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宋莺在一個深夜接到林宋羨打來的視頻。

那裏是無邊的黑色, 又在下一秒，鏡頭一轉，無數的綠色極光劃過天際, 映亮了整個夜空。

林宋羨淡笑的嗓音響在耳邊。

“茵茵, 看，極光。”

“好美...”宋莺喃喃，怔怔地望着屏幕。

黑夜中，無數絢爛的光影流動變幻，滿天繁星與極光交錯，一場美妙絕倫的盛景。

林宋羨出現在屏幕裏, 少年臉龐清俊, 雙眸明亮。

“茵茵, 下次我們一起過來, 親眼看極光...”

話音戛然而止, 通話沒有征兆的斷掉了，房間驟的安靜, 宋莺盯着回到對話界面的手機，好一會，才緩過神來。

她等了許久，林宋羨沒有再打過來，宋莺重新拉高被子躺回床上，閉上眼, 手指無意識收緊，握住了掌心手機。

極光殘留在她腦中, 又很快，被另外一張臉取代。

林宋羨帶笑的模樣清晰印在她眼前。

宋莺覺得，自己好像有點想他了。

一直到第二天, 宋莺才收到林宋羨的消息，他那會溫度太低，手機自動關機了。

宋莺問他什麽時候回來，他只回了兩個字。

“快了。”

明信片快堆滿她抽屜的時候，已經是假期過半。

高二的最後一個暑假即将結束，夏天也要走到尾聲。

宋莺這個假期沒有怎麽出去玩，她報了一個補習班，每天定時出門上課，中午回家，吃過飯繼續看會書，一天過得安适平靜，轉眼即逝。

周末休息時，偶爾會和田嘉嘉她們出門小聚，看最新出的電影，逛街吃飯喝奶茶。

“你說，這林宋羨出去玩怎麽也不發點照片，趙敏去個巴厘島朋友圈都被刷屏了。”商場裏，高琪一邊選着衣服一邊不禁吐槽，田嘉嘉附和。

“我上次聽方祁揚說，前幾天林宋羨還在埃及，我還想着能不能看看金字塔實物照呢，結果一看，他朋友圈動态還停留在一個多月前。”

她放下手邊包包，感嘆，“要說起來，林宋羨還真是酷，一聲不響就跑去世界各地旅行了，重點還是獨自一人，別人十八歲的時候估計都把我們八十歲的風景都看遍了吧。”

“我懶，平時在手機上看看就行了，一年去一兩個地方已經是我極限了。”高琪老老實實說，突然看向在旁邊一直沒出過聲的宋莺，疑惑“哎”了聲。

“茵茵，你和林宋羨關系這麽好，他應該聯系過你吧。”

“對啊對啊，有沒有給你發過照片，給我們看看！”田嘉嘉也反應過來，興致沖沖。宋莺被兩人注視着，遲疑了下。

“有倒是有...發過一些，不過他通訊好像不是很方便，不常聯系...”她往外拿着手機，剛解開鎖，點進聊天記錄，田嘉嘉就迫不及待拿過手機看着。

“哇——”兩人齊齊發出感慨。

林宋羨給她發的照片确實不多，而且有時會間隔好幾天，但是每次發給她的照片都像是國家地理雜志上的大片，有世界知名的标志性建築和風景，也有不曾聽說過的景色，每一張，都讓人想要永久保存。

他偶爾也會給她發一些生活中的微小時刻，比如撒路耶冷老舊城牆下的黑皮膚小孩，睜大眼單純無知地望向鏡頭，手心鼓鼓的，林宋羨給他買了一把糖果。

西班牙街道角落的一條流浪小狗在太陽底下打瞌睡，旁邊開着幾朵不知名小花，畫面溫暖安逸。一道影子斜斜地投射在地上，那是林宋羨拍照時留下的。

這樣的細小時刻很多，宋莺就像是跟着他，一起流浪在路上，看過了那些異國他鄉截然不同的人文風景。

田嘉嘉如願以償的在宋莺手機裏看到了心心念念的金字塔，她們迅速把這一個多月來的聊天記錄翻完，手機還到宋莺手上，滿臉都是意味深長。

“只給你一個人看哦。”

“眼中的風景只想和你分享~”

“結婚吧，你就站在此處不要動，我就幫你把民政局搬來。”高琪誇張道，朝她擠眉弄眼，宋莺收起手機，沒搭理她們。

“這條裙子不錯，嘉嘉你要不要去試試？”她拎起一條白裙子說，若無其事轉移話題，田嘉嘉見狀放過她，從她手裏接過裙子去試衣間。

“對了，林宋羨說他什麽時候回來啊？”聲音隔着一扇門遙遙傳出來，宋莺在心裏默數了下日期。

“下周。”

“那很快了，茵茵，趕緊買條新裙子去接人家，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田嘉嘉說，高琪揚起嗓子來了句。

“我們茵茵還用打扮嗎！站在那就是漂漂亮亮。”

“你說得沒錯。”

林宋羨航班抵達那天，宋莺毫無準備。

收到他消息時她正帶着小表弟表妹們在外面甜品店吃蛋糕，林宋羨給她發了個定位。這是他的習慣，去到哪裏都會給她發一個地标，宋莺每次都會點開百度，查看那個國家那座城市的資料。

而今天，他發給她的是熟悉無比的地名。

錦城國際機場。

宋莺立刻推開椅子站了起來，握着手機難以置信，幾秒後，對面前的幾個小孩出聲。

“吃飽了嗎？姐姐送你們回家。”

“茵茵姐，我還沒吃完...”小朋友稚聲稚氣說，宋莺已經手腳麻利地去收銀臺拿打包盒，話音遠遠傳來。

“沒吃完打包回去，姐姐有點急事沒辦法陪你們了。”

把這群孩子送回家，宋莺直接叫出租車師傅掉頭往機場開去，她神情焦急，大叔從後視鏡裏看了她一眼，熱心問：“去接人啊？”

“嗯。”宋莺不自覺握緊了放在膝頭的手機。

半個小時前，林宋羨說他在等行李，現在過去可能已經趕不上，即便如此，身體還是本能的替大腦做了決定。

宋莺望着前頭紅路燈，莫名湧起一陣失落。

手中機身震動，進來一條新消息，她飛快低頭，看到了熟悉的名字。

林宋羨：“我上車了。”

滿腔焦急和期待瞬間被冷靜下來，宋莺怔愣，過了會，才慢慢敲着鍵盤給他回複，手裏沒什麽力氣。

“我還想去接你呢。”

他很快回了過來。

“你在哪裏？”

“車上。”

“那你現在回家，我這邊過去大概要四十多分鐘，我在你家樓下等你。”

心口又不争氣地砰砰跳了起來，方才的失落難過頃刻被一掃而空，宋莺一下下按着字。

“好。”

晚霞飄浮在茂盛濃綠的樹頂上方，傍晚餘晖溫柔。

出租車師傅開過來的那條路上發生了一起小車禍，交警在處理協商，堵了很久，宋莺在後座焦急等待着，看着夕陽一點點隐沒高樓後。

車子抵達時，距離兩人約定時間已經快到了，宋莺匆忙下車，關上門，轉身朝四處張望。

小區門口栽種着一排香樟樹，夏日香氣正盛，一排圍欄前纏滿爬山虎，宋莺目光輕而易舉尋找到那個人。

男生拖着一個深藍行李箱，手搭在拉杆上面漫不經心地站着。他穿着黑色長褲和短袖，皮膚仍舊很白，面容看起來和之前沒有太大區別，周身氣質卻有種說不出來的變化。

好像多了些什麽沉澱下來的東西，直到宋莺對上他望過來的雙眸，才隐約感知，他仿佛又成熟了一點，由少年人朝真正的大人轉變了。

“茵茵。”林宋羨看過來，出聲叫她，他嘴角微微上揚，站在那兒等待的姿态，宋莺突然湧起一股沖動，難以克制。

她小跑過去到林宋羨的面前，伸出雙手，一把抱住了他。

宋莺臉埋在他身前，閉着眼，許久沒說話。

片刻，林宋羨嗓音帶笑。

“想我了啊？”

“嗯。”過了半響，宋莺回答。

--

高三是注定屬于忙碌的一年。

學校安排了早晚自習，每天多上好幾節課，生活被滿滿當當的學習填滿，無暇再去思考其他。

今年班裏來了一個轉學生，從北方轉過來的，聽說是回戶籍地考試，女生高挑開朗，轉學來第一天就讓人記住了她的名字。

霍純。

在一成不變的生活中，新人總是容易引起注意，霍純性格大大咧咧，像男孩子，很快便和三班的人打成一片，快速融入集體。

某次宋莺吃完飯從食堂回教室，經過操場，還看到霍純在和方祁揚他們打籃球，在一群男生中，她絲毫看不出扭捏，坦然大方，明亮的笑容格外吸引人。

開學已經快兩周，還有不少學生沒适應晚自習，臨近上課，教室才零零散散坐滿，林宋羨他們剛打完籃球，大隊伍從門口走進來，各自找座位。

旁邊椅子被拉開，林宋羨坐下，他額上有汗，正在擰開杯子喝水，宋莺剛要找紙巾，面前就多了個人。

霍純站在那兒，笑盈盈的，手裏遞了包濕紙巾過來。

“擦擦吧。”她指了指林宋羨額頭。

宋莺摸到紙巾的手收回，重新塞進了課桌裏。

“不用了。”林宋羨喝完水擰回杯蓋，看了她一眼，拒絕，然後極其自然地撞了撞宋莺手臂。

“有沒有紙，給我一張。”

“我只有普通紙巾。”宋莺說着，把方才塞進去的面巾紙再度拿出來給他。

“那請問什麽是高級紙巾？”他好像被她的話逗樂了，泛着濕氣的黑眸睨着她笑，宋莺面不改色指向霍純的濕紙巾，給他科普。

“這種叫濕紙巾，比普通紙巾擦臉更加幹淨。”

“哦.....”林宋羨點點頭，一臉受教了。

“那你下次買的時候換成這種吧。”

“...........”

兩人旁若無人地交談，霍純站在那，笑了笑，臨走前不忘對林宋羨說了句。

“你球打得很不錯。”

霍純對林宋羨很有好感，這是毋庸置疑的。

轉學當天她就注意到了他，林宋羨這樣的人無論放到哪裏都是焦點，長相絕佳，一言一行都充滿吸引力，和她從前在學校見到的那些男孩子都不一樣，輕易讓人淪陷。

霍純從小生活的環境很開放，她毫不掩飾自己對林宋羨的喜歡，甚至已經開始向周圍的人打聽他，只不過對方聽完，都露出了一言難盡的表情。

“霍同學，你來了這麽多天沒注意到一件事嗎？”

“什麽？”

“林宋羨跟宋莺，已經是我們班裏公認的CP了。”

霍純看了看前頭，那兩人正在做題，除了偶爾讨論，看不出其他異樣。

她疑惑發問：“他們在談戀愛嗎？”

“...那倒也好像沒有。”

“不過...”他思考了下，給出一個合适的形容。

“比談戀愛更像談戀愛。”

林宋羨和宋莺關系密切是顯而易見的事實，不過霍純以為那是因為兩人同桌的緣故，她不想承認別人說的這些，于是平時不免多關注他們幾分。

一周一次的體育課，宋莺請假了在教室休息，霍純打完球進來，裏面已經坐了好幾個人，大多在自己複習，教室裏很安靜。

宋莺趴在桌上，臉色有點蒼白，沒多久，林宋羨拿着她保溫杯從外面進來，空氣中有絲絲紅糖的獨特味道。

他把杯蓋擰開遞給她，宋莺爬起來喝了兩口，接着林宋羨又從課桌裏拿了個什麽東西塞到她懷裏，霍純視力很好，所以花了幾秒分辨出那是一個熱水袋。

她坐在那有點玄幻，感覺現在看到的這個林宋羨好像是另外一個人，和在別人面前冷冷淡淡的樣子完全不同。

她無比難過，有點心灰意冷了。

這樣的事情不止一件，三班的人都像是習以為常，絲毫不覺得有任何的驚訝和不對。

真正讓她死心的，是不久後的校運會。

高三原本沒有資格參加，但無奈方祁揚他們太熱愛運動，在底下提出抗議，徐真試着同上面提了下，校方竟然同意了。

原來是其他的幾個班也有不滿，因此特批他們可以參加，只是重在參與，學習第一，大概意思就是随便感受一下就行了，不用特意抽時間訓練。

宋莺報得仍舊是長跑，她是連續兩年的亞軍，在畢業前，很想要拿一次金牌。

每天晚上吃完飯，在上晚自習之前，林宋羨都會陪她在跑道上跑步，給她計時。

那時候霍純就在一旁操場打籃球，林宋羨要陪宋莺練習，打球就少了個人，剛好她在，方祁揚就叫她頂上。

如此過了半個月，校運會如約而至。

林宋羨自己也報了項目，他是四百米短跑，到流程出來那天才知道，兩人比賽竟然就在一前一後，相差不過半小時。

女子八百米長跑開始時，林宋羨還在跑道上，他們已經到了最後沖刺，林宋羨遙遙領先，可即便如此，他仍舊在提速，如風一樣猛烈地沖向終點線。

然後，在所有人簇擁祝賀中，毫不留戀地轉身，往另個方向走去。

八百米長跑剛進行到一半，林宋羨擠在終點線人群中，緩緩平複呼吸，目光緊盯着中間那個女孩，半點不曾移開。

宋莺還是排在第二，她們再度跑過一圈，只剩下最後一百米直道。

宋莺和第一名差距不大，她神情專注，仿佛無法感知周圍一切，只盯着前方拼盡全力地奔跑，風揚起了她的劉海，露出女孩堅定眉眼，這一刻賽道上的人有種超出平常的魅力。

在最後的幾十米裏，宋莺超了第一名，終于一點點領先，拉開距離。

耳邊呼聲震動熱烈。

她朝着終點線奔去，人群裏，林宋羨站在最前面，朝她張開了手。

在所有人注目中，宋莺像是一只筋疲力盡的燕，裹挾着急速奔跑中的風一把撲進了他懷中。

林宋羨緊緊抱住了她。

兩人在終點處相擁，熱鬧人潮，霍純看到林宋羨低下頭，在宋莺耳邊說了句什麽。

又過去了許久。

他始終沒有松開手。

霍純在心裏狠狠罵了句髒話。

她的暗戀徹底結束了。

林宋羨剛才的眼神如果不是愛情，她霍純兩個字就倒着寫。

新同學的熱情只持續了不到兩個月，林宋羨身邊再次恢複清淨。

時序推移，大雪如約而至。

聖誕節那天，學校補課，班裏不知道從哪找了兩張聖誕老人和雪花的貼紙，勉強營造出了幾分節日氛圍。

宋莺把昨晚平安夜收到的蘋果洗幹淨，邊做題邊吃，當做晚飯。

下課已經是六點。

天陰沉沉的，冬季黑得早，只有身後教學樓散發着光亮，走出學校大門，路燈變得昏暗。

宋莺要去買學習資料，同林宋羨一起前往附近書店，走過去不遠，路上積雪卻很多，她中間還不小心踩到了一個小水坑，沒一會，雪地靴就濕了。

涼意從鞋底漸漸浸到雙腳，動作變得僵硬，她走路越來越慢，林宋羨察覺，停下腳步轉頭，看向她沾着水跡的雪地靴。

“你鞋子是不是濕了？”

“有一點。”宋莺皺眉，不自然地動了動腿。

“沒關系，繼續走吧。”

不遠處有一個報刊亭，大爺捂得嚴嚴實實在烤火，林宋羨到前面買了幾本雜志，拉着宋莺在旁邊老舊的椅子上坐下。

“大爺，我朋友鞋子打濕了，能不能在你這烤烤？”

“行啊行啊，快往裏坐會。”大爺熱情地往後挪了挪，給兩人空出位置。

林宋羨彎腰，脫下了宋莺的雪地靴，在炭火盆旁找了個地方，把她鞋襪放在一邊烤着。

宋莺有點不自在，暴露在空氣中的腳趾頭接觸到涼意，剛蜷縮了下，林宋羨就把她兩只腳都拉過去捂在了自己懷裏，隔着一層毛衣，用外套嚴密地裹住。

“我幫你捂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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