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沈延卿搬家的日子定在周六。
周五晚上他開始收拾行李,衣服帶得不多,都是常穿的,衣櫃有個小隔層,他輕輕一拉,門就打開了。
裏頭挂着兩件白大褂,一件長袖,一件短袖,胸口都印着軍區醫院的名字,衣兜處沾着藍黑和紅色的墨水痕跡。
這是兩件舊的白大褂,穿了有五六年了,後來他去醫工,又領了新的。
“姓李都收拾好了?”封悅上樓來看他。
沈延卿應聲快了,伸手把兩件白大褂都取下來,遞給封悅,“媽,你幫我處理了罷,反正都是舊的,不穿了。”
封悅微微一怔,接過來,打開看看,好一會兒沒說話。
半晌才點頭嗯了聲。
她摸了摸白大褂的口袋,摸出一個金黃色的笑臉胸章,遞過去,“有東西呢,你怎麽也不看看。”
沈延卿轉頭接過,看了一眼,也想不起胸章的來歷,于是把它往床頭櫃抽屜裏随手一扔,轉身去書房。
封悅跟着他過去,替他搬着桌上那些要帶走的書籍,抱怨道:“這多重啊,又不是不回來了,帶那麽多幹嘛。”
“我要看的。”他聳聳肩,應道。
封悅白他一眼,将一本厚厚的編程書籍放進紙箱裏,又拿起另一本書,看了眼封面的書名,愣了愣。
然後又若無其事的把它也放進去,聽到他問:“媽,我帶初七一起過去住可以不可以?”
“可以啊,本來就是抱回來陪你的。”封悅笑着點了下頭,又有些感慨,“你也要提前預習一下怎麽帶孩子啦。”
沈延卿一撇嘴,“它是只狗子,憨吃酣睡的,能多難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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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它不會說話呀,就跟小朋友一樣。”封悅把一本新的外科雜志放進箱子裏,想起他的小時候,“以前我帶你不也一樣,什麽都靠猜,我跟你爸都是第一次當爸媽,也走了不少彎路。”
她頓了頓,伸手撫着他的肩膀,“別看你爸對你兇,其實是他對你期望太大,他總怕你在蜜罐子裏長大會不思進取……”
“我知道的。”沈延卿輕輕打斷她的話,反手拍拍她的手背,“放心吧,媽,我都懂的。”
只是從小就在沈長河的嚴苛要求下長大,父子倆之間注定了不可能無話不說。
封悅也不強求這個,只要他心裏有數就行。
“好啦,搬家那天我要上課,你爸要去花城出差,要不要叫小周來幫你?”
“不用,就一點東西我自己可以,媽,我帶兩盆花走?”
“挑兩盆就要開了的,對了,江醫生那邊花怎麽樣了?你問問,要是有你幫着解決一下,還有啊,你一個人住,一定要按時吃飯,多休息……”
封悅幾次叮囑,搞得好像他出去住了就不回來了似的,沈延卿無奈,又只能聽着。
轉眼就到周六,天氣很好,江汨羅從自家陽臺看出去,可以看到有珠頸斑鸠停在樓下的樹枝上,跳來跳去。
不過氣壓略微有些低,已經四月份了,清明的雨眼看着就要到來。
她往老家打電話,接電話的是姑姑江媛,“幹啥,大清早的打電話回來,遇上事兒了?”
江汨羅還沒吭聲,她就噼裏啪啦說了一大串,“我早就叮囑過你,改改你那不撞南牆不回頭的牛脾氣,做人難得糊塗知不知道,哪有那麽較真的……”
想起這些年她一直幹的事,江媛就覺得糟心。
“你這樣不肯改,以後結婚了日子怎麽過?要遭婆家嫌棄的!”
江汨羅抿抿唇,随意說了句:“那我就不結婚了呗,陪你跟姑父養老。”
“你敢!?老娘打斷你狗腿!!”江媛一聽就炸了,提高音量兇巴巴的吼了句。
江汨羅失笑,“知道了知道了,我就是……很久沒打過電話給你了,問候一下。”
江媛嘁了聲,“我好得很,家裏也屁事沒有,你少矯情,有那時間不如趕緊出去轉轉找個男朋友!”
江汨羅哎呀一聲,還沒說話,就聽她火急火燎的道:“行了行了,沒工夫跟你瞎扯,我得去進貨了。”
“那你注意安全啊,開車別太快。”江汨羅連忙提醒了一句,也不知道她聽沒聽進去,直接挂了電話,一陣“嘟嘟”聲傳來。
江汨羅嘆了口氣,剛要放下手機,它就又響了,是表弟梁睿打來的。
“姐,我在網上定了個新款的樂高,寫的你家地址,今天快遞要到了,你幫我簽一下,我到時候過去取啊。”
“你怎麽不寫你自己的地址,懶死算了。”江汨羅扒扒頭發,吐槽道。
梁睿嘿嘿笑了兩聲,“我這不家班呢麽,軍區醫院要換新系統,我們正忙着修改跟查bug呢,下個月就要調試了。”
“而且我還給初一跟十五買了貓爬架,也是今天到,姐你自己裝啊!就這樣,我要忙了,拜拜!”
又是一個對方先挂電話的通話,江汨羅聳聳肩,把手機放到一邊去。
喂貓的時候想到梁睿說的工作,軍區醫院,她沒記錯的話,沈先生就是那個醫院的罷?
哦對了,他今天要搬家來着,也不知道是上午還是下午。
她本來想問問,可剛喂完貓,又接到了另外一個意料之外的電話。
“你是汨羅罷?江夙生的女兒?我是你鄭叔叔,哎……對,我剛從外地回來,聽說你找我,明天上午有空,在辦公室,有事的話你可以過來找我。”
和江汨羅通電話的人叫鄭樹,是她多方打聽之後找到的父親江夙生的大學同學。
江汨羅的父親江夙生,按照姑姑江媛的說法,是個背叛了組織的壞人,辜負了警校對他的培養,在畢業參加工作後不到一年就突然消失了,江媛一度以為他失蹤了。
她報警找過人,但對方過了将近一個月後委婉的告知她和丈夫,不要再找江夙生,他已經不在警察隊伍裏了,很多人也在找他。
江媛由此懷疑江夙生肯定發生了什麽事,她就是一個在小縣城出生長大,讀到高中就讀不下去書的小人物,在那之前連青縣都沒出過,沒什麽眼界,也不敢去深究江夙生的蹤跡。
江家的江夙生失蹤了的消息在周圍人中傳開,漸漸就傳成了他幹了壞事逃亡了,警方正通緝他呢,沒見都不敢回來麽!
說得有鼻子有眼的,江媛想解釋都解釋不清楚,因為她也不知道江夙生到底幹嘛去了,漸漸的,連她也信了這個說法。
可沒辦法,日子還要過下去,盡管這日子過得艱難,尤其是她男人在一次開車運貨途中出了車禍,雙腿廢了,只能坐在輪椅上。
又過了三年,突然有天深夜,來了個男人敲門,男人很高大,一股凜冽的氣勢,強行塞過來一個包裹,江媛打開一看,差點要吓昏過去,裏頭包着個孩子!
孩子大約三四個月大,面黃肌瘦,她哆嗦着問這是誰的孩子。
男人回答說:“這是江夙生的女兒,從汨羅抱回來的。”
江媛怔了怔,這才試探着問:“我哥他……在那兒幹啥啊?他還是警察嗎?”
她還想問江夙生為什麽不回來,她嫂子又是誰,可男人聲音低沉,帶着警告,“不是,不該問的別問,危險。”
說完就走了,整個過程不到十分鐘,江家就多了個嗷嗷待哺的奶娃娃。
那會兒江媛跟丈夫梁東山還沒孩子,也沒法叫小奶娃喝母乳,只好買來奶粉喂她,奶粉也買不起太多,要配着米湯一起喝。
半年後,一封挂號信寄到江家,郵戳蓋的是汨羅鎮郵政局。
江汨羅不知道姑姑照顧她有多艱難,但想來面對的流言蜚語肯定不少,因為她小學的時候還有小孩子說過她是野孩子。
還說什麽:“你爸是通緝犯,你是通緝犯的小孩!”
江媛那個時候拉着她的手去找那些孩子家的大人:“你們放屁!我們家超市就是用阿羅她爸的撫恤金開的,你們見過哪個通緝犯拿撫恤金!?”
“再胡咧咧,老娘把你們家的兔崽子狗腿都給打斷!”
江汨羅那時候年紀小,看不懂什麽叫色厲內荏,回了家迫不及待的問是不是真的,小孩子嘛,當然希望自己的家長是大英雄啊。
可是江媛搖搖頭,戳着她的腦殼,“你不要再想你那死鬼爸,我問了的,他連警察都不是了,怎麽可能還有撫恤金,要我說,他八成就是犯了事了。”
“你可別學他,讀了那麽多書,國家跟學校辛辛苦苦培養他,都讀到狗肚子去了,居然是這麽個玩意兒,嘁!”
江汨羅問:“那你為什麽剛才說那是撫恤金?撫恤金是什麽東西?”
“撫恤金是給有功勞又死了的人的家裏的,你死鬼爸沒有!人家是給你買奶粉的,肯定是回去想了想覺得你可憐呗。”
“我跟你說,你出去可別說漏嘴了,不然難過的是你,阿睿又不可能每次都跟着你,你姑父是個瘸子,我又要做生意,你被欺負了都幫不到你。”
她懵懵懂懂,謹遵教誨,然後發現日子真的好過了不少,之前沒有人再說她是通緝犯的女兒了。
經年後再想,江汨羅不免感慨,小地方也有小地方的好處,至少當年的青縣民風還算淳樸,要是在大城市,江媛的說辭肯定唬不了人。
既是有功之人的家屬,怎麽也不見哪個部門關照關照?
一直到初中,她無意中發現家裏還有一個牌子,看樣子跟電視劇裏警察穿的制服上貼的那塊東西很像,也是一串數字,她又去問江媛,然後被江媛罵了一頓。
“叫你不要惦記你那死鬼爸咯,你怎麽不聽!?你要擺脫他的陰影啊,不許再拿這個東西出來!放回去!不然打斷你的狗腿!”
但江汨羅還是記住了這串數字,随着年齡增長,又到了容城讀書,視野變得更加開闊,她又不傻,很容易就想到了江夙生失蹤後發生的一切有些蹊跷。
她問過江媛自己是從哪裏來的,江媛說是被人從汨羅抱回來的,那原本在容城工作的江夙生為什麽會在汨羅?
按理來說,江夙生跟江媛同胞兄妹,父母早逝,他們相依為命長大,感情應該很好,他結婚生女為什麽不告訴家裏?
她也問過江媛,江夙生當年參加工作到底是在容城哪個單位做的什麽事,江媛說他沒提起過,為什麽不說,是忘了說,還是不能說?
總之奇奇怪怪的,這極大的激起了她的好奇心,并且她潛意識裏覺得,姑姑說的,可能不是事實。
不是說江媛故意騙她,而是連江媛都不知道真相是什麽。
再後來,她試圖查過江夙生的警號,結果卻是查無此人,也沒有這個號碼,為什麽沒有?
就算是被別人用了,那也應該有一個人啊,難道是被封存了?
疑團越來越多,江媛知道她在查江夙生的行蹤以後,很反對她的做法,“他都死了,你找他幹嘛,要是活着,你也不用找,幾十年不回來,以後也不會回來了,就當他死了算了。”
可江汨羅不願意,“那是我爸,我都沒見過他,我連我媽是誰也不知道,我想知道他發生過什麽事還不許啊?”
“不管你,你別把自己作死就行,也不許光顧着找他荒廢了學習跟工作,不然……”
“打斷我的狗腿呗。”
“知道就好!”江媛說這話的時候,不停的翻着白眼,并不相信她能查出什麽。
從高中江汨羅就開始在課餘做兼職,攢了錢,再大點就想辦法試圖找到江夙生的蹤跡。
一連找了幾年,終于在有汨羅當地人的幫助下,打聽到一點消息,鎮子小,現在會去那兒的人也不多,更別提三十年前了,有些上了年紀的人對當年一個外地的外姓人到來過的事還記得一些。
但線索也就到這裏就斷了,江汨羅一年半前停止了去汨羅的行程,轉而想到要找江夙生當年的同學打聽情況,或許能知道他的工作單位,然後可以找到他曾經的同事。
事情并不算順利,因為江夙生當年的三十多個同學裏,有超過一半的人不在容城,很難尋找,還有的已經因公殉職或者因病去世,能找到的寥寥無幾。
鄭樹是能找到的人其中之一,他在容城許縣的鎮派出所當所長。
得知他從外地出差回來,江汨羅松了口氣,不管如何,總算又有了一點消息。
她呼了口氣,終于又想起沈延卿來,看看時間,已經中午了,于是意思意思的發了條信息,“沈先生,你已經搬家了嗎,有需要幫忙的地方盡管開口。”
那邊回複得很快,“我下午三點左右搬,到了給你信息,謝謝江醫生。”
江醫生:“……”喂喂喂,我只是客氣客氣而已啊:)
作者有話要說: 江醫生:我意思意思而已……
沈主任:終于找到個幫忙的了,江醫生真是個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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