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在別人還在忙碌的時候，喻生和柏爾已經在帳篷裏了。

被這麽個小天地籠罩着，喻生打了個哈欠，過這幾天簡直像是過了半輩子，好像一路都在狂奔，根本沒有時間停下來，此刻困意襲來，擋都擋不住。

“睡吧，有我在，什麽都不用怕。”

柏爾的話就像是安神咒語，喻生想回一句什麽，嘴巴都沒張開，剛躺下，就睡死了過去。

喻生還以為自己會做夢，結果什麽都沒有夢到，恍恍惚惚間好像有人在摸他的胳膊，喻生躲了躲，對方卻沒有收手，繼續在他胳膊上窸窸窣窣做些什麽。

慢悠悠極不情願地睜開眼睛，映入眼簾就是柏爾帶着面罩的臉。

喻生這才想起來他們在哪裏，一下精神起來，坐起身來，小聲詢問：“怎麽了？”

他以為出了什麽事。

柏爾沒有第一時間回答，表情嚴肅地忙活着手上的事情。喻生低頭一看，自己的勘探服不知道什麽時候弄破了，就在胳膊的位置，他一下子出了一身冷汗。

這要是在半路上，被那些蟲子鑽了空子，他跟那男生是一個下場。

柏爾幫他把缺口攥緊了，用什麽東西死死綁住，才擡頭看他：“你怎麽這麽不小心？自己都沒發現？”

“沒注意。”喻生有些不好意思，又一陣心慌：“現在想起來真是後怕。”

柏爾做完這一切，才好像放心下來，喻生眨了眨眼：“你沒睡嗎”

對方輕輕搖頭，喻生一陣心疼，自己睡得跟死豬一樣，壓根兒就沒有要換班的意識。

如果沒有這麽一段小插曲，柏爾估計也不會叫他。

那他一直強撐着得多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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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睡吧，我來看着。”喻生沒辦法揉臉讓自己清醒，只能使勁兒眨眼睛。

“我不睡了，你讓我靠一會兒吧。”

還沒等喻生同意，他就整個人都靠了過來，喻生有些措手不及，又希望柏爾能舒服一些，稍微換了個姿勢。

喻生在黑暗中感受着柏爾逐漸趨于平穩的呼吸，将自己完全沉浸在這片靜谧之中，甚至還能清晰地聽到其他帳篷裏，誰在打呼嚕。

大家都疲憊極了。

喻生卻不由自主想起父母來，他是頭一次遇到這種狀況，但父母……應該遇到過很多次了吧？

他還是很困，但看着柏爾安靜的睡顏，強迫自己打起了精神，瞪大了眼睛在黑暗中想些有的沒的，甚至還是想自己曾經看過的各種恐怖電影，哪個恐怖想哪個。

突然聽到有人私語，喻生徹底清醒過來，甩了甩腦袋，附耳在帳篷邊緣仔細傾聽。

……

“我實在堅持不住了，才把你叫醒的，能不能……”

“廢物就是廢物，守個夜都守不到頭。”

是邱同和左陳的聲音，一開始還算小，後來音量漸大，喻生不用豎起耳朵也能聽得清楚他們在吵什麽。

他皺了皺眉，雙手輕輕覆在柏爾雙耳邊，以防他被吵醒。

左陳似乎在哽咽着反駁，邱同罵的話愈發不堪入耳。

“當初是你纏着我跪着求我選你的，否則我現在需要帶着你這麽個累贅？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麽東西，還好意思哭！”

“……別，別說了。”左陳帶着哭腔懇求他。

喻生咬了咬唇，這麽大聲音，估計其他人也被吵醒了。

他盡量不想讓柏爾被吵醒，幹脆完全把手掌貼在他耳邊，幸好，柏爾一點兒動靜都沒有。

果然，沒兩分鐘，其他帳篷裏有人出來打圓場，“別吵了，別吵了，大家都累了，我睡夠了，我在外面守着吧，你們都去睡吧。”

“哼。”喻生聽見邱同從鼻子裏發出了一個氣音，似乎對出去勸架的人并不領情。

但也真的沒有再繼續吵架，不知怎麽的，喻生看不到外面的情形，卻分明能感覺得到……

——剛才邱同一直在盯着他們的帳篷。

突然感覺到一陣不寒而栗。

他低頭看着自己搭檔天使般安靜的睡顏，能夠感覺到一陣奇跡般的心安和滿足。

“救……救命！”

帳篷外突然出現了一聲急切短促的呼救，是個陌生聲音。

喻生剛想叫醒柏爾，看到對方睜開了眼睛，眼底一片清明。

“你沒睡着？”喻生下意識問。

柏爾起身，看了看喻生的雙手，意有所指：“被吵醒了，不過不想讓你失望。”

喻生：“……”

“我們出去看看。”

其他帳篷裏的人也都出來了，或恐懼或擔憂，神色各異。

看到柏爾出來，大家都不約而同地望向他。

據說古老的動物群體也是這樣的，他們之中最厲害的動物可以稱王，其他稍遜些的動物都會對其俯首稱臣。

過了這麽多年，人類的本能還是如此，遇到危險之時，總會指望着最厲害的那一個。

之前發出聲音的人此刻趴在地上，臉上有不同程度的灼傷，見到其他人都看着其中一人，下意識就以為那人是他們的領隊。

“救救我……求求……”

看起來他根本說不出什麽囫囵話，喻生和柏爾快兩步走到他跟前，連忙施了治愈術，簡單查看了對方的情況，對視一眼。

這人跟之前那個突然死去的男生受到的傷痕倒是很像，但是那男生死得太快，這人竟然能堅持到現在？

而且……他的身體似乎沒有受到什麽惡劣影響，像只是失力了，勘探服下……應該沒有寄生的蟲族。

诶，跟他們是一樣的勘探服？

那人好些了以後，能說出全乎話了，其他人才慢慢圍上來。

“你是埃爾克號飛船的人？”柏爾此言一出，大家都瞪大了眼睛。

“是……”對方說話的聲音終于有了些底氣：“我跟隊友走散了，這是我的身份證明。”

他的個人終端設備遭到了嚴重的毀壞，但是還能投出全息影像，主動将自己的個人資料呈現在所有人眼前。

多伊，25歲，埃爾克飛船7891號船員，受命于布雷星元塔區戰略總部，抵達阿漠星後，要完成駐紮在阿漠星的B級研究任務。

“埃爾克號飛船現在到底是什麽情況？”柏爾問道。

多伊眼神灰暗：“我不知道……我是研究人員，能派出去的勘探隊員越來越少，後來才幹脆把我們這些研究人員也派出來了，聯系不到飛船，飛船好像消失了，回也回不去……”

他看向他們：“你們是救援隊的嗎？是布雷星戰略總部派你們來救我們的嗎？”

有女生捂住嘴巴，強忍着不讓自己哭出來，他們一直想着找到埃爾克號飛船的下落，可現在看起來對方損失不比他們好多少，自己的戰艦回不去，對方還在等待援軍，他們這些人看起來也是殘兵敗将的模樣。

未來簡直沒有希望。

“原本是。”柏爾出奇地冷靜，沒有理會身後其他人的反應：“我們是戰略總部的學員，收到消息說你們急需人手，才将我們派來，但是沒有找到埃爾克號飛船。”

多伊坐直了身子，目光炯炯有神，像是重拾希望，突然看向喻生問道：“那你們能看到你們戰艦的坐标嗎？”

喻生一愣：“可以。”

卻不明白他什麽意思，戰艦位置距離他們太遠了，走是走不回去的。

“那你們可以帶我回去！”多伊果然激動起來：“埃爾克號飛船的坐标完全消失了，我找不到它的蹤跡，我知道很多情況，可以報告給你們的上級。”

大家都面面相觑，之前那個忍不住哭起來的女生眼淚還是沒有止住，哽咽着說道：“我們氧氣都不夠用了……在路上就會死的。”

多伊蹙眉，總算知道他們在害怕什麽了，神色肅穆起來：“空氣裏沒有毒，有毒的都是那些蟲子釋放的毒液。”

柏爾顯然不放心：“可是你們之前傳遞的消息說……”

“那是假的。”多伊剎那間變得畏畏縮縮，“上級說如果不把事實嚴重化加工一下，布雷星是不會理會我們的，只說蟲族肆虐的事，在布雷星的那些人也只會覺得沒有多嚴重。”

雖然大吃一驚，但聽到他這麽說，在場的人也沒有幾個立刻相信，邱同冷笑一聲站了出來：“所以你們就心安理得報告了假消息把我們騙過來？”

“不是騙。”多伊咽了咽口水，急切地為自己辯白：“除了迷霧有毒這件事，其他的都是事實，報告中說蟲族突然間肆意繁衍是真的，可是文字根本沒有辦法把恐怖的事實完全描繪出來，我們只能……”

柏爾垂眸，并沒有看向身後的人，輕聲勸道：“如果不是不得已，謊報真實情況受到的懲罰更重，他們應該也不會那麽傻，就為了讓我們多來一些人，何苦呢？”

多伊忙不疊地點頭，期期艾艾地看着他們。

話雖如此，看着多伊臉上令人作嘔的傷口，并沒有人敢第一時間脫下面罩。

喻生想了想，關了氧氣閥，正準備第一個脫下面罩，柏爾卻快了他一步。喻生的動作被迫停在半途中，愣了片刻，然後才直接脫下面罩，傻乎乎地抱在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