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蘇南靜靜地站在窗邊,表情木然地看着樹下那兩人舉止親密地說着什麽話。

左謙羽穿着病號服,臉色蒼白,看着有些虛弱,但臉上的表情很開心。在他旁邊,沈煜朗扶着他的後腰,動作小心翼翼,像對待易碎的瓷器一樣。那麽高大的身材,坐在臺階上看着有些憋屈,跟他西裝革履的形象也不相符,然而他卻毫不在意,整顆心都撲在旁邊的青年身上。

此刻沈煜朗凝視左謙羽的眼神,那麽專注溫柔,帶有一絲小心翼翼,那是蘇南從未見過的眼神。

蘇南只覺鼻頭發酸,心酸難耐,心中更是泛起一陣又一陣的苦澀。

——原來,愛與不愛,差別真的很明顯。

而他以前被蒙蔽雙眼,竟然看不清沈煜朗好看皮相下的虛情假意。

蘇南漠然轉身離開,不帶一絲留戀,在經過最近的一個垃圾桶時,将手裏的花束随意扔了進去。

不管什麽意思,都不重要了,他早該認清現實的。

終于到了要手術的時候,蘇南的心情很平靜,昨天夜裏也睡得頗為安穩。情緒的大起大落他已經經歷過幾輪了,現在只希望手術快點過去,一切塵埃落定。

蘇南和左謙羽同時被推進手術室,左謙羽的病床前圍滿了人,有他的家人,也有沈家人。他們安慰着左謙羽,給他打氣鼓勵。反觀蘇南,卻冷冷清清,孤零零一個人,只有一個舉着輸液架的護士守在他床邊。

本來賀之栾今天說是要來送蘇南的,結果很不巧碰上有臺手術要去做,所以最終蘇南還是一個人。

蘇南不知怎麽想起“久病床前無孝子”這句話,莫然有些好笑,然後就真的笑了一下。結果他一轉頭,就對上了沈煜朗的視線,蘇南頓時收起臉上的笑。

沈煜朗低頭打量着躺在病床上的蘇南,因為背光的緣故,蘇南看不太清他臉上表情,只是覺得他盯着自己看的有點久,這讓他有些不自在,不自覺皺了皺眉。

沈煜朗動了動嘴唇,似乎想要說什麽,旁邊傳來左謙羽疑惑的聲音。

“煜朗哥,你在幹什麽呢?”所有人的目光頓時都看了過來。

沈煜朗站直身體,臉上沒有任何異樣,淡聲道:“沒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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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謙盯着沈煜朗的臉看,不知在想什麽,好一會兒才收回目光,然後仿佛才注意到蘇南存在似的,笑着向蘇南說道:“這次真的要感謝蘇南呢,如果不是你,我的病恐怕也沒有治愈的希望。”

其他人也紛紛過來向蘇南表示感謝。其中似乎左謙羽父親的人,用一種施恩的口吻對蘇南說道:

“不用擔心術後的恢複,你可以一直住在醫院等完全康複了再出院,至于錢的問題不用放在心上,你這次入院的所有費用我們左家全包了。”

說完淡淡掃了眼蘇南,似乎在等他感激涕零的表示。

蘇南掩在被子下的手使勁掐了自己一把,才忍住沒露出諷刺的冷笑。

果然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麽?這些人虛僞的嘴臉何其相似——他是因為什麽原因才躺在這張病床上的,這些人心裏難道沒有一點數?居然還能心安理得在他面前說着道謝的話,一邊又擺出這種居高臨下的姿态。蘇南幹脆閉上眼睛,不想再看到這些人的嘴臉。

在被推進手術室時,蘇南感覺一直有道目光鎖在他身上,他沒有睜眼去看是誰,平靜地等待手術。

在蘇南的感知裏,似乎過去了非常漫長的時間,然後才被推出手術室,送回到原來的病房。因為只是抽血,所以他并沒有打麻藥,但感知依舊變得遲鈍起來。

恍惚中在出手術室時,一堆人圍了過來,七嘴八舌地說着話,擔憂之情溢于言表——但那些話都不是對蘇南說的。兩個人的病床在電梯前分開,人流也跟着另一張病床而去,蘇南依舊孤獨地只有護士陪伴。

大概也是覺得剛才的情形兩相對比太過慘烈,而蘇南正是慘烈的那一方,護士朝蘇南安慰地笑了笑,“手術很順利,比預想中的情況要好,你的血挽救了一條性命。嗯,以後多吃些補血的食物,這次虧損有些大,但也別太過擔心,只要慢慢養着,會補回來的。”

護士這翻話的本意是想誇蘇南,同時也是想叫他放心。畢竟能讓他獻出那麽多血去救人,肯定也是希望那個人好的吧——可惜,她并不知道,蘇南這次獻血不是自願的。

回到病房躺在床上時,蘇南還沒有從手術中的感覺回過神來。不同于他以前獻血,畢竟那時獻血只要少許,過程很短,很快就結束。可這次抽血,過程漫長得磨人,他躺在床上,能清楚地感覺到血液從身體裏流失,四肢逐漸冰冷,他有一種,自己正在慢慢死去的錯覺。

病房裏很安靜,連保镖也只守在門外不打擾他休息,可蘇南卻覺得這病房就像一座冷冰冰的墳墓,整個醫院便是墳場。

蘇南抓住被子裹緊自己,他感覺到冷,從骨頭縫裏透出的冷意,讓他盡量蜷縮起身體——那是人類還是胎兒時在母體中的姿勢,也是潛意識裏最讓人覺得安全的姿勢。

這一夜,蘇南孤獨地睡了過去,沒有任何人來看他。

其實半夜時賀之栾在自己的手術結束後,不顧疲憊的身體,曾來過蘇南的病房,但見他睡得很沉就沒有打擾。他給蘇南掖了掖被角,手電筒的光不敢照到蘇南,怕把他驚醒。确定蘇南睡得很好,手術也很順利後,賀之栾輕手輕腳離開了病房。

而在賀之栾離開後沒多久,又一個人來到了蘇南病房。手裏什麽照明工具都沒帶,就在黑暗的病房裏站着,凝視着床上熟睡的人,像一尊雕像般許久都沒動。

床上的人似乎睡得并不安穩,把自己蜷成一團,偶爾還會溢出幾句呓語,仿佛做了什麽不好的夢。

黑暗中站着的人伸手,似乎想要輕拍蘇南後背安撫他,但手伸到半空頓住,半晌沒有落下。

直到最後離開,他也沒有再靠近蘇南半步,更沒有伸手去觸碰。仿佛有什麽東西,阻斷在他的面前,他唯一能做的事情,就只是隔空看一眼。

等到第二天蘇南醒過來,他下意識向床邊看了一眼,那裏什麽都沒有。

他不知道為什麽,有些悵然若失。

【作者有話說:第二更報到!

看!沈渣還是挺好的,你們不要總罵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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