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其實沈延卿與其說是生氣, 倒不如說沮喪和難堪。

畢竟江汨羅說是去探望長輩,這自然比去逛園博會要重要得多,園博會一直到十月份才結束, 什麽時候去不行, 不一定非得這個周末。

但是她直接通知他不去了的爽約方式卻讓沈延卿如鲠在喉。

之前在他聽來就是如此,哪怕她提前問一句可不可以取消,可不可以下次再去,他都不會覺得難受。

她直接說一句我不去了你和你媽去吧, 毫不在意,也毫無歉意, 沈延卿怎麽勸解自己, 都覺得難受。

因為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花了多少勇氣,才對她發出這個邀約。

就像是你巴巴的把自己覺得最最好的東西捧到一個人面前, 這個人接了,你歡天喜地,剛要問她覺得怎麽樣, 就見那人轉身把你送的東西扔垃圾桶裏了。

然後毫不在意的跟你說:“哦,我覺得不怎麽樣。”

被忽視, 被慢待,甚至被棄若敝履,多令人難堪。

盡管江汨羅沒有任何惡意,只是單純無意為之,可是在沈延卿的感知裏,就是這樣的。

這種委屈他不曾受過,不知道是不是在一段感情裏真的就先愛的那一方比較吃虧,必須受這種委屈,但也已經足以讓他惱羞成怒。

但是他也不至于去怪江汨羅, 因為人總是分親疏遠近的,自己并不是對她很重要的人,在長輩和他之間,當然知道要選哪個。

他只是覺得委屈,和沮喪。

封悅看着他坐在沙發上,板着臉,氣鼓鼓的樣子,像人家欠了他錢,不由得愣了愣。

回過神來立刻怼了一下坐旁邊的沈長河,壓低聲音問:“你又罵他了?”

沈長河捏着報紙,一臉茫然,“……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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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悅朝沈延卿那邊擡擡下巴,意思是你兒子。

沈長河見狀想了想白天的事,然後搖搖頭,“沒有啊,今天省長他們下來視察,看了兩個機器人,還表揚他來着。”

“……我問的是你,你扯省長做什麽?省長是你啊?”封悅覺得這老頭真是老了,聽話都聽不到點子上。

沈長河一撇嘴,“反正我沒罵他。”

還跟他說再接再厲了呢!他還想咋的,想收表揚信啊?!

封悅聞言有些納悶兒了,他爸沒罵他,在軍區醫院那地方,能給他委屈受的也沒有了,要不是在單位受的氣,那是哪兒?

她腦子轉啊轉,忽然想到自己班上有個小男生,這次模拟考試成績下降了,她找來談話想了解情況,結果人家孩子說:“老師,我考英語之前跟她吵架了,所以沒考好。”

當時封悅就聽出來了,這個“她”是班上的另一個女同學,這倆孩子是一對兒,因為成績都不錯,老師和家長就都沒阻止這段校園戀情,只關注着別出事兒就好。

封悅當時就把女生的卷子也翻出來,果然也大失水準,于是問:“那現在呢,你們和好了麽?”

“和好了。”

“為什麽吵架?”

“我給劉顏的朋友圈點了個贊,說她的自拍好看,她就不高興了,問我是不是覺得她醜,我說不是,她又問那你為什麽誇她好看,我說那她是真好看我不能說假話啊,她就說我不喜歡她了,老師,我真的冤枉,我喜歡她,喜歡得不得了!”

封老師:“……”你倒也不用跟我表決心:)

劉顏是這群孩子評選出來的校花,封悅沉默一下,問:“能不能保證高考的時候不吵架?”

孩子趕緊點頭,“能能能!老師你放心,我肯定不惹她了,我再也不誇別的女生好看了!”

封老師:“……”說了你不用對我表決心你咋回事!?

想到這裏,她再看沈延卿,就不自覺想到江醫生。

她眼珠子一轉,立刻坐了過去,狀似無意的問了句:“你這個星期回來,怎麽沒帶貓回來啊?”

“又不是我的貓,帶回來做什麽。”沈延卿聽見她問,毫不猶豫的應了聲。

缺多少有點負氣的意思。

“江醫生最近還好吧?”封悅點點頭,“我都好久沒見她了,她的花養得怎麽樣啦?”

“……不知道。”沈延卿甕聲甕氣的應。

封悅立刻就知道,這孩子就是跟江汨羅吵架了,鬧脾氣呢。

頓時又嘆了口氣,“你呀,那麽大的人了,還是個男人,就要大氣一點,她是女孩子,讓讓人家嘛,吵架傷感情。”

“你呀,這個性子……有什麽事都放心裏,不吭聲,心思重,你有什麽不滿意不高興的,要同她講,要溝通,不要等人家來猜,不然女朋友會跑的。”

被她你呀你呀的說了兩句,沈延卿起初還耐着性子聽,聽到後面臉都漲紅了,“……媽您胡說什麽呢,我不高興關、關江醫生什麽事。”

“我胡說?”封悅嗤笑一聲,乜他一眼,“好,我胡說,那你敢不敢指天發誓說你跟江醫生沒關系,你不喜歡人家?”

沈延卿目瞪口呆,望着封悅,不敢吭聲,他哪裏敢發這個誓。

“我、我……我不發!”

他丢下一句,立刻倏地起身,目光游移不敢去看封悅的臉,轉身就上樓了。

“哼,這樣的慫包居然是我沈長河的兒子,出息!”沈長河罵了句,又忍不住幸災樂禍的笑出聲來。

走到樓梯上的身影一僵,繼而走得更快了。

“死老頭子,再讓我聽你笑我兒子,我打死你。”封悅看一眼消失不見的身影,拿起一個抱枕扔過去。

江汨羅知道沈延卿生氣以後,猶豫要不要跟他道歉,可是一來拉不下臉,二來又怕自己去說,人家沒生氣,反倒顯得自己自作多情。

這一猶豫,就輾轉反側到半夜才入睡,第二天一早起來,就直接去了許縣。這回和鄭樹是約在他家裏,江汨羅見到了他的太太鄭秀芝。

“嬸娘好,上次來也沒拜訪您,真不好意思。”江汨羅一邊寒暄,一邊把帶來的營養品遞過去。

鄭秀芝接過去放到一邊,拉着她的手讓她坐,“來就來,還帶東西做什麽,家裏什麽都不缺,別亂花錢。”

他們的孩子在外地工作,家裏就老兩口,難得有個子侄輩來訪,都很熱情,尤其鄭秀芝,到底是做街道辦工作的,拉着她就一個勁的問工作怎麽樣啊,有沒有談對象啊,搞得江汨羅都有點招架不住。

好半晌,寒暄夠了,鄭秀芝起身道:“你跟你叔說事情吧,我去買菜,一會兒在家吃午飯啊,嬸子給你炒幾個好菜。”

說完就風風火火的走了。

江汨羅摸摸鼻子,“真是太麻煩您跟嬸娘了。”

“沒事兒,她性子就這樣,你多來幾次就習慣了。”鄭樹笑着給她倒杯茶,“坐吧,我跟你說說我打聽的事。”

這才是今天她過來的正事,于是她連忙正襟危坐,“您說。”

“我前段時間去寧城,遇到一位以前待在清浦分局的前輩,他說當時的确有一位姓江的年輕人被分過來,是警校特招的,一來就被分去緝毒隊了,應該就是你爸。”

“據那位前輩回憶,他跟你爸只見過幾次,畢竟大家平時都有任務,後來也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就沒見過了,聽說是去出任務了,也就沒問,直到他調走,也沒再見過。”

江汨羅認真聽着,适時發問:“所以我爸是畢業以後就當了緝毒警察,被派去出任務之後就銷聲匿跡了?”

鄭樹點點頭,“應該是這樣。我還查到大概三十年前,容城的确發生過一起很重大的毒品販賣案件,跟金三角有關系,抓獲了一批核心成員,基本打掉了這個團夥,你爸參與的應該就是這個案件,但論功行賞時他沒有出現。”

“為什麽?”江汨羅問。

鄭樹嘆了口氣,望着她的眼睛,“因為他是個卧底,是警方的紅色線人,見不得光的。”

江汨羅呼吸一頓,愣了半晌,“……那、那他……怎麽、也不回家啊?”

江媛說他畢業參加工作以後就不知下落了。

“是啊,奇怪就奇怪在這裏。”鄭樹又嘆了口氣,“組織也找不到他,完全聯系不上,我剛才跟你說了,是基本打掉了這個團夥,不是完全,所以他很有可能已經暴露,所以才沒有和組織聯系。”

“這場行動是什麽時候的?”江汨羅忽然想到自己的年齡,“我二十七歲了,是在我之前,還是之後?”

“在你之前,二十九、三十年前的八月,應該差不多是這個時候。”鄭樹數數指頭,肯定道。

“我也是八月的生日。”江汨羅愣了愣,“事情發生後兩年我才出生,那……我媽是誰?”

鄭樹搖搖頭,“這個誰也不知道,從寧城回來後,我托公安廳的同事私下查了查,阿羅,你爸爸的确是犧牲了,不過記錄的時間是行動結束當天。”

“所以我爸是什麽時候死的、是不是真的死了,不确定,只知道檔案上他已經死了。”

江汨羅看着鄭樹,看見他點點頭。

她頓了頓,又道:“那有沒有一種可能,我爸當初暴露了,但是又取得了對方的信任,現在還活着,只是我們不知道?”

鄭樹聽了她的猜測,一愣,随即目光複雜的看着她,“阿羅,你的猜測有一定道理,但你要知道……”

“如果他還活着,二十多年過去了,他可能早就被那夥人同化了,不管自願還是被迫,都可能做了很多違法的事,一旦……他出現的那天,就是伏法的日子。”

不管是誰,不管曾經做過什麽貢獻,現實都一樣無情,功過兩論,并且他不可能再用江夙生這個名字。

江夙生是英雄,只有死了的那個才是。

江汨羅的心頓時一涼,她沒想到這層。不過她很快就覺得自己異想天開,畢竟這麽多年都過了,“肯定已經死了,要是活着,怎麽可能一點都不聯系家裏。”

她嘆了口氣,“看來我是沒辦法知道我媽是誰了。”

鄭樹慈愛的看着她,“你是在汨羅生的,那應該你媽媽就是汨羅當地人,或許是個孤兒,才會跟了逃亡的你爸。”

江汨羅失笑,“是啊,好人家的女兒,怎麽敢嫁給他。”

她倒不懷疑自己不是江夙生的親生女兒,因為江媛說過,她跟江夙生長得有七八成像的,連吃飯拿筷子的姿勢都一模一樣,不是親生的怎麽可能這麽像。

“不管怎麽講,也是知道他的下落了,咱們也能放下心來。”鄭樹籲了口氣,“以後……你就當叔這裏是自己家,有要幫忙的地方,盡管言語,特別是被欺負的時候,別忍着,你也是有人幫忙的。”

江汨羅一怔,眼睛有些酸,忙哎了聲。

他們談完這件事,鄭秀芝剛好回來,進門就說:“老鄭,阿羅,我跟你們講,今天買到好東西了,市場進門那家鹵菜店今天那麽晚了居然還沒賣完,我把他家剩的碧螺春鹵雞爪子全買了,吃不完給阿羅帶回去當零食吃。”

“哎呀,今天咱們家摳門的財務部部長難得大方喲。”鄭樹笑着擠兌她。

沈延卿早起,在家待到午後,按捺不住自己的腳,終究還是帶着初七回了佳禾花園。

江汨羅的停車位上空蕩蕩的,想來早就出門了。

他撇撇嘴,往自己住的那棟樓走,在樓下的小花園見到出來遛彎的慶姐兒,就叫了一聲:“慶姐兒。”

慶姐兒正在摘花,聽見這一聲就扭頭找人,看見是他就愣了愣,沈延卿以為她不認得自己,就笑道:“我搬家那天我們見過的,記不記得?就在這裏,和……”

“和阿羅一起。”慶姐兒興奮的跑過來,“我記得你,阿羅叫你沈先生。”

沈延卿愣了愣,又笑着點點頭,“就是我。”

又問她:“你怎麽一個人在這兒,杜媽呢?”

“杜媽去煮飯了。”慶姐兒指指自家屋子的方向,“我摘花。”

“你幫我拿給阿羅好不好?上次她送我的菜好吃,杜媽說要謝謝她。”

沈延卿當然說好,她就笑起來,“阿羅好好的,是最好最好的姐姐,啊她不讓我叫姐姐,嘻嘻……杜媽說她不喜歡被叫老了……”

她絮絮叨叨的,沈延卿點頭應着,冷不丁聽她問:“沈先生,你喜歡阿羅嗎?”

沈延卿一愣,答應的話怎麽都說不出口,慶姐兒的心智還在幼童,而小孩子都是有獨占欲的。

可她卻道:“你要是喜歡阿羅,我就跟你做朋友,怎麽樣?”

沈延卿聞言一笑,爽快的點點頭,“喜歡,我喜歡阿羅。”

是啊,我喜歡她,所以她做什麽,我都可以不生氣的,應該包容她。果然還是先動心的、愛得多的那方更吃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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