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初鹿野來夏說的都是實話,他在這短短的一周不到的時間中,見識到了各種與他平時所在的那個的世界觀相悖的東西,讓他不得不開始認真思考。

——但認真思考的結果就是,他強行說服了自己。

而身為本世界土著的佐久間一卻并不能明白初鹿野來夏在想什麽。

他仔仔細細品了一下初鹿野來夏的話,先是遲疑的問道:“這都是什麽?感覺都是奇怪的事情……”

初鹿野來夏說的那三件事,如果只是單獨拆開來的話,作為親自取材的作家而言每一件都很正常。但是放在一起的話……就顯得很奇怪,這幾件事中完全不存在邏輯,也沒有相似的共同點。

只有初鹿野來夏自己知道,其實是有共同點的——它們都不科學,如果流傳開來的話大概會變成都市傳說一類的吧。

之前沒有想到這一點,這個世界真的有牛頓存在嗎?初鹿野來夏有種不妙的預感。

他沒急着回答佐久間一的問題,他先搜一下牛頓這個人,在查到了确切的資料、并且知道這個偉大科學家确實存在、并且已經燒成灰的時候,他就放心了。

看來這個世界還是比較科學的。

“其實沒什麽……”還沒等初鹿野來夏想好怎麽解釋,佐久間一就已經完成了自我說服。

佐久間一露出了“我懂得”的表情:“沒事沒事,我懂的。來夏你就安心寫稿子吧。”

佐久間一認為初鹿野來夏完全就是一個相當合格的作家。而既然是有名的作家,那麽有個性一點、邏輯思維跳脫奇怪一點,也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他跟不上初鹿野來夏的思維是完全正常的事情,他要是有初鹿野來夏那個腦子的話,大概自己也能當文豪了。

佐久間一自我說服之後,很快就完全理解了初鹿野來夏的話,甚至用不着他解釋,他就完成了整個自圓其說的過程。

說到稿子……

初鹿野來夏裝作随口一問:“我上次交給你的稿子怎麽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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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佐久間一愣了幾秒:“上次給我的稿子?可是你最近沒有交稿啊……上一次那已經是很久以前了。”

“沒什麽,”初鹿野來夏低下頭,“是我記錯了。”

果然如他所料,那份稿子直接消失不見了。

既然已經确認稿子不存在了,初鹿野來夏也不會再有多餘的可惜的心情,以後繼續再寫就是了。

佐久間一過來就是來幫初鹿野來夏收拾公寓的。公寓确實不算很大,但也并不小,吃灰了這麽長時間要收拾起來實在麻煩。

既然佐久間一自诩好爸爸,那幫忙打掃衛生大概也不會有怨言。

佐久間一确實沒有怨言,他雖然只是編輯,但照顧初鹿野來夏的生活也已經成了習慣。初鹿野來夏的東西沒有全部帶走,佐久間一在擦掉書架上的落灰時找到了一本聖經。

他抽出來看了一眼,擦去書面上的落灰時從夾着的書頁中掉出了一張泛黃的照片。

初鹿野來夏的照片并不多,而且基本上被他收在了相冊裏。相冊裏有三四歲開始至今的照片,但都是單人照片,佐久間一沒有見過他的父母長什麽樣,相冊裏也唯獨缺少八九歲時的照片。

佐久間一彎下腰撿起掉落在地板上的照片,照片泛着陳舊的微黃色,看得出來從來沒有被主人好好地保存過。

照片上正是缺失的那兩年時間,照片上的初鹿野來夏看起來相當年幼,穿着少年唱詩班的服裝,手中抱着的書大概就是剛才的那本《聖經》。

幼時的初鹿野來夏一點也不見孩童的天真,他的臉上沒有一點表情,濃郁翠色如同寶石的眼睛也像是蒙上了一層陰翳。

他的肩上還搭着一只手。

佐久間一仔細辨認了一下,那是已經有了蒼老姿态的男性的手,根據衣袖可以辨認出來這個男性應該是神父。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初鹿野來夏父母雙亡之後,曾被一位神父收養過……但那個神父也早早就去世了。

這張照片原本應該是雙人照,但不知為何,有神父的那一邊被人撕掉了,所以只剩下了那一只搭在初鹿野來夏肩上的手。

“那張照片……”初鹿野來夏看見佐久間一愣在那裏,好像在看什麽東西,他便也走了過去。在看到佐久間一手中的照片時,初鹿野來夏像是被當頭一擊,立刻從心底湧起了不适的感覺。

“啊!”佐久間一被初鹿野來夏的突然出聲吓了一條,他回過頭來,将照片交給初鹿野來夏,“抱歉,擅自看了你的照片……”

“沒事,看了也就看了。”初鹿野來夏接過泛黃的舊照片,他語氣滞了一瞬間,才垂下眼睛,“……沒什麽見不得人的。”

佐久間一欲言又止,他其實很想問一句為什麽要撕掉一半。但他畢竟是步入社會的成年人了,觀言察色早就已經是必備技能,完全能看出此刻初鹿野來夏的心情并不太好。

他最終沒有問出口,那可能對初鹿野來夏而言并不是什麽值得回味的記憶。

初鹿野來夏順手将照片收進口袋之後,松開照片之後,陳舊泛黃的表面留下了淺淺的指痕。

十歲之前的每一年,都是他不願回想起的記憶。

全是苦澀的味道。

******

第二天就是正式去學校上課了。

時間很緊,第三天就是期末考試,初鹿野來夏也有兩天的時間可以用來複習。

但這對初鹿野來夏來說不是什麽問題,他很早就已經提前學過了中學的內容,雖然好幾個月都沒有翻過書本,但臨時鞏固一下考個好成績也是沒有問題的。

他進入自己所在的班級,在找到座位之後愣了一下。他沒想到自己的座位隔壁坐的就是他眼中的“不科學中學生”。

“跡部同學……?”他遲疑着微笑打了個招呼,“早安。”

“初鹿野同學。”跡部景吾颔首。

初鹿野來夏放下書包坐下,跡部景吾的态度還算和善,但他總感覺到了一種針鋒相對的氣氛,像是被人盯上了的感覺。

跡部景吾倒并不存在“敵視”這種情緒,但他确實有跟初鹿野來夏争一争的想法,這樣的情緒被敏感的初鹿野來夏捕捉之後就不自覺放大了。

還沒到上課的時間,但顯然班級裏的同學都對初鹿野來夏的出現感到很驚訝,在竊竊私語的聲音裏,他精确的捕捉到了自己的名字。

初鹿野來夏并不在意這些,無關的人說的話不管是誇獎還是惡評都影響不到他。趁着上課前的空隙,初鹿野來夏拿出手機看了一眼——沒有新消息。

從他離開橫濱的那一天開始,好像就很難能聯系上中原中也了。中原中也最近似乎有些什麽事要忙,回複頗有些語焉不詳。

初鹿野來夏回憶了一下,如果他沒記錯的話,好像說在為了“荒霸吐”的事情而調查。

他還記得中原中也當時是怎麽說的:“你相信有神存在嗎?”

問出這句話時,中原中也的聲音壓的很低,就連臉上的神情也變得沉寂了,垂下的赭發微微擋住了眼睛。

“我不信神。”

初鹿野來夏是這麽回答的。

“相信神存在的人只是需要一個可以慰藉和依賴寄托的借口而已。

如果這個世界上真的存在神的話,為什麽神不來拯救他呢?不管哭着呼喊多少次“救救我”,也沒有神施以救贖,更沒有人願意幫幫他。

“我不需要借口,我只信我自己。”

中原中也的反應初鹿野來夏記不太清了,只模模糊糊記得他說,“……原來你是這麽想的。”

******

日本的中學放學的時間很早,下午大概三四點就已經課程結束了,剩下的時間是屬于社團活動的。

初鹿野來夏當然沒有社團,放學之後他唯一的選擇就是回家複習。

某種程度上來說,初鹿野來夏算是天才,但并不至于聰明到可以完全不學習。離期末考試只有一天,初鹿野來夏很重視這次考試,年段的排名會決定他還能不能繼續長期請假。

初鹿野來夏一點都不想過完全循規蹈矩、枯燥乏味的校園生活。

衆所周知,在冰帝學園上學的學生大多數都家境不錯,否則沒法支付高昂的學費。所以想宰肥羊的人也不少。

——好巧不巧,看起來纖細又單純無害的初鹿野來夏就成為了那些人眼中的“肥羊”。

初鹿野來夏被逼進了暗巷裏——說逼或許不大妥當,他是自願進來的。

攔住他的不良少年長得很高大,手中還握着刀。染了一頭黃毛的不良對他揮舞着手中的刀:“喂,快點把身上所有的錢都交出來!”

初鹿野來夏瞥了一眼刀,眼神中透露出了嫌棄。

就這?

“喂,猿比古……”路過的八田美咲用手肘戳了戳伏見猿比古,示意他往暗巷裏看,“要不要幫個忙?”

八田美咲看起來也很不良,但實際上是內心很善良、單純到了驚人地步的好孩子。

伏見猿比古順着八田美咲指的方向看過去,在看清了被堵的那個人的長相之後,他的神色變得有些微妙:“不……我覺得不需要。”

如果是他認為的那個人的話,完全不需要。

“什麽啊?”八田美咲不明所以。

黃毛不良看出了初鹿野來夏眼中的嫌棄,他作勢高高地舉起刀,想恐吓一下他。

初鹿野來夏直接一腳踹中了不良的膝蓋,逼得他立刻吃痛地跪在地上。他抓住那頭蓬松的黃發,狠狠地将不良的頭撞在牆壁上,不良少年的臉被擠壓地緊緊貼住粗粝的牆面,臉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來。

痛覺讓不良的手下意識地松開,手中的刀立刻落下來,在半空中就被初鹿野來夏接住。他将刀夾在之間翻轉了兩下,随後反握住刀柄,将刀沿着不良的耳朵插進了牆壁之中。

被染成黃色的發絲被切斷幾根,立刻飄落在他的肩上。

初鹿野來夏彎腰,在他耳邊微笑着低聲:“下次找打劫對象,可不要被外表欺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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