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某日午後,星君随仙童至庭院中,他隔了好遠,仍能在一瞥之間,就此記住那人便在一株樹下看書。多日不見,今日再見卻是見他青絲如雪,眉目間似藏着淡淡的愁,他捧着那卷書看時,唇角微翹竟帶了幾分笑意。
等他來至他的身前,卿安方才将書合上,而後放至書案上的另一邊,便站起身來,随之向星君拱手問好。
星君朝他微微一笑道:“好久不見。”确實是好久了,自卿安被禁足至今已有十餘日了罷……然不過才十餘日未見罷了,竟覺如隔了三秋,只因眼前那人變化甚大。
接着,星君拾起被他放在一邊兒的書,星君胡亂翻了幾頁,便翻到了被卿安有意折了一角的一頁。但見那頁所寫:瞻彼淇奧,綠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終不可谖兮……
“你喜歡這首《淇奧》? ”星君問道。
卿安聞言,而後心頭一顫。他不記得已隔多久的彼年裏,他也曾如此問過樂皖,可至于最後那狼回答了什麽,他而今也記不大清楚,只是他卻仍記得樂皖喜歡這詩。
半晌,卿安垂眸搖首,只淡淡答道:“不是。”末了,将星君手中的書一把奪回,随後忙将那折起的一角展平了來。
自己究竟在心虛些什麽……難不成那狼喜歡的詩,自己也不可喜歡嗎……
“喂,呆子,本星君問你。”
卿安聞言,而後止了正展平書頁的動作,便擡首看向了他,然,卿安本以為會是一番正經話的,哪知下一刻便聽他問道:“隔了這麽久不見,可有想我?”
卿安愣了愣,然後轉臉看回手下的書,“……不久。”口氣淡然,卻是看也不看他一眼回答出來的。
星君佯裝沒有聽見,只坐在書案上,朝着卿安挑了眉,而後笑啊笑的。只是卿安卻是瞥他一眼後,便別過了臉,不再理會他了,只是偏偏那人就愛捉弄他,見卿安不理他,便伸了手去撓卿安下颔,捏他的鼻,等到卿安滿是愠意地瞪了過來後,他方才罷休。
而後他斂了笑意,但聽他說:“此次找你,是想與你說一件事。”
“何事?”
“我不會再幫你了。”星君說此話時,卻是垂了眸不敢與他相視。
卿安愣了愣,半晌,他點頭答應了。不必問為何,自己也能明白是何由,他與他二人之間不過朋友罷了,更何況他該幫的也幫了,再勞煩別人,只怕會是害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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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君悄然瞥了他一眼,也不知那人正想着些什麽,只呆呆地看着地下,星君輕嘆一聲,自書案上跳了下來,然後拍拍他的肩輕聲道:“世間萬事,并非如你所想那般容易,求仙難,思凡更難,再如此下去,害的不僅是你……卿安,你為何不覺平淡無奇亦是種福氣?”
卿安無言良久,終究是輕輕地“嗯”了一聲,而後将書案上的書卷拾起,就此轉身背對了星君,他一拂袖,拂來清風徐徐,似有淺香伴風來,一時令星君不由愣住了。
“我想歇息了,今日便至此罷。日後星君再來,在下定先煮茶贈之。”語罷,也不等星君有何回答,只匆匆往房間方向行去,不曾回首再看一眼。
他其實明白縱使颠覆了天界,
這卿安前腳才走,後腳便有仙童趕來,将星君請出帝宮,本還想留在這兒賞賞花的,怎料那仙童竟如此快來請自己走了……星君無奈笑笑,此次也不施小法術令仙童定在原地了,只乖乖地跟在仙童身後徐步而行,只是,卻在途中恍然止步回首,但瞧身後那株桃樹下,正擺一張書案,而那案上忽有一張白紙被風輕拂而起。
星君施法奪來,将那張白紙一翻細瞧,卻見紙上正寫 《淇奧》裏的那句——有匪君子,如金如錫,如圭如璧。
……
春末終迎夏,這一年的初夏,竟是連日下了好幾場雨,而這些時日裏,樂皖竟是從未踏出過屋外,只坐在窗邊捧着一卷書,以指尖輕點書上的字句輕輕念之。除此之外,瑾婉也時而找他閑聊,奈何他每每聊着聊着,便又扯到了書上的詩句,這一來二去,瑾婉最後竟是要樂皖教她詩詞了。
彼時瑾婉話一出,只吓得樂皖連忙将書拾起遮面假咳了好幾聲,随之才緩緩道:“咳……其實……在下學識甚淺,不過愛念幾句詩罷了,倒讓姑娘失望了。”語罷,便将書放下,而後向着瑾婉作揖微笑道歉。
“樂公子倒是謙虛了。”瑾婉垂眸一笑,“樂公子如此落落大方、彬彬有禮、溫文爾雅,又何來讓我失望一說?”
“呃……多謝瑾姑娘……”樂皖有些無奈,他還是頭一次被人如此誇贊。
可這些詞,他倒覺得是該用在卿安身上才對。琴棋書畫,無所不通,霞姿月韻,雅人深致。
在他記憶中,師父一直是那個白衣勝雪的翩翩公子,學識淵博,善良大度……可奈何那人縱使那般善良,卻恰恰待自己如此心狠……
藏于袖下的手恍然緊握,他別了臉,看着窗外小雨淅淅不由出了神。
若有一日,可與師父再次相逢……只望他、只望他莫要再讓自己放手了。也望那一日,終不會要等了永世。
瑾婉在此留至黃昏,樂皖方才為她執傘相陪回去,一路兩廂無言,各轉心事,連至了府邸,二人還未察覺,若不是恰好有小僮在外所候,只怕瑾婉不知要往哪兒走了。
相別時,樂皖朝她作揖告辭,等瑾婉回去了之後,樂皖方才轉身而離。
之後的幾日裏,雨仍舊未歇,時伴雷聲滾滾,不見天明,倒是有些可怖。然雖是如此,可樂皖仍不甚在意,直至某日瑾婉與他說——
“近日以來,終不見天明……原是有仙逆天而行,害了三界衆生……”
樂皖本是端起茶盞,正想掀茶蓋時,卻聞此言,動作不由一頓,然後擡眸挑眉地看着瑾婉。
“那仙……怕是要魂飛魄散了……”
“确實,這逆天又如何逆的了?卻不知是哪位神仙,竟是如此膽大。”樂皖無奈笑了笑,掀了茶蓋,便輕品了一口。
“聽聞那仙是掌管凡間文人之事的,他……”
咣當——
瑾婉愣愣地看着一地碎片,尚未回過神來,卻覺身邊忽起清風,一回首,卻見那狼早已踏塵而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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