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新屋雜碎事

挑着糧食走到門口，徐茂青忍不住轉身，他娘站在石階上欲言又止的朝他揮手，他爹埋頭擦拭着煙鬥看不出神情，眼神移向那間小屋，門簾被掀起，能清晰看到裏面的空蕩，他眼眶有些濕潤，抖了抖肩上的擔子，伸手握住擔子的邊沿，看向趙氏“娘，我們走了，想四郎了就過來瞅瞅！”

強勢刻薄如趙氏此刻也紅了眼，聲音沙啞，“知道了，你也要好好照顧自己！”頓了頓，她嘴巴又張了張，最後擺手轉過身去。

牽着徐四郎的王靜怡感覺到小手的顫抖，她拍着其肩膀，鼓勵道“四弟你今年八歲是個男子漢了，哭鼻子可是會被嘲笑的，咱只是換個地方住又不是以後都不回來了！”她的聲音幹脆而明亮，有心讓其他人也聽見。

徐老頭晃了晃煙鬥，對悄悄抹淚的趙氏道“這麽大年紀了還沒二郎媳婦看得明白？給我回屋去！”

徐茂青也迅速收好離別的愁緒，嘴角扯出一個笑容，“媳婦說得對，好男兒志在四方，更何況我們只是搬去村東？四弟，走，瞧瞧你新屋去！”

陽光懶洋洋的披在身上，漢子挑着擔子背着背篼走在前面，不時回頭一笑，女子牽着小孩緊随其後，偶爾傳來咯咯的笑聲，像極了山間的清泉被人打開了閥門，蹦蹦跳跳的順流而下。

知道要在院裏養雞鴨徐四郎哪還有傷感，等王靜怡一開門他就像猴子蹿了進去，逛了一圈，指着栅欄旁邊的一塊空地，興奮道“二嫂，我可以在這裏養雞嗎？只要一小塊！”濃濃的鼻音帶了些祈求和期盼。

王靜怡搖了搖頭，在徐四郎洩氣的把頭低下去之前，她勾唇一笑“這裏養雞會有臭味，四弟可以去後院養，到時讓你二哥給你做個雞籠，這樣來了客人也不會被雞屎臭得不敢進門！怎樣？”

“真的嗎？”徐四郎擡眼，激動的看看王靜怡，再偏頭看徐茂青，待徐茂青點頭後終于露出小孩天性跳了起來“耶，耶！”邊說邊往後院跑去，跑到石階上才想到什麽，悻悻回頭，手指着後邊，“我去看看？”

王靜怡噗嗤笑道“四弟，這也是你家，想去就去！”

後院還沒有用竹子圍上，但激不住徐四郎振奮的心，找好養雞位置後圍着王靜怡叽叽喳喳說個不停“二嫂，我看咱家的屋子比大哥三哥家還要大，雖然只有三間屋子，但那竈房好大，還有竈臺，比誰家的都幹淨！”

“你見過誰家的？”王靜怡失笑，幫着把一擔子小麥倒進屋裏後，目送徐茂青挑着擔子去了老屋。

徐茂青又挑回了些稻谷，看着平衡的擔子，王靜怡問道“怎不把紅薯放上面一起挑回來？再跑一趟多累？”說話的同時接過徐茂青手裏的鋤頭，咂舌“這是咱的農具？”

“恩，我把分的紅薯和大嫂換成了稻谷，喜歡不？”平日裏自家媳婦見米後兩眼放光的神情他記得，宋氏一提拿稻谷換紅薯他就同意了，雖然吃了點虧，自己媳婦喜歡才是最重要的。

這裏的人們不喜歡吃米飯，王靜怡不知道她能在徐家吃上幾粒米是因為趙氏覺得米不值錢不管飽才留着自家吃的。

徐茂青見她媳婦果真咧嘴一笑，“喜歡，怎麽不喜歡？不過你沒吃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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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憨憨不回答，以宋氏的斤斤計較，沒有便宜占她會同意？他不想說人是非，自己心裏清楚就行。摸着後腦勺，老實站在他媳婦跟前等着挨訓。誰知她只是嘆了口氣“真不知道你是真老實還是裝老實！”

屋子是昨個兒就打掃幹淨了的，兩人迅速把搬來的東西收拾好，看着明亮幹淨的堂屋，王靜怡拍了拍衣服“二郎，有沒有覺得咱的屋子比那邊敞亮許多？”徐家的屋子屬于古代典型的四合院，可能是屋子分配不對，那間堂屋總讓王靜怡覺得滲得慌。

看着全新的竈房，徐茂青感慨道“不止堂屋，咱的竈房也比那邊好！”想到自家的其他屋子，他索性誇了個夠，“咱這邊院子比那邊大，竈房比那邊大，屋子比那邊幹淨，對了媳婦，咱再打些桌子凳子，家裏算都齊全了！”說到齊全，他猛地一拍後腦勺，懊惱道“媳婦，咱家沒養豬，忘記搭茅屋了，咋辦？”

“......”王靜怡自己也沒想到這茬，徐家的茅屋搭在豬欄邊，拉屎得蹲在四方坑的一角，每次拉屎對她來說都是種煎熬，徐茂青不在的時候她都偷偷拉在尿桶裏，然後拿去倒了，聽徐茂青說到這個，她感覺一陣惡心。

“媳婦，這兩天我找找人，很快就能把坑挖出來！”舀出稻谷放進背篼，他看着一臉糾結的王靜怡，“我現在去村裏舂米，媳婦，順便找人挖坑，晚上咱就能吃上米飯了！”

“......”挖坑吃米飯？她有些接受不了話題的跳躍性。拿起掃把，把屋子又打掃了遍王靜怡才坐下，對着明晃晃的天，心裏一陣激蕩。

對着桌上香噴噴的米飯，徐四郎吞了吞口水，低聲罵了句“敗家子的婆娘！”一臉嚴肅的看着王靜怡，“二嫂，咱吃這麽好以後會不會沒糧食吃？我娘說了，不能因為沒她看着你就浪費糧食！”說完又嘀咕了一通，大約都是責備王靜怡敗家的事兒。

“你要不吃擱着，我餓得厲害，你那麽一小碗，沒兩下就給解決掉了！”徐茂青說着就要伸手拿徐四郎的碗，被其躲開了，“誰不吃了...我...我是讓你們節約些，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哼！”

“是，四弟說得對，二郎你怎麽還沒四弟看得通透？”王靜怡插話，認真的看着徐四郎，這孩子以前心眼不好也是讓趙氏給慣的，能說出剛才那番話可見真為這個家好，幫徐茂青添了碗“四弟，咱吃的就一些稀飯，你二哥拿紅薯和大嫂換的，你說不吃這個吃啥？咱這也不叫浪費，你想咱家現在的糧食就小麥和稻谷，不吃米飯的話就得吃...”

“別，別...吃這個就好，小麥貴着呢！不能吃，得留着！”

王靜怡失笑就知道他會這麽說，“行，那就聽四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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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四郎看着兩人，埋頭仔細刨着碗裏的飯，怎麽覺得剛才被人陰了一把呢？

“快吃吧，你二嫂心裏門清着呢！”徐茂青對自家媳婦豎起一個大拇指，想着還是她有辦法。

漫山遍野的白色開始褪下，地裏的嫩芽破土而出，被白雪覆了一冬的麥苗脫掉厚厚的棉襖，精神抖擻的随風起舞。

和徐茂青商量後天去鎮上看看，再添點物件。古田鎮每逢三的集市，她還沒去過，一個月三次應該會熱鬧非凡，除了買東西掙錢的路子才是她的目标。

徐四郎知道兩人要去鎮上，擺了擺手學徐老頭叩了叩桌面，一臉深沉，“你兩早去早回，該買的才買，家裏有我看着你們就放心吧！”

“噗！”兩人對看一眼，王靜怡打趣道“咱四弟現在說話道理是一堆一堆的，不念書都可惜了！”

徐茂青眨眼表示贊同“咱四弟厲害着呢！四弟，後日你就好好待在家，別去挖野菜了，雪融了山路滑，小心摔着了！”

徐四郎不耐煩的瞪着徐茂青，眼含鄙夷，看得王靜怡搖頭，真不知道家裏多了個小老頭是該哭還是該笑。

一早，王靜怡起床做好了飯，又叮囑徐四郎一通才和徐茂青離去。村裏有去鎮上的牛車，但要一文錢，她和徐茂青覺得不值，就想走着去坐着回來，省一點算一點。徐茂青走在前面，路邊的草見勢而漲，露水打濕了褲腳他渾然不覺，滿心都被身後注視的眼神而包圍，和這天氣一樣，溫暖。

他們到鎮上時，那裏已經人山人海，和王靜怡想的差不多，但又不一樣，這裏沒有市場，人們順着街道緊挨着排好，擺攤，有兩位官差模樣的人在一個個收費，她心裏有些緊張，扯了扯徐茂青的袖子。

“怎麽了？”徐茂青回頭，低聲問道。

“鎮上就一條街道？”會不會太蒼涼了些？

原來是這個，徐茂青指了指裏邊，“這條街是給村裏人賣野菜和小吃食的，裏邊才是正街，走吧！”

站在接的盡頭，王靜怡眼前豁然開朗，兩邊密密麻麻的商鋪已經打開，一街的木結構建築和堆砌的石子路讓她感覺像身處麗江古鎮，安心舒适！

走進一間糧食鋪，她被裏邊各式各樣袋子裏的東西閃花了眼，光面的種類就分好幾種，細面包括白面，黃面，其他都是混了糧食的粗面，不同的糧食混面後有不同的叫法。夥計見她睜大了眼，甩手道“就這麽多，你自己看吧，要買的話叫我！”

徐茂青一直站在門外等着，他怕進去弄髒了人家的地，早上為了幫他媳婦打掉露水，他邊走邊用樹枝拍野草，現在除了褲腳是濕的，袖子也是濕的。

見王靜怡出來，他走上前，“媳婦，怎樣？買了啥沒？”

此刻王靜怡才看到徐茂青一身狼狽模樣，心裏一陣感動，“咱再去別的店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