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白思渙來到門口,傭人打開門,一個衣着邋遢的小孩東張西望、搖搖擺擺走了進來。

看見白思渙,白願丞沒表現出多開心的模樣,揚了下腦袋喊“哥”,好似他本來就該來這個地方,見到白思渙只是湊巧見到個熟人。

他這聲哥才喊完,白思渙忽覺腳邊竄過一個東西。反應過來時,Karen已沖到白願丞面前汪汪狂叫。白思渙不是沒聽Karen叫過,卻很少聽它叫得這麽兇,上次見它叫得這麽兇,還是顧真設計林珩的時候。

白願丞大退兩步,望着這條對他亂吠的狗,竟沒表現出怕的樣子,甚至責問起來:“這狗怎麽這麽兇啊?平時誰教的啊?”

旁邊的傭人撇了下嘴,一邊哄着Karen,一邊把狗牽走。白思渙覺得弟弟這種語氣讓他有點尴尬,又犯不上為此罵他。他嘆口氣,問:“你怎麽會來這裏?”

白願丞對這個詢問感到不滿:“你能來我怎麽不能來?”

“媽不知道你來?”

“當然不能讓她知道了,她老是逼我報什麽奧數班,我快煩死了!學那種東西有什麽用啊?白白浪費錢,還不如拿錢做點有趣的事情。”白願丞插着腰說。

白思渙眉頭一蹙,意識到什麽:“你拿着媽給你報班的錢去到處亂花?”

似乎被說中了,白願丞低下頭咳了一聲,揉揉鼻子:“實話跟你說吧哥,我把媽的錢花光了,就這麽回去一定會被她罵死的?你能不能……?”

白思渙理解了他的意思,在口袋裏摸了摸,摸出今早林渙給他的幾百塊錢,塞到白願丞手中:“我只有這些了,你拿着趕快回去吧。”

來了林家這麽多年,白思渙仍沒擺脫寄人籬下的感覺,程素棠脾氣不好,如果他讓白願丞留下或者進去坐坐,不知道又會生出什麽事情,因而只能勸他趕緊回家。

“謝謝哥!”白願丞把錢攥緊,但不着急走,在玄關大廳東走走西走走。

白思渙想再勸他離開,這時,林珩從客廳走出來,遠遠就問:“哥,你在這裏幹嘛呢,這麽久不進去?”

來到白思渙身邊,林珩瞥見白願丞,見對方雖是個乳臭未幹的小屁孩,卻面目可憎,讓人完全提不起好感。

林珩甚至懷疑,白思渙這麽好看的人,怎麽會有這麽一個尖嘴猴腮賊眉鼠眼的弟弟?這是他媽媽跟什麽物種生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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察覺到不友善的目光,白願丞好奇地打量了林珩一眼:“這是誰?”

白思渙說:“你也得管他叫聲哥。”

白願丞态度冷漠地“哦”了一聲。

林珩轉身往回走,涼涼地說:“來都來了,讓人進去坐一會兒呗。”

走到中廳,見到剛吃完早飯準備出門的林氏夫婦,白願丞立馬站直身子,恭敬谄媚,鞠了兩個躬:“林叔叔好,林夫人好,我叫白願丞,是白思渙的親弟弟。”

聽他強調一個“親弟弟”,林珩冷哼一聲,不鹹不淡地插進一句:“跟誰不是親的一樣。”

盡管他說話好聽,态度恭敬,程素棠依然沒有好臉色。倒是林渙,對這個舊愛的兒子笑呵呵的,臨走前還當着一家人和傭人的面說:“既然來了,就在這裏住幾天吧。老裴啊,你們要好好招待他,讓他把這裏當自己家!”

程素棠不樂意,酸道:“一個住進來,就帶着另一個也住進來,明天是不是一大家人都要搬進林家了?”

林渙安撫道:“素棠,這畢竟是思渙的弟弟。”

“呵,這還是那個女人的兒子呢,要是真一大家搬進來,就正合你意了是不是?”

林渙尴尬地別過臉去,側身吩咐林思穎:“我和你媽要去香港幾天,這個家你看好了,別再出去到處晃!”

林思穎故作乖巧地答:“哦,知道了。”

交待完事情,林渙又對白願丞熱情道:“在這好好住,好好玩,啊。就把這裏當成是你家,有什麽需要的找傭人和老裴他們!”

“哎!謝謝叔叔!”白願丞欣喜地點點頭。

白思渙看着才十一歲的白願丞這個樣子,心裏很是擔憂。

走回客廳時,林珩突然搭着白思渙的肩,往自己身邊用力一攬。

白思渙吃痛地悶哼一聲,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林珩眉梢微挑,輕飄飄地說:“你弟弟不少啊。”

白思渙低聲嘟囔一句:“又不是我樂意的。”

林渙說讓白願丞把這裏當自己家,白願丞照做了,使喚起那些傭人來比林珩還得心應手。成日好吃懶做妄自尊大,陽光房裏程素棠專用的位置他無所畏懼地坐,三更半夜還跳泳池裏游泳,聽說林家有個馬場後,非得讓傭人帶他去那片馬場玩,結果馬不肯讓他上去,他竟非要教訓馬不可。

傭人想阻攔,他便擺架子:“我看你們是都不想幹了!你們家先生要我把這裏當成自己家,你不聽你們先生的話?等他回來我就告訴他!”

白思渙說過他幾次,他不僅不理會,還沖白思渙發脾氣。

在林思穎面前,白願丞好聲好氣,一口一個大哥,倒叫林思穎不好意思說他什麽。

幾日來林珩冷着張臉,話變得更少,時常出神。起初白思渙以為是白願丞的存在讓他不舒服,直到今天,他想問林珩個究竟,卻聽林珩沒頭沒尾地說了句:“以前我還在想,或許有一天二姐可以回來。”停頓了一秒後,他接道,“現在我只希望她這輩子都不要回來。”

白思渙曾以為全家人都忘了林羨言,林珩是第一個忘記的那個。可沒想到過了這麽久,林珩還會提起這個二姐。只是林珩說的這句話,實在讓他摸不着頭腦。

這話大概是讓林思穎聽到了,他朝林珩走過來:“跟我出去一趟。”

“去哪?”

“去番禺路買花生米。”

“不去。”

“不去也得去,走。”林思穎拽着林珩的胳膊走了。

倆人出去不到半個小時,林慕笙來到林家。傭人都去午休,唯一看門的也不知上哪偷懶,給她開門的人是白思渙。

一見到林慕笙,白思渙吓了一跳。

林慕笙左邊臉是腫的,眼角發青,嘴角破了個口,顯然被人打過一頓。

林思穎常說她老公不是個東西,經常打她,一回打狠了,把她打到住院。白思渙想,這些傷應該是她老公打的。

林慕笙先是詢問家裏人都去哪了,得知家裏沒人看着,她便問白思渙:“你知不知道書房鑰匙在哪?”

白思渙搖頭,林慕笙沒繼續問下去,徑直跑到雜物室裏翻找鑰匙。

“大姐,你這樣不太好吧?”白思渙知道書房是會藏錢的地方,大姐每回來林家也只有要錢這個目的。現在家裏人都不在,她直接把錢拿走,事後問起來,他沒得交待。

林慕笙哪裏顧得上他的勸阻,雜物室沒找到備用鑰匙,就跑儲物室去。一間又一間地找,一個抽屜又一個抽屜地翻。

白思渙跟在她後面,該說的話說了,攔卻不知道該怎麽攔。

林慕笙鑰匙翻找到一半,突然想到什麽,對白思渙說:“你跟我來。”

白思渙一怔,見她扭頭往陽光房的方向走去,急忙跟上她。

“陽光房後面有個地窖,裏面的東西,傭人們半年才清點一次,這離他們清點的日子還遠着呢,我拿點東西走,他們不會發現的。”林慕笙邊走邊說,陡然一頓,補充道,“等他們發現的時候,你也該上大學了,怪不到你頭上。”

白思渙堅持說不行,林慕笙索性賣起可憐,指着自己臉上的傷說:“看見我這些傷沒?這是他給我的一點教訓,如果今天你不幫我,我回去就會被人打死。對林家來說一點錢根本不算什麽,對你來說這也只是一件不痛不癢的小事,可對我來說,再拿不到我需要的錢我就沒命了!我發誓,我就只拿一樣東西,對林家沒什麽損失的!你要是擔心,就跟我一起去,好好看着。”

林慕笙一把鼻涕一把淚,讓白思渙看得着實不忍,最終還是放棄了阻攔,默默跟在林慕笙後面。

白願丞剛從客房裏出來,垂頭苦惱着僅剩的積蓄都花完了,湊巧看見這一幕,眼睛一亮,悄悄跟了過去。

來到陽光房後面,白思渙果然看見葡萄架下藏着一個門,門不小,只是平時被花草垂藤掩着,不易被人發現。

離門半米遠,林慕笙停步不前,央求白思渙:“你幫我把那個門打開,那個門太重了,我拉不動。”

白思渙一時躊躇,終是耐不過林慕笙的反複哀求,上去拉開了那道門。

任地下室通風一會兒後,林慕笙果斷跑下去。約莫二十分鐘過去,她抱着一幅被油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的畫走出來。

白思渙似乎有種不太好的預感,問道:“大姐,你拿的是?”

“放心,不是什麽要緊的東西,一副林家不要的破畫而已。行了,我得趕緊回去了。”把門踩上,步子才擡出去兩步,林慕笙又折回來,抹抹眼角的淚求白思渙道:“千萬不要告訴家裏人我來過這裏,好嗎?給大姐最後留一點尊嚴。”

白思渙猶豫半晌,點下了頭。林慕笙舒下一口氣,匆匆忙忙走了。躲在暗處的白願丞見狀,趕緊蹲進花叢裏。

林慕笙走得着急,鑰匙落在了地窖的門旁。白思渙撿起鑰匙跑出去時,林慕笙已經走出很遠,只剩下一個拇指大小的背影。

白思渙朝她跑過去,遙遙看見一個男人在別墅外的花圃旁接應她,倆人聊了一會兒,男人一手接過畫,一手抓着林慕笙的頭發對她又踢又打。

白思渙一驚,跑得更快,想去阻止那個男人對大姐的拳打腳踢。

遠遠便聽見男人大着嗓門罵:“讓你去拿錢!你一去去那麽久!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裏想什麽!怎麽了?我罵你兩句打你兩下怎麽了?我告訴你林慕笙,你他媽就一破鞋!不知道被多少人穿爛了才給我穿的破鞋!咱倆結婚,誰吃虧還不知道呢!現在還裝什麽高尚的大小姐?你在外頭的那個種現在還有誰不知道的?你現在還委屈起來了是吧!”

“住手!”白思渙天生瘦弱,這回也不知哪裏來的力氣,竟硬生生把一個高大的男人推開了。

只是這威風還威風不到半分鐘,男人猛地一腳過來,一下子把他踹在地上:“你他媽誰啊!滾遠點!別逼老子教訓你!”

林慕笙見男人似乎想上去揍白思渙,連忙抱住他的腰往回拖:“行了!走吧!我們走吧!”

男人本來還沒多氣,被這麽一攔,就來氣了。他直接一巴掌朝林慕笙招呼過去:“這人誰啊?你姘頭啊?你他媽夠可以的啊這麽嫩的也吃得下!我今天非揍死他不可!”

林慕笙趕忙解釋:“他是我弟弟!”

男人冷笑:“你弟弟?你當我不知道你家什麽情況?你就一個弟弟!”

男人口中的“一個弟弟”像是戳穿了林慕笙什麽大秘密,林慕笙頓時猶如雷擊,僵在原地。

她這一僵,男人即刻掄起拳頭朝白思渙揍過去,白思渙牙關緊咬,也是發狠了,站起來索性和男人拼命。人雖然弱不經風只有挨打的份,但沖着一股狠勁,也揍了他幾拳。

只是白思渙實在敵不過體格健壯的男人,打到後來便沒還手之力。

正在這時,突然一包滾燙的油炸花生米從後襲來砸在男人臉上,男人痛呼一聲,閉上眼睛往後大跌幾步,罵娘的話還沒出口,小腹又挨了重重的一腳。

當男人睜開眼睛看見眼前的人時,兇狠的表情馬上變了,陡然心虛起來。他想找自己老婆向林珩求求情,卻發現林慕笙早抱着畫跑了。

林珩指着他,樣子分明是氣極了,語氣卻涼嗖嗖的:“劉升,你膽子很大啊。”

劉升吓得連連後退,林珩從小就練過一點,脾氣又爆,打起人來多狠他是見識過的。以前年紀不大時都能把他揍得滿地找牙,更不用說現在。

林珩正想沖過去把他剛才對白思渙施加的加倍奉還,林思穎立馬上來攔住了他:“林珩,算了,看看地方。”拉住了林珩,林思穎瞪了劉升一眼,不客氣道,“趕緊滾啊,還站這裏幹什麽?”

劉升如獲大赦,拔腿就跑,跑沒多遠,林思穎又叫住他:“等等。”

劉升停下,顫顫地看着林思穎。

“你回去告訴大姐,叫她以後不要再來林家。還有你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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