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初鹿野來夏皺了皺眉,不動聲色地将身體側開了一點,以免身體再次和那個半黑半白發色的孩子相接觸到。
在道完歉後,那個孩子就哼着輕快的曲調去到了電車的站臺上,走路的姿勢是符合這個年紀的活潑,只是剛才那個笑容、那個詭異的布娃娃……總讓初鹿野來夏覺得渾身都不對勁。
但那孩子只是奇怪,并沒有做出什麽能夠威脅到他的舉動來。初鹿野來夏不再去想,轉身繼續走路。
下一趟電車開了過來,發色半黑半白的男孩随着進入了電車裏。電車的速度顯然要比人腿走路的速度要快。
電車駛過初鹿野來夏時,他側頭往行駛中的電車上看了一眼。發色黑白的男孩就站在玻璃窗邊,透過窗玻璃看着他。
男孩那張可愛的臉上綻放出一個大大的笑容,他眼睛中有着奇異的星芒,他的手掌貼在玻璃上,那雙眼睛直直地釘在初鹿野來夏的身上時顯得格外詭異……初鹿野來夏心中莫名湧上了不安感。
直到電車駛過,再也看不清男孩的身影,那股莫名其妙的不安感也沒有散去。
異能力者?初鹿野來夏皺着眉想了想,但現在他沒有出現什麽不良的反應,只能暫時不去想這件事。
等到電車駛過幾站時,男孩跟随着人群走下了電車。他一邊走一邊笑着将懷中抱着的詭異布娃娃從頭部撕開,布娃娃在那一瞬間突兀地發出了詭異的笑聲,随後被男孩随手丢棄在了路邊。
“不知道太宰先生的朋友能撐多久呢?”他一邊哼着歌一邊自語,“太輕易被玩壞就不好了。”
“太宰先生要放到最後殺才行。”
******
太宰治繞了別的路。
他察覺到有人在跟着他和初鹿野來夏,這些跟蹤手段對付普通人足夠用了,但放在他的身上還不夠看,一下子就能夠被發現。
對方只有一個人。
所以太宰治和初鹿野來夏兩個人打了個眼色,很有默契地分了兩路走。如果那個跟蹤者選擇跟初鹿野來夏,那麽就說明是Guild的人;如果是跟着他,那麽就說不好是港口黑手黨的人還是Guild的人了。
仔細想想,森鷗外一定早就知道他在武裝偵探社了,如果跟蹤者是港口黑手黨的人,那麽跟蹤他有什麽目的?如果是Guild的人……那就更奇怪了,他就和懸賞對象走在一起,怎麽可能不去追初鹿野來夏而來追他?
更何況,那個跟蹤者不像是懷有惡意的樣子。太宰治暗中思忖,他也覺得有些怪異,對方反而像是想要保護他似的。
在和初鹿野來夏分開走之後,那種被人快死的感覺仍然沒有消失。
确定了跟蹤者是沖着他來的之後,太宰治就腳下拐了個彎,拐進了一條沒什麽人走的小路上,那裏的盡頭是一個廢棄的舊倉庫,常年無人居住,是殺人滅口、審訊拷問的風水寶地。
跟蹤者自然是跟上了太宰治,在太宰治進入舊倉庫中之後,跟蹤者現身了。
女性的金發高高紮起,穿着合身筆挺的黑色西裝,手中卻握着一把槍。她側着身,将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太宰治。
太宰治連舉起手示意都動作都沒有做,就這麽笑吟吟地轉過身來看着她,“你是港口黑手黨的人吧。”
用的是疑問句的句式,但從太宰治口裏吐出來的确是無比肯定的口吻。
如果初鹿野來夏在這裏,當然認得這是誰。
這位穿着黑色西裝的就是芥川龍之介曾經在港口黑手黨內部被瘋傳緋聞的下屬,樋口一葉。初鹿野來夏雖然沒主動找芥川龍之介問過,也沒把這位小姐當成過情敵,但其實私下裏找還在給他打工還債的梶井基次郎要過資料,上面就有這位樋口一葉小姐的照片。
樋口一葉,那也是能把鈔票印在千元鈔票上的牛人——初鹿野來夏一開始就不覺得這兩人有啥,要了人家資料純屬想看看行走的千元鈔票長什麽樣。
這位千元鈔票小姐在太宰治将那話說出來之後就眉頭動了動,随後将槍收了回去,別在了腰後。
“我是黑蜥蜴的樋口一葉。”她冷聲說道,棕紅色的眼睛中映出了太宰治沉靜的臉。
“森先生派你來保護我的?”他微微笑了笑,換了一個顯得略微放松的姿态,簡單直白地問了出來。
樋口一葉愣了一下,顯然沒想到太宰治竟然這麽快就能夠猜到她跟蹤他的真實目的和命令內容,但随後便收起了臉上的表情。
“是的,首領派我來保護您。”她頓了頓,繼續往下說道,“首領讓我帶話,說港口黑手黨幹部的位子,随時為您留着。”
說完了森鷗外的命令,樋口一葉才稍微把公事公辦的态度收了收,流露出來屬于他自己的不解的情緒,“據我所知,您的血液中充斥着黑手黨的血腥與暴力,說您是天生的黑手黨也不為過。像您這樣的人,為什麽要去武裝偵探社那種組織?”
因為替首領傳話,所以這算是默認樋口一葉可以知道關于太宰治的事情——其實關于太宰治過往在港口黑手黨的事情,是大家默認的禁忌。幹部叛逃是大事,至今沒人敢明目張膽地大肆談起,就連樋口一葉才是不久前才全部清楚,之前只聽芥川龍之介隐隐約約提到過一兩次。
她知道來龍去脈之後更加不解了,她現在是典型的黑手黨思維,完全無法理解太宰治放着好好的幹部不做,反而抛下這個位置去勢力微弱的武裝偵探社去做普通社員。
“人總是會變得。”太宰治沒有正面回答,他哂笑了一下,轉移了話題,“說正事吧,懸賞令上的人不是我,我不認為有什麽需要保護的地方。”
“森先生做了什麽?”
樋口一葉猶豫了一下,随即沉聲,一字一頓地說道:“首領……釋放了Q。”
通常來說,沒有什麽事能夠讓太宰治臉色驟變,而和Q有關的确是足以讓太宰治在一瞬間瞳孔緊縮的大事。
“森先生怎麽能釋放Q?!”太宰治在那一瞬間連語調都拔高了一個調,随後他才強壓下了翻湧的情緒,聲音驟然低沉了下去,“你不知道Q的可怕。”
他在樋口一葉不解的視線裏繼續說了下去。
“Q……他是異能力者裏最受忌諱的那一種。”太宰治深呼出了一口氣,“他是精神系的異能力者。”
精神系的異能力者向來最受人忌諱,因為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不知不覺地被操縱了神智,變成連自己都不無所察覺的樣子。也許早就已經被影響了神智,但自己卻無從發覺——這種事情光是想一想,就足夠令人不寒而栗。
而Q,是精神系異能力者裏也足夠可怕的那一類。
“Q的異能不分敵我,當年港口黑手黨為了封印Q屍橫遍野,不知道死了多少人。”
太宰治看着樋口一葉說道。
“你們釋放的是活災難。”
太宰治在說起Q——那個本名夢野久作的孩子時,思緒飄回了當年封印他的時候。
夢野久作當年進入港口黑手黨時,還只有六歲。就算是五年過後的現在,他也不過十一歲而已。就是因為夢野久作,讓太宰治從不敢輕視小孩,對江戶川柯南這個僞小孩也是如此。
那是港口黑手黨繼龍頭抗争之後,死人最多的一次。
成堆成堆的屍體被搬運出去,港口黑手黨內部亂成了一鍋粥,他和中原中也的部下不知道填了多少條人命進去,才終于由太宰治本人親手将Q送進來港口黑手黨內部最深不可見的牢房之中。
他收回飄散的思緒,被森鷗外這個突如其來的操作搞得有些打亂了步調,随後按了按眉心,将思緒攏回來仔細思考。
樋口一葉在這裏保護他,說明夢野久作一被釋放就沖着他來了。但太宰治的異能力是無效化,夢野久作不可能操控他的精神,那麽只能對他身邊的人下手……
太宰治神色一凜,立刻沖了出去。
******
在走過一段路之後,初鹿野來夏猛地覺得身體的反應不對勁了。
在他的脖頸處浮現出了紫色的掌印,就像是有什麽人烙印在他身上的一般。
而他的視覺也受到了極大的影響。
初鹿野來夏眼中的世界變得極其怪誕,似乎路上所有的行人都在一瞬間變成了行屍走肉,眼睛變成了詭異的紅,甚至從眼眶中淌下了血淚,似乎随時都會攻擊他。
初鹿野來夏的心中卻冷靜至極。
他立刻就反應了過來,剛才他一直沒事并不代表沒中異能。看現在這樣子,剛才那個男孩應該是精神系的異能,而剛剛應該是異能力起作用的開關被觸發了,所以他此時才會出現視覺、聽覺都受到幹擾的樣子。
精神系異能甚至開始禪食他的冷靜理智,不斷地鼓動着他釋放自己暴戾殘忍的那一面,去盡情地屠殺——殺得越多越好。
甚至在他的面前,出現了他母親和那位收養過他的神父的身影。
他母親的臉上全是扭曲的憎惡,神色猙獰至極:“你這個怪物!都是你的錯!你怎麽不去死呢?”
“乖,來夏乖……”那個神父穿着莊嚴肅穆的袍子,挂在脖頸間的銀色十字架反射出閃亮的光芒,随着他彎腰的動作在空中跳躍,聲音卻顯得垂涎無比,“讓爺爺摸摸你……好不好?”
初鹿野來夏掃了一眼這出現在他面前的兩個人,動作靜止了一瞬間,垂下眼用手指在掌心掐了一下。随後他擡起眼睛來,好像完全沒看到這兩個人似的,從他們之間穿行而過,将心底的幻影抛之身後。
他的母親早就死了,而那個神父……那個惡心的家夥是他親手殺死的。
他們已經和他的過往一起被埋葬了,他不會回頭、不會沉溺,他只會向前走。
既然已經知道這是精神系異能的影響,初鹿野來夏就更不可能去遵循異能力的挑動去殺人了。他按捺住因為異能力的影響而從心底生出來的沖動,按着腦中的地圖往沒人且在監控盲區的地方。
他沒有太宰治的異能力,現在去找那個男孩也不現實——夢野久作是乘電車走的,誰知道他在哪一站下了車、又去往了哪裏?
太宰治現在也不在他身邊,能夠做快解決異能力影響的辦法用不了。如果Guild在他中了精神系異能影響的情況下對他發起攻擊的話,難說他能不能招架的住。
那麽……想要盡快脫離異能力的影響,就只能就靠他自己了。
在繞進巷子裏,确認這周圍既沒有行人、也沒有監控攝像頭之後,初鹿野來夏先将外套脫了下來,随後将綁在小腿一側的匕首解了下來。
黑色幽靈悄無聲息地在他身邊出現,初鹿野來夏交待道:“如果看到敵人,立刻殺了對方。”
重置需要的時間很短,就算黑色幽靈一時殺不死對方,也足夠他完成重置了。
随後初鹿野來夏反手握住刀柄,下手毫無遲疑,幹脆利落地對準自己的心髒來了一下。
血液立刻湧了出來,大片地泅濕了他身上的白色襯衫,将那裏染成一片豔麗的鮮紅。
初鹿野來夏對自己十分下得了很手,那一刀完全沒有保留,他在頃刻間就失去了意識,生命氣息如同水一般從指縫間流逝。
在非自然死亡的情況下,亞人的重置能夠恢複到全盛的狀态,不受任何負面影響。所以只要他重置一次,就不會再被精神系異能幹擾了。
在即将陷入黑暗中時,他隐約聽到了巷子拐角的另一邊傳來了腳步聲。初鹿野來夏心中一緊,但他想到自己已經交代過黑色幽靈了,此時重置也無法打斷,所以只能這樣繼續下去。
只希望……他的黑色幽靈能夠靠譜一點把人攔下,起碼讓他完成重置,捂住這張搖搖欲墜的底牌。
當重置完成,他再次睜開雙眼時,面對的就是太宰治神色複雜的臉。
他的貼心小棉襖黑色幽靈終于不靠譜了一次,這一次偏偏還很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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