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塗青做了一個夢，夢到了他剛化成人形入世修煉的時候。

他原是天地間的一塊闇石，有着可以吸納萬物情緒的能力，而這萬千情緒之中，情愛最是幽怨糾結，在這無邊幽怨之氣的滋養之下，某一日他便有了神識成了闇魔。

初生的靈物，心思大多單純，但是闇魔不同，因是吸收萬物情緒而生的，所以他們的情緒比世間所有人都要豐沛。每一個初生的闇魔都要在這過于豐沛的情緒中，生出一種屬于自己的性格。這個過程，又需要很久。

直到有一天，他的腦中有了關于傳承的記憶，這個記憶告訴他，他們闇魔一族，天生魔體，若想修煉成仙，必須尋到真愛之人一起修煉方可脫魔成仙。但是真愛之人，哪裏是那麽容易尋得的，所以在找到真愛之人之前，他們可以先找一些祭品幫助他們緩解魔氣，提升修為。于是他按照傳承裏的功法，開始尋找祭品。

只是，他們闇魔一族對于祭品也格外的挑剔，想要成為他們的祭品必須具備兩個條件，一，于絕境中自願獻祭，二，天賦異禀。

滿足以上兩個條件之後，他便可以以元神之态跨越空間，去到祭品面前，而後根據自己的判斷選擇是否訂立契約。他花了一千年，尋到了十二個祭品，而後便化成了人形。

化成人形的當天，一個身穿狐裘的男子來到了他的面前，那人輕搖折扇，言笑晏晏。

“我叫溪谷，是你的前輩，你既化成人形，便随我回去闇族吧。”

之後他跟着溪谷去了一處秘境，見了幾個同族的前輩，也收了不少見面禮，随後便把源石留在了族地，修煉了兩年，築基之後便往人間歷練。而他決定去的地方，便是去找千年之前他尋得的第一個祭品。

循着玲珑石的氣息，他停在了一處寒潭之處，那寒潭深不見底，從玲珑石反饋的氣息可以感覺的出來，那寒潭之下有着極其強大的靈獸。

“難道第一個祭品被這靈獸殺了？”塗青皺了皺眉，他有心想殺了這底下的靈獸，但此時的他也不過築基修為，哪裏是靈獸的對手。猶豫了片刻，他決定先收回玲珑石，等實力強大了再回來尋這靈獸報仇。

玲珑石本就是他本體的一部分，所以意念一動，玲珑石便從寒潭底部飛了上來。只是玲珑石一入手，裏面另一縷屬于祭品的氣息便散發了出來，他便立刻明白，第一祭品并沒有死。

“難道是歷練的時候不小心掉下的？”塗青沒有多想，他雖然叮囑了祭品不能丢下玲珑石，但若是迫不得已也不是不能理解。得了祭品的氣息，他要找起來便簡單的多，之後又花了幾日，塗青在若寒山找到了祭品。

千年過去了，當初那個還只是煉氣期的小修士，此時已經成了元嬰期的大能，對于忽然出現在她面前，拿着玲珑石自稱是她主人的塗青，臉上帶了一些驚訝。

“你怎麽找到我的？”第一祭品奇怪的問道。

“玲珑石是契約的憑證，只要有它在我随時可以找到你。”塗青問道，“你怎麽把玲珑石丢在寒潭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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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故意的。”第一祭品滿臉的歉意，“我那時候被靈獸攻擊，那靈獸太過厲害，我打不過，打鬥的時候玲珑石掉進寒潭裏了，所以一直沒能拿回來。還想着一直去拿呢，結果我修為一直沒能超過那只靈獸，對了，塗青，你修為才築基，怎麽把玲珑石拿回來的？”

“玲珑石是我本體的一部分，我可以操控它，也可以通過它感應到周圍的狀況。”那時候的塗青并沒有讓祭品喊他主人的習慣。

“感應到氣息？那是不是如果我遇到危險你也會感覺到？”第一祭品問。

“嗯。”塗青點頭。

“那……我若是遇到危險你會救我嗎？”第一祭品笑的一臉可愛。

“會。”他的祭品，他自然是要保護的。

“那我會好好收着玲珑石的，再也不丢了，等下次遇到危險，還得靠你來救我呢。”第一祭品俏皮的眨眨眼睛，把玲珑石拿了回去，小心翼翼的收好。

之後，塗青便自然的留在了第一祭品身邊，慢慢的修煉，期間，祭品供給給他一切修煉需要的物資，兩人之間相處的很是愉快。直到半年之後，正在打坐中的塗青忽的感應到了危險，他想也沒想，便循着玲珑石的氣息飛了過去。

那是一處劍廬，裏面有兩個修為在元嬰中後期的劍修，中間有一個巨大的火爐正在煉制法器，而玲珑石的氣息便是從火爐中傳遞而來的。

“你們殺了她祭劍？”塗青眸光一變，揮劍便殺了過去。但是他一個築基期的修士哪裏是那些劍修的對手，不過幾招便被人一劍重傷，擡手丢進了火爐裏。

爐火幾乎瞬間就燒毀了他的肉身，元神破體而出。

他們闇魔一族，只要能化成人形，修為都在大乘初期。但是在肉身修煉到相應程度之前，闇魔要發揮這股力量，便不能擁有肉身。此時，肉身被毀，實力便也恢複了。就在他要沖出火爐殺了外面兩個劍修為祭品報仇的時候，他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師叔，你看看那石頭能不能燒成灰，這魔物古怪的狠，也不知道丢進鑄造爐裏會不會真的死掉，那石頭是他的本體，不毀掉我總是不安心。”

塗青一怔，一雙眸子比爐火還要鮮紅。

“你放心吧，師叔這裏的爐火可是天火，再堅硬的礦石都能燒化。”

“那就好，這魔物也是不知足，我給了他那麽多丹藥，也不知道見好就收，居然還真的想做我的主人。”

當初締結契約的時候，明明是你主動獻祭，願意奉獻一切來換取救贖，為何此時反倒成了我的不知足了？塗青不明白，為什麽曾經那麽虔誠許下的諾言，說不認就不認了。他不解，他憤懑，于是他沖出去問了出來。

“為何？”

“為何？”第一祭品見塗青沒死，也有些恐慌，但是此時已經撕破了臉，便索性直接說了出來，“你處處以我主人自居，我怎麽可能認一個魔物為主。”

“你不想履行契約，你為何不直說。”塗青問。

“直說，我把玲珑石丢在月淨寒潭，你都能帶回來找我，我跟你說，你會肯解除契約？”

“原來你是故意丢在那的。”

“不然呢，你以為有誰會願意帶着這樣一個東西，随時被一個魔物監視着。”

塗青終于明白過來，這人早在幾百年前就已經不打算履行契約了。

“既然你不願意履行契約，那便解除契約。”塗青擡手，玲珑石從鑄劍爐中飛出，入手溫涼，未見半點損毀。

“你想做什麽？”第一祭品直覺塗青不會這麽輕易放過她，卻又不知道對方會如何。

“一千年前，你于冀北荒漠重傷，經脈寸斷，手足皆被黃沙掩埋，我助你脫困，修複傷勢，你我因此結下契約。如今，你既不願履約，便皆還于我。”言罷，塗青手掌合攏，捏碎了屬于第一祭品的玲珑石。

玲珑石碎，所有因塗青能力修複的傷勢開始飛速逆轉，第一祭品完好無損的身體在一個呼吸間，便回到了初遇時經脈寸斷的模樣。七竅流血，委頓在地，同時身埋黃沙。

“師妹。”

“師侄。”

塗青自然沒有忘記這兩個劍修，一掌殺了，而後浮在爐火上空，眼睜睜的望着祭品被黃沙掩埋，耗盡最後一絲生命。

之後他便明白了一個道理，沒了玲珑石的祭品，很可能是故意丢下的，他要留心，不能全然相信。

揉着酸脹的太陽穴，塗青坐在院子裏發懵，自己怎麽忽然夢到這件事情了。

“我去，你怎麽不戴面具。”同樣剛剛起床的溪谷，出門猛的對上塗青的臉，驚的叫了一聲。

塗青摸了一把臉，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忘記戴面具了。不過這裏也沒外人，他也懶得戴上，只是嫌棄道：“鬼叫什麽，你剛化形的時候難道好看？”

“我剛化形那會兒也醜，醜的我都不敢照鏡子。我第一個祭品就是因為我太醜的緣故，特別嫌棄我，然後解除契約的。”溪谷眼睛忽的一亮，說道，“要不你也試試這招，搞不好小十二就主動和你解除契約了。”

塗青皺眉，臉色更不好了。

“真的，就你這張臉，看一眼都難受，更何況還要做你道侶，行那男女之事。”溪谷啧啧搖頭，“女修大多愛美，所以更難以接受醜的事物。你想想，在那種纏綿時刻，你這張臉忽的湊過去，啧啧……”

“這只是暫時的。”塗青抿起唇，如今的他身體還被魔氣影響，容貌才會難看，待他修為精進，修到大乘境界，容貌自然就恢複正常。從族地裏那些前輩的容貌可以看出，他未來也不會太醜，起碼長的不會比溪谷難看。

“怎麽，打算和小十二雙修了？”溪谷壞笑道。

“我還沒想好。”這是他最後一個祭品了，如果這個祭品再背叛，那麽彼時就算他已經修煉到了大乘期的修為，也會一遭散盡，重歸混沌。他還沒想好，是不是在明知道對方最終有可能會背叛他的情況下，再去相信一次。

他需要一個心理準備，哪怕尋陌陌最終背叛了他，他也無所謂的心理準備。

什麽叫沒想好，都在想了，想好不就是遲早的事情。溪谷搖了搖頭，擡手召喚出乾坤袋裏的鑒靈寶爐，而後丢了過去。

塗青接過，疑惑的望向溪谷。

“我近日認識了個漂亮的女修，要去與她溫存一段時日，沒工夫搭理你們。你自己拿着這鑒靈寶爐幫小十二提煉靈質子吧，既然要想，那就湊近了，看仔細了，好好的想。”說完，溪谷潇灑的一展折扇，晃着他那風騷的狐裘騷氣十足的離開了院子。

塗青望着那鑒靈寶爐片刻，揮手戴上面具，也跟着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