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王博源走後, 慕晏皺眉道:“康樂, 抱歉。”

宿誼搖頭道:“無事。”

別看王博源光領着俸祿不去上班,看似在朝中并無地位。但是那種死皮賴臉達成目的,還讓人不會厭惡的處事手段,這人也很不簡單了。

宿誼雖不會與這種人深交,但也沒什麽好生氣的。一是王博源足夠誠懇,且并無壞心;二是這個時代的人以家族為重是理所當然。就算是朋友, 遇上家族利益也要退避三舍, 這并無可指摘之處。

王博源雖為家族而來,但對宿誼并無壞處, 宿誼以後還可以與其正常往來。反正,宿誼也不怎麽理睬他。

宿誼笑道:“王大人此舉實屬正常。倒是河清讓人看不明白。”

按照道理,他和慕晏關系挺近, 慕晏卻一直對宿誼在私事上毫無所求的樣子。

就算在個人方面并不在意這些神神叨叨的事,但和王博源一樣, 涉及家族, 難道慕晏不想知道慕家的将來嗎?

慕晏拉了一把椅子, 在宿誼身邊坐下,挑眉道:“大概我對慕家并不在意吧。若是在意,或許我也和少宏差不多。”

慕晏沒有說下去,宿誼也不再多問。雖然慕晏這句話信息量有點大, 讓宿誼挺好奇的。

一個作為世家,還是一家之主,卻說對自家不在意, 一聽就有很多故事可講。

兩人默契的将話題避過不談,慕晏道:“康樂對王家說那種話,不怕王家生氣?”

王博源聽不明白,慕晏可不會不明白。

什麽是既定不變的規律?不過興衰罷了。

宿誼道:“既然河清都知道那是不變的規律,王家肯定也知道。王家若是接受,便不會再邀我去。若是不願接受,繼續邀請我,那就再說吧。”

反正他話都放那了,王家做好了心理準備,也不會得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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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罪人他也不怕。反正他已經決定狂起來了。

慕晏道:“若是王家邀請康樂去,康樂會說什麽?”

宿誼笑道:“四百年後,一位叫劉禹錫的詩人寫道,‘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

慕晏先是一愣,然後捧腹大笑。

宿誼笑着搖搖頭,繼續啃醫書。

王謝本是指東晉的王導和謝安,不過都是王家,就借用一下。

你王家再小氣,我說你四百年後敗落,你也氣不起來吧?

...........................

王博源回到家後,立刻就被祖父叫去。

王博源将宿誼之話重複之後,王承鎖眉思索許久之後,深深嘆了口氣。

王博源的父親王诩和王甫洮也在書房,兩人也面色有些不好看。

王博源小心翼翼道:“宿天師到底何意?”

王承失笑:“天師真乃神人也。也只有神人,才能說出此番話。”

王诩點點頭,道:“的确。世人總想得知未來,期望逢兇化吉。但都逢兇化吉了,誰又知道之前預言的兇是否是真的?而且避免了這場兇事,未來發生變化,那麽是否會遇上更兇險的事?所以算命,本來就算不了命。”

王博源道:“這個我也想明白了。不過宿天師說還有不變的呢。”

王甫洮嘆氣:“你真不明白?”

王博源老實搖頭。

王甫洮很是頭疼。他弟弟結交朋友還有一手,至少把慕晏圈進了好友圈子,就算他能耐。但這智商……

他真的是自己同父同母的兄弟嗎?不是抱養來的嗎?

王甫洮道:“世間不變的真理,不過生與死,榮與衰罷了。”

王博源還是一副迷茫的樣子。

王承已經習慣了自己小孫子這副傻木愣愣的樣子,便解釋道:“我王家族譜雖然可以往上追溯幾百年,但族譜歸族譜,若只論嫡系,最早的那人血脈,早不知道在哪去了。”

王博源熟背族譜,這個自然知道:“我家是從曾祖父舉孝廉為太守開始興旺,這個和宿天師所說的有何關系嗎?”

王承也不由無奈了。都說到這份上了,王博源怎還不明白?

王甫洮最終只得直白說道:“就連王朝都不能永遠持續下去,何況官宦家族?興盛之後總會有衰敗。我們管的了三五代,卻管不了十代。宿天師的意思是,若我們真想知道既定不變的未來,那他就只能告訴我們王家衰敗的時間了。”

王博源疑惑道:“告訴我們王家衰敗的時間不好嗎?知道了就可以預防啊。”

王诩看着自己的傻兒子,道:“就算知道了,也改變不了。比如你和你大哥接受同樣的教導,一個聰明一個傻,我能改變嗎?改變不了。”

王博源氣結。你舉例就舉例,拿我說事幹嘛?

不過王博源也确實明白了。

誰能管得住子孫都是能幹人呢?

王博源道:“那還請宿天師來嗎?來了說這些,多晦氣。”

王承笑道:“請,怎麽不請。宿天師跟你說的話,已經是給我們王家算過命了。我們得請宿天師來府上,好好謝謝才是。老夫也想見識見識宿天師的風采。聽聞連慕河清清談都輸給宿天師了?”

說到這個,王博源就很是遺憾:“可宿天師不願再清談。”

王承道:“不清談,普通談談總是可以的。你……算了,為表王家的誠意,明日玉清親自遞拜帖去慕河清府上邀請宿天師,待宿天師病好之後,來府中作客。”

王甫洮應下。

王家邀請宿誼的事很快就傳了出去,宿誼的“算命”自然也傳了出去。

那些有心邀請宿誼的世家立刻歇了心思。

他們也知道,宿誼孤家寡人,無牽無挂,沒有弱點。在皇帝護着宿誼的前提下,他們又無法對宿誼本人下手。所以宿誼還真是什麽都敢說。

到時候宿誼直接指着他們說,你家多少年胡會敗落,雖然心裏明白這是無可奈何之事,但也絕對堵得慌。

還不如不知道呢。

帝後得知之後,兩人相視笑了許久。太子一個人在東宮也傻樂了許久,恨不得立刻撲到宿誼面前,誇宿誼棒的天上地下絕無僅有。

不過和王家心思一樣,即使不準備讓宿誼算命了,他們還是有交好宿誼的心思。

宿誼和他們之間沒有任何利益糾葛,其長相和談吐又頗受他們喜愛,想要結交一番理所當然。

王家先上,其他家族看看情況,然後再接着去。

所以王家這次邀請宿誼的宴會,自然受到了大量視線關注,并且有許多人報名參加。

王家既然要邀請宿誼,自然會把宴會弄得熱熱鬧鬧的,邀請其他人作陪必不可少。

宿誼第一次參加宴會,說什麽也要去圍觀一下。

但王家的宴會不是想去就去的,最終只有幾個大世家的人有幸參與,其中大部分都是慕晏曾經帶來給宿誼見過的人的家族。

和宿誼稍稍有些不快的司馬家也在其中。

司馬家心裏也怄得慌。他們的确有示意司馬家女兒借由陳家在皇帝心中特殊地位,旁敲側擊試探一下宿誼,但他們沒想弄這麽糟,還引出自家女兒“謀害”陳家老夫人的陰私,弄得司馬家成為世家笑柄。

誰都知道,就算沒有證據,但在府中敢如此行事之人,也只有陳家的當家夫人了。

雖然司馬家和陳家是利益聯姻,即使陳仲夫妻感情因此破裂,一時半會兒也不會分開——若是兩人和離,就代表陳家和司馬家徹底杠上了。但司馬家不擔心陳家,卻對宿誼擔心得很。

雖然宿誼說他沒有道行,但他已經如此神奇了,誰知道是真是假?即使宿誼如他所說那樣,在宮裏呆久了就大病一場,也沒有安司馬家的心。

何況宿誼去王家赴宴之後,絕對即将成為京中世家的座上賓。若只有司馬家邀請不到,那司馬家的面子往哪擱?

于是這次司馬家的家主對參加王家宴會的子弟下了死命令,一定要修複和宿誼的關系。

司馬鹄叫苦不疊。

當日司馬家愚蠢的當了出頭鳥,試探宿誼還扯出出嫁女兒“謀害”婆婆之事,讓司馬鹄無語至極。

因為司馬鹄和慕晏是好友,因此此事從頭至尾都是瞞着司馬鹄。司馬鹄是二房嫡子,這其中涉及家族內部傾軋。但司馬鹄也是司馬家人,司馬家出了這種漏子,司馬鹄也會被波及。

司馬鹄本來對宿誼好感頗深,或者說他們這群和宿誼交談過的人,對宿天師都好感頗深。司馬鹄本來有意和宿誼結為友人,結果連慕晏這個友人都快丢掉了。

即使慕晏知道這件事上他很無辜,但出了這種事,慕晏也不可能和司馬家的人走得太近了。

大房捅出的漏子,現在卻讓他去彌補。司馬鹄怄得幾近吐血。

偏偏司馬鹄的父親也是個腦袋不太好使之人。他還非常高興,認為兒子做好此事,可以大大露臉,在家族中的地位也會有很大提高。到時候他們二房,說不定還能頂下犯下此次錯誤的大房,成為繼承人呢。

對此,司馬鹄除了呵呵,已經做不出其他表情了。

但無論司馬鹄心中再委屈生氣,作為司馬家的人,他也得硬着頭皮去。

不過在去之前,他托慕晏打探了下情況。

慕晏嘆氣道:“對宿天師而言,聖人不仁,以百姓為刍狗。他對凡塵俗事,并不放在心上。且他也知道,此事和你無關。只是你家不止要求這些吧?”

司馬鹄滿不在乎道:“我只要知道宿天師不怪罪司馬家就得了。至于和不和司馬家交好,我可沒那麽大的能耐。”

反正交好了,也沒他什麽好處。這就是作為二房嫡子,他爹還是個糊塗蛋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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