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燥地厲害

小的時候經常看到別人家的孩子都有爸爸媽媽疼愛, 他總是喜歡盯着看，看着周岩被爸爸抱起舉過頭頂，騎在爸爸的脖子上, 他就想如果自己有爸爸的話，肯定也會有這樣的待遇吧？

不懂事的時候以為爸爸很忙沒時間來看他, 懂事以後才知道自己是被抛棄的孩子，他不可能再有爸爸了。

可是，他的生活依舊和別人的不一樣，別人家的小朋友即使沒有爸爸, 也有媽媽當成寶貝，譬如時歡，時歡也從小沒有爸爸在身邊, 但是她媽媽真的好愛她, 當成心肝寶貝寵着。

可是他就不一樣了，他不但沒有爸爸，連媽媽也不管他。

上幼兒園的時候，他經常被老師帶回家，已經是常态了, 因為沒有人會來找他，他等不來任何一個人來安撫他幼小的心靈。

小時候造成的創傷雖然在歲月的長河裏早已成了結痂的傷疤, 但是想起來之後胸口還是會隐隐作痛。

他到底有多羨慕時歡只有他自己知道。

佟琳或許早就在和傅道榮離婚以後就有了心理疾病，得了抑郁症，所以這些年一直茍延殘喘着，直到他長大了, 她再也撐不下去了，所以才用那樣極端的方法折磨自己。

他在所有人眼裏是個問題少年，整個小區的人都知道他從小不學好, 都知道他是個很可怕的人，經常打架鬥毆無惡不作，都叮囑自己家孩子不和他往來，別和他走的太近。

他相信梁曉霜也這樣叮囑過時歡，因為之前時歡看到他的時候也是故意躲着他的，但是為什麽突然不害怕他了，他就不知道了。

不但不害怕他了，還總是對他表現地很關心，甚至……還說喜歡他，他有什麽值得喜歡的？

雖然肖想她很久了，可是連傅臣都沒有信心能得到時歡的心，畢竟他和時歡本就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他的心理上很矛盾，一方面想把她占為己有，讓她做自己的女朋友，但是一方面又害怕時歡因為他而遭受衆人的白眼。

梁曉霜說的沒錯啊，他會毀了時歡的。

所以他痛苦，他掙紮，他努力地在往好的方面發展，他不再把自己的鋒芒藏起來，就為了能夠和她靠的近一點。

可是靠的近了又能怎麽樣，靠得越近，越絕望。

傅臣默默地在一邊抽完煙，時歡在他對面默默地做着習題，就像是商量過的一樣，沒有人再多說一句話，這樣的寧靜在這一刻顯得尤其突兀，他移開目光甚至不敢再看她。

她說，就算全世界沒有人喜歡你，也有我喜歡你。

傅臣因為時歡的這句話，胸口窒息似的疼，他又從煙盒裏拿了根煙出來，伸手從茶幾上拿過打火機，點燃，噙在嘴角，漫不經心道：“我知道，你對哥哥好，你喜歡哥哥，不然也不會管我。”

時歡其實很想跟傅臣說對他的喜歡不是對哥哥的喜歡，是對一個情窦初開的少年的喜歡。

就是以後可以牽手、擁抱、接吻、結婚的那種喜歡。

可是這些話要怎麽從她一個女孩子嘴裏說出來，顯得自己很輕浮。

時歡便選擇了沉默，不予辯解。

她的性格還是太懦弱了，連喜歡都不敢說，但是這輩子她已經鼓足了所有的勇氣來主動靠近他了，她希望傅臣能大膽一點，在她邁出第一步後，主動走向她。

可是她錯了，她越是主動，傅臣越是後退，她也知道橫跨在他們之間的是什麽，是現實。

她有梁曉霜要顧慮，傅臣有自己的家庭情況作為絆腳石，更不會給她什麽承諾。

只要她足夠強大，只要她能幫助傅臣度過所有難關，那麽一切的問題都将不是問題。

時歡沒答話，傅臣又默默地抽完一根煙，起身去卧室了，時歡看着他消失的身影，心裏真的很不是滋味。

傅臣從小就承受了太多，變壞不是他的本意，或許只是為了讓別人注意到他所以才變成了那樣，別人不了解他，但是時歡了解。

他本就是個心思細膩且敏感的人，表面上說不在乎別人怎麽看他，其實心裏很在乎別人對他的看法吧。

他上小學的時候還是個十足的好孩子，後來變壞全是因為環境影響的。

有一次放學回家，一群小朋友說說笑笑在前面走着，時歡也和楊諾在前面，傅臣一個人在後面跟着，半路突然下大雨，大家紛紛開始要跑回家，沒想到半路會遇到惡犬攔路，一群小朋友被吓得嚎啕大哭，傅臣從後面跟上來後，從地上撿起石頭把惡犬趕跑了。

一群小朋友這才不哭了，但是誰也沒說謝謝，只有時歡對着他笑了笑，說了聲謝謝。

傅臣以為那些小朋友回家會跟父母說他的英勇事跡，誰能想到，那狗第二天死了，狗的主人找到傅臣家去了，非說狗是被傅臣打死的，傅臣抵死不認，結果狗的主人把那天被傅臣救過的小孩子都叫了去，讓孩子們指認傅臣。

當時時歡也在，她眼睜睜地看着所有小朋友都說傅臣把狗打死了，她一個人的辯解毫無用處，而傅臣在被所有人指證以後，一句話都沒說，賠了狗主人兩百塊錢，傅臣被佟琳狠狠地抽了一頓鞭子，打的皮開肉綻。

從那以後，傅臣變了，路上遇到時歡也不會和時歡說話，權當沒看見。

時歡知道他在生自己的氣，可是那時候只有時歡為他說話，沒人信時歡的話，時歡自己也委屈。

不過那件事過後沒多久，傅臣就開始理時歡了，放學的路上遇見會和時歡打個招呼，時歡便找個機會跟他解釋，傅臣聽完時歡的解釋也什麽都不說。

和時歡走得近的朋友都讓她遠離傅臣，傅臣被孤立，他什麽都知道，所以也就不主動靠近時歡。

但是他喜歡時歡啊，即使遠遠地看着，跟在她身後，看着她的背影，他也覺得幸福。

後來時歡從梁曉霜那裏得到消息，那條狗本來就是個瘋狗，有狂犬病，因為後來咬了人，狂犬病發作死了，被咬的人正在要求那家人賠償。

時歡吓出一身冷汗，她慶幸傅臣沒被咬，不然為了一群白眼狼，傅臣的生命就要受到威脅。

時歡把這事跟傅臣說了後，安慰他說不是他的錯，讓他忘掉不愉快的過去。

傅臣只一句：“沒事，習慣了。”

習慣被冤枉，習慣被敵視，習慣被所有人白眼相待。

一個人的轉變，好和壞，或許只需要一個瞬間。

但是，即使惡劣如傅臣，也是為了時歡，破罐子破摔的他，第一次努力和時歡上了一所中學，第一次在目睹母親的醜陋不堪後控制自己考上了市重點高中，永希高中。

他原本想着能和時歡在一個學校就很滿足了，可是上天可能也眷顧他，和時歡當了同班同學。

他看過很多男生給她寫過的情書，聽過很多女生嫉妒她的言語，都被他教訓過，只可惜時歡不知道，她要是知道這些事情肯定會說他。

他只能這樣偷偷摸摸地保護她，守護她。

他也知道時歡遲早都會脫離他的視線範圍，他做的這一切都是無用功。

他問過高傑和李鑫睿，如果喜歡上了一個愛而不得的女孩，明知道不可能和她在一起，可是就是想喜歡她，有什麽辦法讓自己不再這樣下去？

高傑說唯一的方法就是移情別戀，所以高傑給他介紹了他們一起玩的路念念，剛開始的時候路念念雖然是個不學好的小太妹，但是還沒有發展到殺馬特的地步，外表還是很清純的，直到他拒絕了高傑的好意，說自己不喜歡路念念這款。

路念念這才成了後來那個樣子，頭發染成五顏六色，耳朵上打着十幾個耳洞，看着就吓人。

他才不喜歡這樣的女孩子。

後來遇到了很多女孩，各個都被他震懾地大氣不敢出，也都挺喜歡他的，可是他就是不喜歡。

看慣了那些女孩，再回頭看時歡，還是忍不住一眼就心動，他要控制住自己才不至于一天對她心動無數次。

傅臣悲哀地想，他可能會孤獨終老，因為一個女孩而失去了喜歡人的能力，他這輩子可能不會再遇到一個像時歡一樣讓他心動的女孩了。

可是他卻什麽都做不了，甚至連主動追求都做不到，他是個殘廢，是個瘸子，還是個混蛋，怎麽配得上那麽優秀的時歡。

自卑從小伴随着他，即使如何僞裝不在意，還是會在不經意間把自身的自卑放大到極致。

活着真的太艱難。

他曾很多次站在大樓頂端，望着眼底的萬家燈火，想一躍而下，那一刻他的心裏是真的很爽朗的，只要他有勇氣邁出那一步，那麽生活就敗給了他。

可是每一次都被現實拉回來。

他不能死，死了就再也見不到她了。

傅臣從卧室裏出來看了看表，對時歡說：“不要熬夜了，明天去學校再做，趕緊睡覺，卧室給你，我睡客廳，你今晚在我家的事可千萬別讓別人知道，你一個女孩子，大晚上在一個男孩子家，被人知道要毀你清譽的。”

時歡收拾了習題，俏皮道：“那就讓哥哥你對我負責。”

傅臣抿了唇道：“什麽話都敢說，你媽媽得打死我。”

時歡笑道：“哥哥不想對我負責嗎？”

傅臣說：“我又不是你男朋友，負什麽責，再者說，我什麽都沒做，負責的話豈不是我吃虧了？”

時歡臉色一紅，沒說話，将書包整理好，轉身去了卧室。

傅臣坐在沙發上，打開電視開始看電視，他今晚是睡不着的，因為時歡在家裏。

雖然很想推開卧室的門，進去讓她知道什麽是人心險惡，但是他還是忍住了。

沒有結果的事情，還是少做，以後的路如何誰也不知道。

他拿着遙控板開始調臺，想找個看得過眼的電視劇看，結果調到了《情深深雨蒙蒙》，趙薇扮演的陸依萍正在大雨中和古巨基扮演的何書桓熱吻，吻地難舍難分……

傅臣趕緊将聲音調小了點，生怕時歡聽見客廳裏的動靜。

這個吻戲又熱又辣，傅臣不自覺地喉結滾了幾下，舌尖舔了舔唇瓣。

他看的認真，完全沒發現時歡在身後，等吻戲結束，傅臣感覺身後有東西，一轉身，只見時歡站在卧室的門口，表情複雜地看着他。

傅臣被吓了一跳，情緒瞬間上來：“不睡覺跑出來幹什麽？”

時歡支支吾吾道：“那個……哥哥，何書桓是個渣男。”

傅臣一愣，不明所以。

時歡說：“你可不能像他一樣。”

傅臣沒答話，雖然他不是何書桓那樣的渣男，但是他想像何書桓那樣吻時歡。

越想越口幹舌燥。

燥地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