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畔昀搬了新院子之後, 容悅還從未來過。
剛進院子,就看見丫鬟端着一盆盆血水匆忙地朝外走,屋裏還傳來畔昀的哭喊聲。
院子并不小, 裏面的裝飾也甚好, 畢竟畔昀懷着孕, 周氏不會虧待她。
裏面和外間用珠簾隔着,容悅進去時, 第一眼就看見滿頭大汗的畔昀, 往日的嬌豔不複存在, 被褥上也沾了血跡。
她擰了擰眉, 收回視線, 不再多看,轉向一旁的周氏行禮。
乍然看見周氏, 容悅有些驚訝,因為這短短幾日,周氏竟多了幾根白發,即使一頭金簪, 也沒有遮住。
周氏根本沒有管容悅,臉色鐵青,盯着大夫:“你說她小産了?”
大夫擦了擦額頭的汗,心底感嘆如今羅府多事之秋, 低着頭回答:“姨娘那一下子摔得太狠,腹中的孩兒保不住了。”
“而且姨娘身子因此次小産有損,需好好休養方可。”
周氏在聽見她小産之後, 眼神就徹底冷了下來,半靠在嬷嬷身上,閉着眼,根本沒有仔細聽大夫之後說的話。
床榻上的畔昀還在哭哭啼啼,一臉慘白:“夫人!你給奴婢作主啊!奴婢的孩兒啊!”
聲聲凄慘,細得刺耳,讓周氏臉色變了又變,許是這麽多日的情緒積攢在一起,她突然發怒:“沒用的廢物!”
“讓你在院子裏好好養胎,竟還能小産!廢物!虧本夫人還好吃好喝地養着你!”
她望着畔昀的眼神,帶着幾分厭惡,如今羅玉畟的情況未有一絲好轉,她本就愁得焦頭爛額,畔昀居然還敢給她添亂,連她盼了許久的孫兒都給弄沒了。
再加上,之前羅玉畟染病似與她有幹系,她此時只恨她怎麽沒和她的孫兒一起沒了!
畔昀被她突然的怒意吓得一懵,顫抖着身子,愣愣地不敢說話,眼淚急急地掉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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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悅站在一旁,不着痕跡地蹙了蹙眉,像是想上前說什麽,卻礙于周氏的神色不敢上前。
周氏并沒有多待,很快就離開了,連一分眼神都沒有分給容悅。
容悅樂的清淨。
只是在容悅要離開時,突然被畔昀叫住:“少夫人留步!”
容悅頓住,轉身看她,畔昀一臉慘白,被人扶着靠在床榻上,容悅眸子裏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
雖她懷孕是假,但是此番小産卻也的确是傷了身子。
這藥曾用在後宮中争寵,被查明後,明言禁用。
終究是念着那一年她伺候的情分,容悅停了下來,任由她揮退下人,只留了一個玖思。
畔昀掀開被子,撐着身子要跪下,容悅擰眉,不知她打的什麽主意,站在一旁冷眼旁觀。
畔昀抹了一把眼淚,望向她,眼底閃過一絲恍惚。
她曾經以為羅玉畟是溫柔貴公子,一門心思朝上爬,甚至不惜背主,即使如今她認清了羅玉畟的真面目,落得如此下場,她依舊沒有後悔。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又不是天生的下賤命,若是能當主子,她憑什麽要去伺候人?
只是如今,她瞧着周氏的态度,知她接下來的日子定不會好過,不由得心生了膽怯。
她往日瞧不起容悅,覺得容悅白長一副好容貌,卻連少爺的心都攬不住,可她此時才察覺,偏生是少夫人這副模樣,反而讓少爺心生了些憐惜,這後宅中,張揚或低調,都不過是一種生活方式罷了。
畔昀瞧着容悅眼底冷淡的神色,便知她們主仆之間的情分早已煙消雲散了。
只不過,她依舊厚着臉皮,朝容悅的方向磕了一個頭:“求少夫人再幫奴婢一次!”
容悅擰起細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我能幫你什麽?姨娘求錯人了。”
她刻意咬重“姨娘”二字,告訴畔昀,此時不如往日,她們之間再不是曾經的主仆關系了。
畔昀臉色一白,她知道容悅沒有必要幫助自己,她所依仗的不過是容悅往日的善意,她不敢去想周氏會怎麽待自己,只能苦苦哀求:
“奴婢知道少夫人最是心善,求少夫人救奴婢這一次!”
“少夫人了解奴婢,少爺的病與奴婢沒有半分關系,如今奴婢沒有保住孩兒,夫人她們定不會容下奴婢的!求夫人了!”
她是真的害怕,眼淚一直掉,不顧身子上的疼,直朝容悅磕頭。
容悅看着她,神色近乎冷淡,她斂下眼睑,遮住眸底的波動,緩慢地一字一句道:“那又與我何幹?”
留下這句話,她轉身離開,身後畔昀哭得凄慘,她依舊沒有回頭。
待走出院子外,畔昀的哭聲被隔斷,容悅回頭看了一眼。
當初那事,的确是她算計了畔昀。
可若畔昀沒有動心思,她又怎麽會算計成功?
她全了她的心思,也利用了她一回,她們之間早已兩清。
容悅垂眸,朝一旁的玖思輕聲說:“回吧。”
玖思松了一口氣,勸解道:“少夫人不管她才是最好,少爺和夫人的決定又哪能是我們說得算的?”
她與畔昀之間的情誼,早在畔昀背主時沒了,她雖不識幾個字,但是當斷不斷,必受其亂的道理她還是懂的。
等回了院子,容悅的興致依舊不高。
不過此時得了空,她才能好好地問清楚畔昀小産一事:“她日日在院子中,怎麽會小産?”
玖思遞給她一杯茶水,聞言,皺眉回道:“奴婢怕少夫人會問,特意打聽清楚了。”
“少夫人還記得,昨日容二姑娘住進了府中嗎?”
容悅一怔,不知這事怎麽扯到了容研。
“容二姑娘住的院子就在畔昀隔壁,聽丫鬟說了,是畔昀覺得院子裏悶,聽聞旁邊院子裏住了人,便起了心思去瞧瞧。”
“這一瞧,就出了事!”玖思的神色也有些複雜:“她從容二姑娘的院子出來後,迎面就撞上了表少爺,表少爺心情正不好,再看見畔昀,又哪能放過她?混亂間,畔昀就倒在了地上,之後就成這樣了。”
容悅手中的茶是溫熱的,可她喝下去時,卻覺得一股子涼意。
她想起畔昀哭喊的那句“為她作主”,怪不得周氏絲毫沒有反應,若是奴仆撞到了畔昀,一頓板子都是輕的,可一扯到羅玉畟和周方琦,周氏的心就偏到了骨子裏。
若是畔昀的孩子保住了,周氏可能尚會斥周方琦一頓,可是如今?周氏絕不會為了畔昀,為難周方琦,因為在她心裏,畔昀已經沒用了,自然比不得她的親侄子。
容悅看見玖思艱難地扯了笑,微抿了抿唇,這事最令人寒心的,還是周氏的态度。
她低了低眉眼,将茶杯遞給玖思,輕聲說:“罷了,別管了。”
玖思連連點頭:“惡人自有老天磨,奴婢就不信了,這羅府還是一直屹立不倒不成!”
她聲音裏多了幾分厭惡,惹得容悅擡眸看了她一眼,點頭:“你說得對,總會輪到她們哭的時候的。”
不過,還有一件事。
容悅抿着唇,同玖思對視了一眼,有些難言。
畔昀去了容研的院子?這二人并無關系,又怎會牽扯到一起?
不過兩人到底說了什麽,容悅不得而知,因着此事,晚上厲晟來的時候,她也沒心思去問昨日那支步搖的事情。
夜色暮暮,燭火輕晃,容悅靜坐在梳妝臺前,一身胭脂紅色裙裝,粉黛染面,透過銅鏡,她有些緊張地望向身後站着的男人。
厲晟手中拿着一個錦盒,打開後,是昨日他說的那支步搖,紅玉簪在頭,垂着流蘇,細細碎碎的紅玉,他動作輕柔地将步搖插入她發髻,細碎的紅玉垂在她臉側,似是貼着白皙的臉頰,讓人移不開視線。
銅鏡模糊,容悅隐隐約約看清自己,愣愣地看了半晌,她雖家世不好,卻也識得這步搖上每一顆紅玉都是精致昂貴,做工精細,她捏着手帕,堪堪低下頭,聲音輕細:
“侯爺,是否太張揚了……”
她生得一雙眸子,也不知像了誰,勾着一分上挑,周氏不喜,她往日盡是想壓一壓,往雅素裏扮,這般張揚的紅玉步搖,她第一次戴,明明銅鏡中照的依舊是自己,她卻多了一分不自在。
厲晟今日穿着一身暗紫色的錦紋長袍,聞言挑眉,将她緊張絞着的手握住,彎下腰來,抵在她肩膀上,從銅鏡中看着兩人,輕笑:
“阿悅勿要多慮。”
他頓了頓,去瞧銅鏡中女子的眸子,染了幾分羞意,他近似喟嘆,摟住女子在懷,一字一句緩慢說:“阿悅甚是好看。”
他說得認真,透過銅鏡,細細地看着她,眸子裏似透着一分情誼,多了些柔情。
燭火輕晃,兩人的影子在地上互相交纏,容悅忽地側過身,伸手攬住了他的腰,臉貼在他身上。
厲晟一頓,似有些驚訝,他隐隐察覺她好似有一絲松動,半晌,擡手搭在她肩膀上,低笑:
“阿悅倒是頭回主動。”
容悅沒有說話,保持着那個姿勢未動,只是仰起白淨的臉蛋去看他,笑得明媚透徹:“謝謝侯爺,我很喜歡。”
厲晟心下微動,望着她良久,漸漸彎下腰去,手溫柔插入她青絲,拆下步搖,将她一頭青絲放下,鋪在後背上,他低頭去吻她。
容悅仰着頭,第一次沒有躲開。
她手抵在梳妝臺上,木紅色印着白皙的指尖,相印生輝,多了一分春色。
忽地被人打橫抱起,她雙臂攬在男人的脖頸,床幔被放下,遮住了裏面的旖旎。
紅燭輕燃,暖暖的光透着燈罩灑下,一支步搖靜靜地躺在銅鏡前。
半夜間,她如夢似醒,手邊沒了人,她一驚,剛要坐起,忽地耳邊傳來男人低沉聲音:
“別動。”
剛欲有的動作皆是一停,她眉尖微松。
他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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