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班級矛盾
魯盼兒不知道什麽是派克鋼筆,也不知道自己的鋼筆究竟是不是派克,而且她也不在意,楊老師送自己的筆,就是最好的,最值得珍愛的。但是連看都不給同學看一眼,還是有些過分的。她只得打開了文具盒,拿出了筆,“只許看,不許動手!”
趙劍就把頭湊了過來,“果然是派克!”
“真的嗎?”許琴也湊了過來,“我還第一次見派克鋼筆呢。”
魯盼兒見他們又伸出了手,就重新收起了筆,“看過就行了,都回自己座位吧。”
可是趙劍才不走,又不甘心地問:“你怎麽會有派克鋼筆?”
魯盼兒就自豪地說:“老師送我的!”
“這麽好的筆,老師怎麽舍得送你?”
“因為我是老師最好的學生!”
趙劍就遺憾地說:“可你連上面的字母都不認識。”
楊老師送自己的筆上面的确印着一排金色的字母,魯盼兒自然早細細看過無數次,卻只當是花紋,現在被趙劍提醒着才意識到那些花紋果然與英語書的字母很相似——如此說來,自己一定要學好英語呢!
許琴也噗地一笑,“那這只筆可真是明珠暗投了,代班長的字寫得可真難看。”
剛剛許琴就嘲笑自己的字母寫得醜,魯盼兒忍着沒有反駁,現在再忍不住了,也不說話,再打開文具盒,拿出鋼筆,擰開筆帽,在本子上寫了幾行字,“北國風光,千裏冰封,萬裏雪飄……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
灑脫流暢的字将一首大家耳熟能詳的詞演繹得淋漓盡致,許琴再沒想到魯盼兒能寫出這樣一筆好字,比自己還要好,臉微微有些紅。
趙劍的目光卻一直落在派克鋼筆上,“這支筆可真好!寫出來的字也特別好看!”
魯盼兒看他把一切功勞都歸結在筆上,并沒有生氣,她也覺得自己用這只筆寫字比別的筆要好看。
看着許琴和趙劍走了,魯盼兒将英語書重新打開,對着上面的天書認真地看了起來,雖然英語看不懂,但上面的漢字還是很多的,她要先牢牢地記在心裏。
“班長,要不我們把書換回來吧。”英語書缺頁是正是鄭峰,他就坐在魯盼兒後座,将剛剛的一幕看得清清楚楚。
“你學過英語?”
“沒有,”鄭峰說:“我們前進公社中學也沒有外語課。”
魯盼兒的姥爺家以前就在前進公社,她跟着爸爸媽媽去過,那裏與紅旗公社都在五龍山一帶,只是一個山南一個山北,都屬于縣裏最窮的公社,不過現在紅旗公社正在改變,而前進公社還是依舊。
眼下鄭峰新上高中卻還穿一件磨得起了毛的舊上服,褲子接了一圈,膝蓋處還有上兩塊大大的補丁,他家裏條件一定不好。
很顯然,鄭峰心中的忐忑不安比自己還要嚴重,魯盼兒再想到早上他緊張的自我介紹,就笑着回絕了,“不用換了。”又安慰他,“別擔心,我們也跟他們一樣有兩個眼睛一個鼻子,并不差什麽。”
鄭峰就輕輕地出了一口氣,“魯盼兒,我支持你當班長!”
就連鄭峰出看出來許琴要與自己争班長呢。魯盼兒就笑了,“其實誰當班長都沒關系,都是為同學們服務。不過,我覺得自己并不差,一定會努力争取的!”
除了從沒見過的英語、水龍頭、鐵皮文具盒……襄平高中更多的許多新奇的事物,甚至規矩。
襄平高中學生平時不能随便出校門,每天早上六點起床做早操,然後是早飯時間,上午四節課,午飯,下午又四節課,晚飯,晚上兩節晚自習,九點回宿舍,九點半熄燈睡覺。
魯盼兒很快就适應了這種簡單而充實的生活。
鍛煉身體是很輕松的事,魯盼兒過去每天往返幾十裏到公社中學上學,回到家裏還要打豬草、做飯、洗衣服,農忙時還要參加勞動,現在到了襄平高中,每周只有四節勞動課,平時只跑跑步,做做操,連大氣兒也不喘一下。
可學習就不一樣了,襄平高中的老師對學習很重視,比公社中學要重視得多,不只上課時講,課後還要留作業,而同學們也都是各地推薦來的好學生,出身當然都好,學習也不差,特別是襄平縣的學生們,他們又與農村來的不一樣。
原來,對于魯盼兒等農村學生們是新課程的英語、物理、化學,卻是縣城同學們已經學過一年或者兩年的老課程,雖然老師是從頭開始講,但進度卻很快,兩邊立即就拉開了差距。
在魯盼兒等農村學生們被英語字母、物理原理、化學元素等弄得迷迷糊糊時,趙劍幾個一直嚷着老師天天教學過的內容……
當然農村學生也有自己的優勢,那就是勞動課表現特別好,不論是到學校的農場幹活、還是在食堂幫廚,遠遠超過縣城裏的學生們。
其實從剛上高中的時候,農村來的學生與縣裏的學生們便顯示出了很大的差異,只是現在徹底公開了。
許琴對自己的輕視越來越明顯,甚至她還在背後對同學們嘲笑班長穿着太土氣。
魯盼兒聽到了,生氣之後竟也第一次生出了自卑。
上學前新做的碎花上衣、藏藍褲子、黑布鞋,當時覺得很好看,隊裏人也都稱贊不已,就是萬紅英,她雖然從來沒有說過,但是眼睛裏也明顯流露出了羨慕。可比起許琴的解放鞋、軍裝綠褲子、藍格上衣,她覺得曾經非常喜歡的衣服的确有些土氣。
還有,許琴背的書包是綠色軍用挎包,本子都帶着塑料皮,她跟着在襄平高中當老師的阿姨,也就是杜鵑老師在教師食堂吃飯,住教師宿舍。……她還不像農村的女孩子留着長辮子,卻把頭發剪得短短的,十分精神。
就連日常的生活,大家都不一樣,襄平縣的同學們不住校,也不在食堂吃飯,每天上午上課前到校,下午四節課結束後就可以放學回家了。
魯盼兒每每覺得沮喪的時候,就拿出楊老師送給自己的派克鋼筆看上一會兒,這只筆除了筆帽上幾個金字的字母以外全部是黑色的,黑得非常純粹非常深沉,仿佛世上再沒有比它再深的黑色;筆稍稍有些沉,筆尖也略粗,但正是如此寫起字來才更加得心應手。
趙劍對于自己能有一只派克鋼筆妒嫉得很,據說他爺爺有一只,是從戰場上繳獲的,只偶爾讓他摸一摸 ,所以他想用他那只印了彩色甲午海戰的鐵文具盒和三四支英雄鋼筆跟自己交換,
當然魯盼兒決不會答應——就是趙劍把世上所有的文具盒和筆都拿來,她也不會交換。
至于許琴,她再沒有提過自己的派克鋼筆,也不會像趙劍一樣時常過來看,但是魯盼兒也能感覺到她其實也一樣羨慕,只是一直掩飾着罷了。
就因為這時派克筆,魯盼兒沒有失去所有的信心,畢竟自己也有比縣城裏同學們好的地方呢。
算起來在公社中學時,魯盼兒家境要算是好的,她尚且受到這麽大的打擊,鄭峰那些家裏貧困的學生一定會更覺得難以忍受,班級裏很快就形成了一種對立,農村的學生和縣裏的學生,大家各自擁立自己的一派。
就在這種氣氛下,魯盼兒被選為班長,許琴只是學習委員。
魯盼兒覺得并不是大家都認為自己更适合當班長,而是因為襄平是農業縣,高中裏的學生多半來自農村,所以支持許琴的人遠遠要少于自己。
這樣的結果就是許琴對自己更加不滿意了,以她為主的縣城裏的學生也對自己更加不滿意了。班級裏的一些事,本來是很簡單的,可現在卻都變得麻煩,收發作業、打掃衛生,時常會出現争吵,就是因為兩派的人都想占上風。
魯盼兒從小當班長,一直都是老師和同學們信服的班長,沒有遇到過這樣的困境,一時之間,她十分為難,調解了一起紛争就又有下一起,不知道應該才能讓班級的同學會團結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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