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喻生眼角跳了跳，雲屠果然什麽都知道！

他險些跳了起來：“你你你你……”緊張到都忘了說“您”，雲屠微微一笑，“是的，我知道。”

喻生深吸一口氣，又重重吐了出來，整個人一直挺直的背部徹底松弛下來，他幾乎忘了眼前的人并不是朋友而是“苦主”，他原本還以為這件事沒人知道，看起來現在總算是有個人能聊一聊了。

可是真的要說起來的話，卻不知該從何說起。

喻生輕聲問道：“這就是尤冢上将一生都沒有搭檔的原因嗎？”

“據我所知……”雲屠拖了拖音，有些故弄玄虛的意思：“……占一半吧，還有其他原因，尤冢短暫的一生見證了很多複雜的情感問題。”

“情感問題？”喻生嗅到了八卦的味道，雲屠笑笑：“搭檔問題姑且也能歸于情感的一類吧，畢竟兩個人要一起出生入死，沒有感情基礎可不成事，你和你的搭檔看起來……感情就蠻好的。”

喻生臉紅了紅，沒有過多解釋：“是，柏爾人很好。”

這片刻的遲疑和羞赧被活了兩百多年的“過來人”準确捕捉到了，喻生看着他的眼睛，臉更紅了：“……也沒有到那種程度。”

雲屠失笑：“抱歉，抱歉，我忘了你可以看破我的想法。”

喻生心中真的瞬間輕松了許多，他原本以為這是個無人知曉的秘密，原本只是想來跟雲屠求求情，求他別把自己送上軍事法庭，沒想到還有意外的收獲。

“這是天生的嗎？”喻生輕啓唇舌問道：“這個……算是異能嗎？”

“據我所知不是，尤冢從小異能成績就很出衆，我跟他是同學，也是最好的朋友，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雲屠閉了閉眼睛，輕聲講述那段久遠的歷史。

“大概十六七左右的年紀，尤冢的成績越來越惹眼，他即将要舉辦成人禮，于是那些采訪，糾纏，各種麻煩接踵而至，源源不斷，我記得就是從那時候開始的吧，尤冢發現他能夠看透別人的想法。”

喻生雙手合十，手指交叉，聽得入神。

“有很多人希望尤冢能選擇自己作為他的搭檔，大多都是口蜜腹劍，嘴上把尤冢誇得天花亂墜，心裏卻只想着躲在他的光輝後面接住勝利的果實。”

“就沒有真心的嗎？”喻生突然不可抑制地想到了柏爾，他成人禮之前，也是那種盛況，唔，如今想起來，簡直像是上輩子的事情了。

“尤冢說沒有，即便有些心思簡單些的，是真的想和他共同進退，追求進步的，尤冢也能看透對方在其他事情上的看法。”雲屠态度十分吻合：“要找到契合的搭檔是很難的，尤其在你知道所有人心裏藏着的秘密之後，你到現在難道沒有同樣的感受嗎？”

喻生一怔，唇色蒼白，點了點頭。

“搭檔尋求的不只是同一種目标，還要有願意為對方考慮的先覺條件，還有對各類律法以及對世界的看法是否類似，另外還要有自主前進的動力，麻煩可多了呢。我沒有你，一樣願意前進，但我跟你在一起，就是兩個人一起前進，事半功倍。可惜的是很多人只是想倚靠着尤冢這棵大樹罷了，而尤冢并不認為自己是樹，他想當一只飛鳥，如果沒有同伴也沒有關系，他大概認為沒有同伴更好吧，可以自由自在翺翔天際，飛到另一個星球肆意也未可知。”

喻生想到N-357星球，不曉得雲屠知不知道尤冢上将在那裏做過的事。

他輕聲道：“是的，這才是尤冢上将。”

雲屠似乎好奇起來：“你既然擁有了尤冢能看透人心的能力，就沒有想過換搭檔，或者不需要搭檔嗎？”

喻生被突然這麽一問，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第一反應就是笑了起來：“我跟柏爾成為搭檔并不是我需要他，而是他需要我。”他停了片刻：“而且我沒有想過換搭檔，即使是現在……我想說，就算柏爾現在不需要我了，我也不會放棄他的。”

雲屠微微驚訝，啞然失笑，喻生試圖把話題扯回正道上來。

“我身上的異能，真的沒有時效性嗎？會一直存在？”喻生重新緊張起來：“這是尤冢上将自己的意思嗎？”

“有沒有時效性我不知道，畢竟在你之前沒有前例可以參考，但這确實是他自己的意思。”雲屠也不瞞他，大大方方全盤而出：“尤冢那時候生了場大病，有段日子昏迷不醒，渾渾噩噩度日，元塔區的上層急壞了，這一下子有了危機意識。尤冢是很多人心目中的第一人，但他畢竟是人，是人就會生老病死，但他們都忘了這一點。那時候的科技雖然不如現在發達，但我記得他們提議在尤冢壽命将盡的時候可以不計任何代價幫尤冢續命，哪怕是動用人造器官。”

“人造人？”喻生難以想象當時尤冢上級的心情，有些人追求長生，不管以什麽為代價，但他相信尤冢上将不是那種人。

“對，不過跟現在的AI系列産品不一樣，畢竟尤冢曾經是真正的人類。”雲屠輕輕吐了口氣：“尤冢不同意。”

喻生在心裏暗暗點頭，當然不會同意。

“很多人都以為尤冢只是個享受慣了被人仰望角度的人上人，受不了一點兒挫敗的軟骨頭，但不知道他脾氣不好，做人倔強着呢，拒絕的态度很堅決。”雲屠微嘆一聲：“也就是從那時候，很多人開始重新認識尤冢，也有很多人想要給他點兒苦頭吃，故意使絆子，但他們都不知道尤冢有個秘密武器。”

喻生會意，微笑起來。

“幾次來回，對方沒有占到便宜，尤冢卻覺得真是沒意思，他借病沒好透的理由請了長假，但對方可沒那麽好說話。”

“他們不批嗎？”喻生想得很簡單。

“要有那麽簡單就好了。”

雲屠好像有些焦躁，轉頭在桌子上看了半天，似乎在找什麽東西，喻生想起來了，他這樣子就像老電影裏煙瘾犯了的人，雲屠拿了顆糖喂進嘴裏，頗為嫌棄似的，繼續說話。

“他們宣稱尤冢的能力屬于國家，屬于這個星球，并不僅僅只屬于他自身，所以，他應該要有貢獻的精神，應該配合研究人員，留下造福大衆的東西。”

喻生立馬猜到了他們做這些事背後的目的。

“是說尤冢上将的異能？”

“沒錯。”雲屠啐了一聲，這跟他的形象并不相符，但喻生能夠理解他的心情。

“尤冢不從，後來更是借病提出要提前退出戰略總部，那些人立刻急了，竟然不知道用什麽方法通過了針對尤冢的強制要求，以元塔區的名義非要讓尤冢屈服，美曰其名要為人民留下珍貴的研究樣本，用來培育後代。”

喻生心中升起不祥的預感：“不會是雕像裏面的——”

“不是。”雲屠立刻否定了他的想法：“我說過了，那個是他自己的意思。”

喻生稍稍放了心，他還以為自己也是逼迫尤冢上将那些人其中的一個，畢竟目前看來自己是受益者。

“尤冢很生氣，雖然他能看透這個星球上所有人的想法，但他從來沒有那麽生氣過。”

尤冢上将是喻生的偶像，他看過一切關于尤冢上将的文獻和相關歷史事件記載，但對雲屠說的這些信息一無所知。

“他同意了嗎？”

“怎麽可能？”雲屠笑了起來，“大概因為他雖然是強者，但一直循規蹈矩從來沒犯過錯，才給了別人自己很好說話的錯覺，他當然不會同意，就算是布雷星終極戰略部傳來的命令，只要他不願意，也不會遵守。”

雲屠神色黯了黯：“可是就在他反抗的那段時間，大概謊話說多了就會成真，他真的病了，一病不起，很嚴重。”

喻生的心也跟着揪了起來：“——然後呢？”

“尤冢意識到，自己或許沒有力氣再跟那些人繼續鬥下去了，因為有了順理成章的理由和相關文件，尤冢接下來修養的日子并不好過，抽血化驗，留存樣本，他們還用了當時并不先進根本沒有任何保障的新型技術，試圖将異能從尤冢身上剝離開來，試圖挪為他用。”

喻生簡直不可置信，氣得眼睛都紅了，“這些……這些事情我從來沒有誰提起過。”

“因為知道的人很少。”雲屠看起來平靜得多：“現在說起來，經歷過那一切，還活着的人，就只剩下我這個老頭子了。”

喻生胸膛劇烈起伏，拳頭攥得緊緊的：“難道尤冢上将是被那些人害死的嗎？”

“我不知道，尤冢告訴過我，他本來也是時日無多，所以那些研究，大概也只是加快了他生命逝去的進度。”雲屠看着喻生：“也就是那最後一次見面，尤冢把那東西交給了我，讓我想辦法放在沒有人知道，并且輕易動不到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