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顧溪回宿舍收拾了一些衣服, 連帶筆記本電腦也一起裝進皮箱，手上再拎了一個袋子, 裏面裝着課本和練習冊。

來到校門口, 出示了請假條, 教官開了門讓她出去。

學校外面很冷清，這裏也只有周日上學和周五放學這裏才會熱鬧。

顧溪在公交亭的椅子上坐下, 等待去市區的公交車。她拿出手機打開美團看了看, 市區有些旅館價位在一百多塊一晚的, 地方小, 采光差。

但是她要求不高，安全，并且有一張桌子給她改稿子就行。

出版稿她最近都沒時間改，剛好可以借着這個機會一次性完成。

看了好幾家美團上的旅館, 顧溪最後決定住距離商業街近的那一間，客戶評論也是最好的。

公交車停了下來, 顧溪提着皮箱上了車，拿出公交卡滴了一下。

車上只有幾個人, 顧溪找了個單人座位坐下, 把行李箱放在旁邊, 用手穩着。

司機正準備關門時，一個人在外面喊了一聲, “等等！”

聽到熟悉的聲音, 顧溪擡起頭, 愣住了。

車門關上, 車子啓動，夏佑南滴了公交卡，向着顧溪走來，在她後面的單人座坐下。

顧溪回了回頭，“你怎麽……”

“我也有點不舒服，去醫院看看。”

顧溪愣了愣，難道是她傳染給他了嗎？腮腺炎有一段時間的潛伏期，上周五顧溪應該就染上了，只是還沒爆發。而那個時候，夏佑南還吻了她。

但是想想也不對，夏佑南看上去一點也不像不舒服的樣子，并且，他是在她出來後跟出來的，這絕對不是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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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故意的。

顧溪偏頭看着他，“夏佑南。”

夏佑南看着帶着口罩的顧溪，應了一聲，“嗯。”

顧溪仔細瞧着他的臉色，“你哪裏不舒服？頭疼嗎，發熱嗎，還是腮部發炎了？”

夏佑南沉默了片刻，“心裏不舒服。”

顧溪：“……”

所以，他逃課出來，就是因為心裏不舒服？這不是壞學生才會用的借口麽？

顧溪完全拿他沒辦法。

夏佑南問：“先去醫院？”

“不是，先去找住的地方。”

“我跟你一起去。”

顧溪說：“我有傳染病，你不怕被傳染嗎？”

“腮腺炎得過一次就能獲得抗體。”

只要獲得了抗體，以後就不會得，那得一次也無所謂。

顧溪沉默着不說話，她想今天是個好機會，得跟他說清楚才行，否則這樣下去，最終只會把他傷得更深。

包包裏的手機響了一下，顧溪拿出來看了看。

肖涵：在哪？

顧溪：公交上，準備去酒店。

肖涵：找好地方了？

顧溪：嗯。

肖涵：地址發給我，晚點我沒課就趕過去。

顧溪截圖了美團上的地址和定位給肖涵。

抵達了美團上訂了的酒店，裝潢不算好，但是比起當初她住過的50塊一晚的旅社，這個要好很多。

夏佑南提着她的行李箱跟着她進了酒店，兩人都還穿着校服，上樓梯的時候，兩個中年婦女從上面下來，看到他們兩，小聲讨論，“哎喲，現在的學生真是越來越開放了。”

“可不是，都早熟得不行。”

顧溪臉一紅，莫名尴尬。

她瞄了一眼夏佑南，他竟然毫不動容。

找到了房間號，顧溪刷卡進了去，夏佑南在後面關上了門，并檢查了一下門鎖，裏面帶了門栓的。

房間很小，一張床，一張桌子，還有一個浴室，白天在房間裏也要開着燈。

顧溪把手上的那一袋學習資料放在桌子上，回頭看着夏佑南。

她和夏佑南一起處在酒店的房間裏，總感覺氛圍怪怪的。

夏佑南幫她放好了皮箱，“附近就有一家醫院，待會我們過去。”

顧溪看着他，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了，“我有話跟你說。”

夏佑南看着她，“嗯？”等着她說正文。

顧溪張了張嘴，不知道該從哪裏說起，夏佑南還在看着她，很有耐心地等着她說下文。

過了一會兒，顧溪低下頭，“你以後別對我好了。”

“為什麽？”

她頓了頓，聲音平緩地說：“每一次你關心我，我都覺得受之有愧，我覺得你的這份關心用錯了地方，對錯了人。”

“我從來沒覺得自己的這份關心用錯了地方，對錯了人。”夏佑南道。

他這是在表白。

顧溪沉默了片刻，從她來到這個世界的那一刻起，在她眼裏，夏佑南就是和唐小穎一對，所以她從沒想過會和夏佑南發展成戀人，“你很好，但是我沒去想友情以外的感情。我一直覺得我們只是朋友，你還有楚煜新，姜玲，都是我最值得珍惜的朋友。當你對我超過了朋友的界線，我就會慌亂，就會不知所措，不知道該怎麽面對你，而且，這對你也不公平。”

夏佑南眸中神色黯了黯，臉上悄然爬上一絲失落，她在拒絕他，長這麽大，第一次被一個女孩子拒絕了。

他曾經毫不留情地拒絕過無數個女孩子，但從沒體驗過被人拒絕的滋味，今天體驗了一下，原來是這樣的。

房間裏異常安靜，安靜到可以聽到彼此的呼吸聲。

顧溪說：“你快回去吧。”

夏佑南沉默了片刻，他說：“既然你還當我是朋友，陪你去一趟醫院，總可以吧。”

顧溪搖了搖頭，“不用了，肖老師說，他待會沒課了會過來跟我一塊去。”

聽到她說肖老師，夏佑南眸中最後一片光芒也消失了，過了許久，他才應了一聲，扭開門出了去。

夏佑南走後，顧溪在床邊坐下，心裏像是有一塊石頭放下了，但是又覺得心裏空空蕩蕩，莫名的孤獨感襲來，将她包裹。

顧溪在床邊坐了一會兒，開始收拾東西，未來一周她都要住在這，雖然不是很好，但是她已經知足了。

肖涵十一點的時候趕了過來，和她一起去了一趟醫院。

最近空氣南下，醫院裏擠了很多感冒發燒過來看病打針的人。

肖涵幫她排隊挂號，顧溪帶着口罩安安靜靜地在一個人少的角落等着。她現在有傳染病，不敢離別人太近，只要是出門，口罩就一定戴着。

從排隊挂號，到輪到顧溪看病，一共等了兩個小時，肖涵的午飯和午休時間都消耗在這了。

看了病，醫生開了一些抗病毒的藥，過程十分鐘不到。

排隊拿藥時，顧溪看了看時間，已經一點半了，肖涵現在趕回去還能趕得上上班。

“老師，你下午還有課，回去吧，拿藥我自己可以。”

肖涵說：“17班的化學老師明天請假，把課跟我的調了，所以我下午都沒課。”

“嗯。”顧溪點了點頭，還好有肖涵在，否則她一定會覺得無助，“謝謝。”

肖涵擡起手掌摸了摸她的頭，“跟我說謝謝，客氣了。”

顧溪露在口罩外面的眼睛笑了笑，“你別太靠近我了，會被傳染的。”

“放心，你戴着口罩，就不會傳染。”

“肖涵！真的是你啊！”

一個男音傳來，顧溪也順着聲源看過去，是個穿着白大褂的男人，三十歲出頭，看樣子是醫院的醫生。

肖涵認識他，他叫宋明，以前在同一家醫院共事過，是心髒外科的主治醫生。

“明哥，好久不見。”肖涵溫潤地笑着打招呼。

宋明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今天什麽風把你吹來了？”

“我只是陪同過來。”

宋明看了看他旁邊的女孩，語氣有些暧昧，“喲，有情況啊。”

肖涵解釋道：“我的學生，你別亂想。”

宋明有些不敢相信，“原來傳聞是真的，你還真的去當了老師，”

肖涵點了點頭，“對。”

“我說你一個學醫的……”宋明欲言又止，看得出他對于肖涵放棄做醫生感到很惋惜，顧及顧溪還在，他說：“要不等我下班了，找個地方坐一坐？”

肖涵道：“今天恐怕不方便，改天吧。”

“行，改天約，那我也先去忙。”

“好。”

宋明轉身走了，取藥窗口剛好輪到顧溪，她拿了藥，和肖涵一塊出了醫院。

他們在醫院了耗了兩個多小時，都還沒吃午飯。

顧溪的腮部腫了，不能用力咀嚼，只能吃流質的食品，肖涵帶着他去了一家吃粥的店。

兩個人坐了一張長方形桌子，錯開了位子，避免傳染。

顧溪一直想着宋明和肖涵剛剛的對話，她也看得出來，宋明對于肖涵去做老師感到很惋惜。

顧溪在想，肖涵曾經一定是個很優秀的醫生。

雖然做老師并不差，但是她其實更希望看到他穿上白大褂救死扶傷的模樣。

就像半年前，他們在圖書館門口看到了一起車禍，肖涵第一個跑上去救人，那個時候的他，沉着冷靜，專注認真，很有魅力。

“老師，你以後還會回去做醫生嗎？”顧溪問。

肖涵頓了頓，“現在還不知道。”

“我覺得你一定還放不下。”

肖涵看着她，“看得出來嗎？”

“嗯，你說不知道還會不會回去，說明你內心還在掙紮，如果你很堅定不回去了，那你一定會回答不。”

被顧溪看穿了心思，肖涵苦笑，“大概。”

顧溪看着他說：“我覺得，有時候一件事情想太多了，反而越想越複雜，不想太多，先去實踐，反而能慢慢明白過來自己最想要的是什麽。”

肖涵聽着她的話，若有所思，随即又道：“小小年紀，懂的倒是不少。”

顧溪問：“你沒覺得我其實思想很成熟嗎？”

肖涵被她這句逗笑了，“抱歉，我眼拙了。”

顧溪：“……”她沒開玩笑，她心裏年齡要比現在大的，要是在原來的世界，她和肖涵就只相差四歲。

吃了粥，顧溪回酒店，肖涵回學校。

回到酒店已經下午四點了，她小睡了半個小時，起來後開始打開電腦改稿子。

看着電腦屏幕，四周很安靜，她一個字都看不下去，滿腦子竟然都是夏佑南。

不知道他是回家了，還是回學校了。

跟他說清楚後，顧溪确實覺得如釋重負，但是內心深處卻有一種說不清楚的感覺，難以言喻，不知從何而起，如何消除。

——

隔離這段時間，她每天都待在旅館裏，看書改稿，清早沒什麽人的時候會去附近散散步，呼吸一下新鮮空氣。

原本做自己喜歡的事，應該是很輕松自由的，但是腮腺炎除了腮部腫痛，還伴随着頭暈和低燒，每天除了粥什麽也不能吃，這種飽受折磨的日子，有點煎熬。

好在，吃了兩天藥之後，腮部的紅腫漸漸消退。

肖涵擔心她會突然高燒，讓她每天早晚都給他彙報一下體溫。

周五下午放學後，還親自過來給她檢查了一下。

周六，楚煜新和姜玲也說要來看她，顧溪原本勸他們別過來，怕他們也感染了，但是他們執意要來。

姜玲把這幾天發的卷子和布置的作業都給她帶了過來，酒店的房間太小，顧溪帶着他們去附近的江堤散步。

為了安全起見，顧溪戴了口罩，還讓姜玲和楚煜新也戴上口罩。

今天的氣溫稍微回暖了一些，走在江邊曬着太陽，很舒服。

楚煜新說：“我聽說高二有一個班七八個人因為腮腺炎請假的，簡直就是重災區。”

顧溪問：“那我們班還有其他人染上腮腺炎嗎？”

姜玲搖了搖頭，“沒有，就你和玉珠兩個請假，其他人沒說不舒服的。”

“嗯。”顧溪松了一口氣，還好沒殃及其他人。

姜玲問：“顧溪，你看了醫生好點沒？什麽時候能去上課？”

“好多了，不過具體什麽時間能去上課，要經過醫生檢查痊愈才行。”

楚煜新雙手插着褲袋說：“其實你也別太擔心，我特意去查了，腮腺炎一般一周之內都會好的，有些不看醫生也能好，就跟感冒似的。”

“症狀倒是相似，但是腮腺炎比感冒難受多了。”

“很疼麽？”姜玲問。

“有一點，吃東西的時候會特別疼。”

“那你喝粥吧。”

顧溪苦笑，“最近這幾天三餐都是粥，我都有恐懼症了。”

姜玲嘆了一口氣，“真可憐。”

楚煜新轉了個身，面向着姜玲和顧溪，一步一步往後倒着走，“對了，顧溪，那天你離開學校，夏少也請假了，是去找你了麽？”

顧溪有些難以啓齒，她和夏佑南那天發生的事，她不想讓任何人知道，默默埋在心裏，讓它沉澱消失。

她只輕描淡寫了一句，“我在公交上遇到他了，他好像也不舒服。”

楚煜新不以為然，冷笑一聲，“他不舒服才怪。”

姜玲也點頭，“對啊，我也看不出他哪裏不舒服。”

顧溪輕抿着唇，“那，他下午回學校了麽？”

“沒呢，他第二天才回校的。”

顧溪試探地問了句，“那他，沒什麽異常吧。”

“沒啊，還是那一張冰山臉。”楚煜新狐疑地看着顧溪，“咦，你們兩個……不會……”

顧溪看着他，莫名緊張，“啥？”

“沒啥，就是覺得你剛問的問題很奇怪。”

顧溪輕咳了咳，“他說不舒服，作為朋友關心一下而已。”

“那你放心，他好着呢。”

“嗯。”那就好。

顧溪整整休息了一個星期才回學校，其實在請假第五天的時候，腮部就已經消腫了，但是為了保險起見，她還是在外面多待了兩天。

劉玉珠比她提前了一天回到學校。

得知顧溪也得了腮腺炎，劉玉珠很自責，“顧溪，對不起，都是我害了你。”

顧溪雖然覺得自己不幸，但并沒有責怪她，畢竟誰也不想，“沒事的，現在不都好了嗎？”

“嗯。”

顧溪還以為，她得過傳染病，回來後大家都會疏遠她。

但是回來後發現并沒有，姜玲告訴她，她才知道，原來在她們回來之前，肖涵就已經在課堂上做了科普，告訴大家痊愈之後就不會傳染了。

這些天，肖涵給了她不少幫助和關心，顧溪在想怎樣去感謝他。

給他送個禮物？

可是送什麽好？

對于送禮這件事，顧溪不在行，于是跟姜玲讨論了一下。

姜玲說冬天就該送圍巾，顧溪想了想，覺得不大妥，送圍巾這是情侶才會做的事。

後來她想了想，決定給他送個保溫杯，每個老師都有保溫杯，但是他沒有。

——

高三的生活的很忙碌，每天對着書本和題海，從早到晚，馬不停蹄。

顧溪發現，原來只要夏佑南不特意出現在她面前，她也不去找他，他們兩個可能一整天都不會碰到一次。

自那天後，夏佑南并沒有任何變化，他依舊不愛說話，上課覺得無聊時也會看課外書，對待刻意靠近他的女生，他還是冷着一張臉。

步入12月份之後，各種模拟考試接踵而至，顧溪的成績一天比一天進步，最好的那一次闖進了班級前十名。

某一天上生物課，肖涵右手拿着書本，左手握着一個保溫杯進來。

下課之後，幾個女生圍着肖涵問生物題目。

夏佑南被班主任叫到了辦公室。

王桂芳坐在椅子上，擡頭看着夏佑南，“你母親給我打了電話，說了一下你的情況，我有點驚訝，實在太突然了，所以把你叫過來一起聊一聊。以你的目前的成績，上清華北大的幾率非常大，但是如果你覺得哈佛斯坦福這類學校才是你的目标，老師也會支持你，但是我就是想聽聽你自己內心的想法。”

夏佑南淡淡道：“我個人也偏向于留學。”

王桂芳點了點頭，“恩恩，那我明白了。既然這是你自己的選擇，我也很尊重，後面我也會跟學校領導溝通一下這個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