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晨光熹微, 草木間裹着一層薄霧，有光從天空落下, 給人間帶來溫暖。

入定的少女眉目微動，染着晨露的發絲在陽光下溢出一層朦胧的光。她的身前是一團黑的發亮的圓球, 一人一球之間隔着大約一尺的距離。

這一尺的距離中, 有兩股力量相互交融着，那原本是兩種完全對立的能量, 此時卻異常的平和，像是太極圖的兩端。

一只粉藍色的蝴蝶，環繞在少女身側飛舞着, 察覺到主人即将蘇醒，小蝴蝶的身體忽然開始變的透明，随後化作無數粉藍色的光點，消散不見。

尋陌陌睜開眼，望見的便是眼前的一團黑色圓球，渾身黑不溜秋的, 愣了半響才反應過來。

哦，這是閉着眼睛的自家夫君。

沒了眼睛的圓球, 是沒有靈性的，尋陌陌看不習慣，忍不住盯着那圓球拼命的瞅，試圖把那眼睛的位置給找出來。怎奈這圓球沒有實體, 連個眼皮睫毛都沒有, 她找了半天, 也沒能找到眼睛的位置。正打算放棄的時候，原本渾然一體的圓球，忽然睜開了眼睛。

喝！

尋陌陌吓了一跳，身體猛的往後縮去。

“做什麽？”塗青皺眉，這女人怎麽一驚一乍的。

“我在找你的眼睛。”尋陌陌如實答道。

“然後呢？”

“然後就找到了啊。”尋陌陌笑。

“……”塗青有些跟不上自家祭品的腦回路，這女人，修煉修傻了不成？

“夫君，舒服嗎？”似乎怕自家夫君聽不懂似的，尋陌陌跟着又補充了一句，“昨天晚上，我讓你舒服了嗎？”

“……”如果說聽了前半句，塗青還只是有點愕然，那麽到後半句，他整個球都不好了。

Advertisement

這女人又在勾引他。

但舒服嗎？當然是……

“舒服。”不就是幾句勾引他的話，只要不是背叛，其他的，作為主人都可以包容。怎麽說也是被背叛了十一次的闇魔了，塗青也學會了包容和妥協。

尋陌陌眨眨眼，總覺得好像有哪裏不對，怎麽這話聽着有點臉熱。

“你呢，感覺如何？”塗青見尋陌陌臉色不對，猛的想起一事來，“昨天雙修了一晚上，你是不是很難受？”

靈力反哺，不只是他從祭品的體內吸收靈力，同時他自己身體內的魔氣也會溢出，兩者交換後，在彼此的力量中融合。就像是一池溫水和一池冰水的交換，當溫水流入冰水的時候，冰水會漸漸的暖和起來，相反，當冰水彙入溫水中時，溫水會一點一點的變的寒冷。

所以在進行靈力反哺的時候，身為主人的塗青就是那池冰水，他會覺得身體一點點變的輕松溫暖，而身為祭品的尋陌陌，則恰恰相反，需要承受魔氣入體的冰寒沖擊。

當然，只要身為主人的塗青不過度吸收祭品的靈力，這種冰寒不會持續很久，只需要反哺結束後，遠轉一段時間的功法便能化解。但是這個反哺的過程，魔氣的沖擊是持續的，十分難受，而他們昨天可是整整反哺了一個晚上。

“我……我還好。”不但沒有難受，還挺舒服的，但是這話，她有些說不出口了。

尋陌陌雪白的臉頰騰的染上一層紅霞，人啊，就是這樣，你沒意識到的時候，說什麽都覺得正常。但是一旦意識到了，便無法直視，更何況她這三百年來遍覽無數坊間話本，剛才那段對話，妥妥的睡後之語，羞恥至極。

塗青見尋陌陌臉色連變，說話還結巴了，頓時便覺得定是自己昨晚反哺的過了。

“我以後會注意，不會過度消耗你的靈力。”塗青解釋道，“我們一族雖然需要祭品反哺，但并不會傷害祭品，我體內的魔氣和一般的魔氣也有不同，只要祭品契約在，我若不想傷你，流入你體內的魔氣便也不會傷你。只是魔氣入體時，兩股力量相撞，總會有些不适，這是無法避免的。但如果你受不住了，可以告訴我，我會停下來。”

塗青原本沒想着這麽快讓尋陌陌反哺他，所以這些話他之前也都沒說。昨晚，他原本只是想待在尋陌陌的身旁，稍微吸收一點她溢出體外的靈力的，卻沒想，他竟然被尋陌陌帶着一起入了定，不知不自覺的竟然吸收了一個晚上。

“昨晚，魔氣沒有進入我的體內。”尋陌陌道。

塗青一怔，一臉的不相信。

“真的。”尋陌陌解釋道，“我醒來時，你身上的魔氣被我外溢的靈力擋住了。”

塗青不禁沉思起來，經脈的損毀導致尋陌陌無法積攢靈力，所以她修煉的靈力會自動溢出體外，而溢出體外的靈力需要一定時間才會重新轉化成靈氣。而在這個轉化完成之前，尋陌陌體表環繞的靈力團和她體內的靈力是一樣的，所以這團靈力一樣可以對他進行反哺。

而昨晚，他也沒有刻意吸收尋陌陌的靈力，只是安靜的留在她的身邊，任由自己的元神吸收尋陌陌外溢的靈力，因此，兩者竟然在不知不覺間形成了一種微妙的平衡？

“你身上的魔氣沒有進入我的體內，那麽我算反哺成功了嗎？”尋陌陌又問道。

塗青遠轉了一遍力量，發現自己體內的魔氣只是平和了許多，卻并沒有消散，便知道效果有是有，卻并不明顯。

“成功了。”塗青答道。

“跟上次比呢，跟上次你直接吸收我靈力那次比，效果怎麽樣？”尋陌陌問道。

“差不多吧。”塗青道。

“那就是效果不好。”尋陌陌立刻對比起來，“我修煉的時候，外溢的靈力要比我本身的靈力多得多，但是達到的效果卻是差不多的，這就表示，反哺靈力的時候我還是要直接吸收魔氣效果會更好。夫君，你下次還是直接把魔氣傳給我吧。”

塗青一怔，提醒道：“你忘了你上次差點昏過去。”

“那也還是要啊，我是夫君的祭品，祭品的作用不就是反哺嗎？”尋陌陌毫不猶豫的說道。

是啊，他們闇魔在人間設置祭品，為的不就是祭品的反哺嗎？

“你不就是曾經救過我一次嗎？我已經盡力報答你了，也送過你不少天材地寶，做人不能太貪得無厭。”

“是，我們之間是有契約，但若是知道當初被你救了後，便要一輩子當你的奴才，我還不如死了算了。”

“挾恩圖報，你本就不是好人，有什麽資格責怪我撕毀契約。”

“我回報的夠多了，繼續當你的祭品，我不甘心。”

這些都是以往的祭品，質問他的言語。

以前，塗青不明白，為什麽這些祭品初見和再見時完全是兩個模樣。

初見時求着自己救她們，虔誠，迫切，不惜一切代價，但是等自己真的按照契約回來尋求報酬的時候，他們一個個都變了一副嘴臉。

溪谷說，這是人性。

人在生死面前，首先想到的便是活下去，而當他真的活下來之後，便又會想要更多，尊嚴，自由，榮譽。

祭品契約太過霸道，一直要等到主人修為達到大乘之後才能解除，這個過程太過漫長，許多祭品都會絕望。當他們看不到出路的時候，便會反抗，特別是初生的闇魔，太過脆弱，又沒有足夠鎮壓祭品的武力，便經常會被背叛。

若是化成人形時也有大乘期的修為，那麽以強大的武力，無論是鎮壓，還是豢養都可以做到。但偏偏闇魔的修煉，要從煉氣期開始，而所有的祭品又必須是自己親手契約的，所以鎮壓和豢養都做不到，只能靠契約的束縛。

所以闇魔一族修煉極難，千萬年來也無法飛升一個，但這便是他們的道，無法改變。

若是可以選擇，他們也不想如此，每一個闇魔都希望自己和普通的人類一樣，只要勤學苦修，便能得道飛升。

畢竟，自己永遠不會背叛自己。

“你會不甘心嗎？”塗青忽然問道。

“什麽？”尋陌陌疑惑擡頭。

“只因為當初的一個契約，便成了我的祭品。”

“這是我們的交換條件啊，我要是不答應做祭品，你當初自然也不會幫我。”尋陌陌道，“既然答應了，我便會按照約定履行契約，至于甘心不甘心……”

尋陌陌沉思了片刻，回道：“我不知道我以後會不會不甘心，但起碼現在沒有。”

“若是有一天你不甘心做我的祭品了，你會如何？”塗青問道。

“這個問題應該我問你。”尋陌陌望着黑球狀态的夫君，很認真的問道，“夫君，如果有一天我不甘心當你的祭品了，你會放我離開嗎？”

“……”血紅的透露出一股錯愕，靜默了好一會兒，塗青才答道，“不會。”

“若是我堅持想要離開，再也不想反哺你了，你會如何。”尋陌陌繼續問。

“當初簽訂契約的時候，我就說過，違反契約，我會拿回我曾經給你的所有東西，并且殺了你。”尋陌陌的話，激起了塗青森寒的殺意。

尋陌陌小臉白了白，有些後悔自己剛才的問題，但還是答道：“好，那便如此吧。”

塗青一怔，如此什麽？

“我說過我不會背叛，但夫君顯然是不相信的，我也沒有辦法證明未來的事情，那麽我們也就只能按照契約來。”尋陌陌道，“既然背叛便會死，等我背叛你的那天，也定是也做好了被你殺死的準備，到時候你殺了我便是。”

是啊，自己是魔怔了嗎？

不是想好了，哪怕再被背叛一次也沒關系，自己還問什麽問。

“夫君一再強調這個事情，是不是不想殺我，所以才怕我背叛的？”尋陌陌忽然問道。

“胡說什麽，我就是提醒你，不想死就乖乖的。”塗青怒道。

“那我昨晚這麽乖，夫君幫我個忙呗。”說着，尋陌陌從乾坤袋裏掏出來一張符咒。

塗青猛的看到她手裏拿着的六階落雷符，才猛的想起來，自己昨天晚上是來幹嘛的了。

他是特意過來，想看看白天口口聲聲說不求她的尋陌陌，晚上要如何求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