“活埋。”
歲栖白的聲音低沉而渾厚,神情莊嚴平靜,他向來不說假話,夜風凄冷,他近乎可惜的語調竟激得葉晚潇背上發毛,渾身都打了個激靈,結結巴巴的重複了一聲:“活……活埋?”
這真的是深仇大恨了……
葉晚潇咽了咽口水,他雖然風流好色了點,但還不至于臨陣脫逃,只是忽然覺得一陣寒意蹿上脖子,便忍不住道:“那個……歲僵屍,你有沒有覺得,忽然有點冷啊。”
他話音剛落,歲栖白忽然臉色大變。
“玉卿!”
艙內已是空空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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