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她是饋贈的糖
時歡很少見傅臣哭, 在她的印象裏傅臣一直都是一個只會流血卻不會流淚的人,可是卻被她撞見傅臣落淚的樣子,他的心裏肯定很憋屈吧, 不願意被任何人瞧見的懦弱卻被她瞧了去。
時歡很心疼傅臣,再怎麽堅強他這輩子也才是個還不到十八歲的少年啊, 當生活的惡意一波一波地襲擊他的時候,他也會忍不住痛的。
然而,即使是哭泣,他也是無聲的, 生怕別人聽到他的懦弱。
傅臣一生要強,或許這種故作堅強的姿态從小時候就有了只是時歡才撞見而已。
傅臣抱了會兒時歡就放開了,時歡就站在他的面前, 他伸手摸了摸時歡的短發, 終究只說了一句:“哥哥沒事,回家吧。”
時歡将學校的決定告訴了傅臣,傅臣直接拒絕了,他說:“我不會讀書了,什麽結果對我而言都不重要了。”
時歡就很心痛:“可是他們冤枉你, 你能咽的下這口氣,我咽不下。”
傅臣回頭看她:“被冤枉的是我, 跟你有什麽關系?你只需要好好過你的日子就行,別管我的事。”
時歡就是不依,非得勸動傅臣才行,可是傅臣是鐵了心地不想回學校, 不想去證明自己,時歡在他身後喋喋不休,不管怎麽說都無濟于事。
傅臣回到酒吧裏, 四周依舊很哄鬧,路念念還在那裏等着,時歡就跟在傅臣身後,傅臣坐回卡座上,時歡就坐在了傅臣的對面,傅臣看着她,揚了揚下巴:“再不回家你媽媽就要找你了。”
時歡沒答話,傅臣看了看喧鬧的四周,冷笑一聲,又繼續說:“還是這種随心所欲的生活适合我,有一群不務正業的狐朋狗友,沒事的時候就來酒吧狂歡一下,比在破學校的日子爽多了,所以我還是适合這樣的生活,你沒必要為了這樣的我,四處奔波,我知道你在意我,但是我沒法成為你期待中的樣子。”
時歡沒答話。
傅臣又開了一瓶啤酒準備灌,路念念一把從他手裏奪了過去,猛地自己灌了一口。
她有一點挑釁地看着時歡,時歡擡眼看了路念念一眼,路念念的眼神裏全是敵意,她對時歡說:“比起你這種不知人間疾苦的女孩,或許臣哥他更需要懂得照顧人的女朋友,你們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時歡。”
時歡只是看着傅臣,問他:“怎麽樣才肯跟我回學校,怎麽樣才肯去證明自己的清白,你說。”
時歡雖然心裏難過傅臣的破罐子破摔,但是她還是得鎮定下來,她不能意氣用事,如果她不夠成熟,肯定在傅臣拒絕和她回學校的時候就氣的轉身走了。
可是她不能。
她不能再次看着傅臣走一條不歸路。
時歡耐着性子,好言相勸:“你是有實力證明自己的,哥哥。”
傅臣問:“有實力又如何,我不屑讓他們知道我的實力。”
時歡問:“就不能為了……”不能為了我去證明自己一回嗎?時歡想問,但是剛到嘴邊她又咽了回去。
她沉默一會兒道:“就不能為了你自己去争取一回嗎?”
路念念問時歡:“你懂他麽?你知道他想要什麽嗎?你知道他這幾年都做了什麽嗎?時歡,如果每次争取都會有結果,我們有必要活成這樣麽?”
時歡擡眼看路念念:“那不去争取又怎麽知道沒結果?不邁出那一步又怎麽知道結果如何?”
路念念笑了笑,回頭對傅臣說:“臣哥,你這個妹妹,真的就是蜜糖罐裏長大的,說的話這麽天真。”
傅臣笑了笑,點頭:“正常,挺好的,沒有經受過生活的苦楚,也就不知道別人的痛苦,我很欣慰,至少歡寶不知道什麽是痛苦,哥哥就不用為你痛。”
時歡聞言,也不知道怎麽回事,一股酸澀和委屈就湧了上來,她哪裏不知道什麽是痛苦,她哪裏沒有經受過生活的苦楚,就是因為生活百般磨難所以才想要守護好每個她想要珍惜的人啊。
如果知道生活操蛋,知道每個人的結局就不去試着改變,那重活一回又有什麽意義。
時歡不言不語地拿了一瓶子啤酒,拿了桌上的起子想要打開,可是她打了兩三次都沒打開,她有點氣急敗壞,或許是因為被傅臣氣的。
她沒打開,傅臣伸手拿過去給她打開了,時歡從他手裏拿過啤酒瓶,喝了一口,嗆地她咳嗽幾聲,一股苦味從嘴裏溢開,她平靜了一下,也沒看傅臣,只是道:“你們也不了解我,也不知道我經歷了什麽,所以你們也沒有資格來評論我,我知道你們都有性格,叛逆嘛,把叛逆當個性嘛,我懂。我也知道你們對讀書不屑一顧,但是我想說的是,讀書或許不是你們唯一的出路,但是讀書卻是最輕松最容易證明自己的出路,我想讓哥哥好好學習,因為我覺得哥哥不該是這樣的。”
沒有人答話,時歡拿起啤酒瓶,咕咚咕咚灌了幾口,難受地皺眉,啤酒并不好喝,時歡也不喜歡喝,可是或許這就是人吧,覺得酒壯慫人膽,只要喝酒了,怎麽出洋相都沒關系。
她有很多話要跟傅臣說,可是卻不知道從何說起,因為傅臣不會聽她的。
她無助,迷茫,無能為力。
如果重來一次還不能讓他成為更好的自己,那她要怎麽對得起那個夜裏為她舉刀殺人的傅臣呢。
時歡喝完一瓶酒,傅臣看着她喝完,她表情平靜,但是眼眶卻紅着。
時歡最後一次問傅臣:“你要不要跟我回去?就這一次,證明自己,不要讓自己受委屈,可以嗎?”
傅臣沒答話,嘆息一聲道:“我送你回家吧。”
時歡聞言,便再什麽話都不說了,她已經夠主動了,可是無論如何,傅臣也是個人啊,即使他還是個十八歲不到的少年,但是他有自己獨立的思想。
他想做什麽,他心裏應該都有一杆秤,是她逾越了,做了多餘的事情。
想要拯救他也不止一條路啊,只要不和傅臣扯上關系,那麽那些厄運就找不到他不是麽?
事情的根源還是在她這裏不是麽?
既然如此,又何必強求傅臣去改變,她改變自己不就好了?
時歡嘆息一聲,唇角扯出一個笑,對傅臣和路念念說:“啤酒不好喝,我果然還是不喜歡喝,那既然傅臣已經決定不和我回去,那我就祝你們前路坦蕩,快樂永随。”
她再次轉向路念念:“那麻煩你以後看好我哥哥,別讓他惹事,打擾了。”
路念念看了看傅臣,又看了看時歡,點頭:“我會的,我覺得應該沒有人比我更在乎他更喜歡他了。”
時歡點頭。
她一點都不難過,真的,有人喜歡他照顧他,免他傷免他苦,她該是高興才對。
只要他覺得好,未來陪他走的,是不是她時歡都沒關系。
時歡起身走了,她甚至都沒轉身看傅臣。
路念念說:“果然還是臣哥一廂情願,你看她還主動把你讓給我。”
傅臣看着時歡的背影,冷笑一聲:“像我這樣的人,怎麽可能配得上她,是我一直在拒絕她罷了。”
路念念問:“為什麽拒絕?”
傅臣說:“有不得不拒絕的理由。”
路念念說:“是因為她的家庭?身份?”
傅臣說:“很多,不單單如此。”
路念念說:“也确實,就算你倆現在在一起了,未來肯定也不會一帆風順,既然知道結果,那不如別開始,臣哥你是對的。我的家庭情況就沒那麽複雜,臣哥,考慮我嗎?”
傅臣沒答話。
時歡出了酒吧門,一直都沒走,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麽,站在自己的自行車前,看着人來人往,她突然覺得這個世界還是那樣,似乎什麽都沒改變一樣。
她在盡力把傅臣往一條光明的道上引,可是傅臣卻偏執于黑暗,她第一次覺得自己很無力。
這就像兩個人拔河,她努力地想把他拉到自己這邊來,可是就在她筋疲力盡的時候才發現,她的對面不是人,是一個固定在原地根深蒂固的木樁子,哪怕累死她,她也不可能讓其前進一步。
傅臣就是那個根深蒂固原地不動的木樁子。
時間很快就到了下晚自習的時間了,她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再看了看酒吧門口,心裏失落到了極點,她也不知道為什麽這麽失落。
不多久,梁曉霜果然又打電話來了。
時歡接起來,梁曉霜問:“歡歡,你又沒在學校?去接你的司機叔叔又沒找到你。”
時歡剛從傅臣那裏受了委屈,聽到梁曉霜的聲音後,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就難過地不行,眼淚就止不住了,果然無論什麽時候,媽媽都是第一個關懷她的。
時歡穩定自己的情緒後,回複道:“我自己騎車回去,媽媽不要擔心我。”
梁曉霜說:“昨天沒回來,今天一定要回來。”
時歡點頭,答應了梁曉霜後挂了電話,眼眶還在泛紅。
酒吧裏突然一陣騷動,一群人陸陸續續地出了酒吧門,時歡就在一邊站着,正準備推車走,突然有人喊了一聲:“時歡?”
時歡回頭,見高傑走了過來,他訝異道:“你來找臣哥?”
時歡搖頭,說:“我要走了。”
高傑回頭看了看,說:“臣哥出來了。”
時歡搖頭:“不用了,不找他。”
時歡兀自推着車走了幾步,然後騎上車就走了,傅臣出來後,高傑指着時歡的背影道:“臣哥,你妹妹來找你了。”
傅臣抿了唇,沉默了一會兒,對高傑說:“你們先走吧,我送她回去。”
高傑說:“可是她已經走了。”
傅臣沒答話,把自己的外套扔到高傑手裏就向着時歡離開的方向而去,他以為時歡早走了,原來她沒走麽?
他是不是傷到她的心了?
他真是個混蛋,明明是最見不得時歡難過傷心,可是傷她的卻是自己。
傅臣走了幾步就開始跑了起來,李鑫睿問高傑:“臣哥又怎麽惹他的心肝了?”
路念念看着傅臣的背影,難受道:“我也不知道時歡到底有什麽好的,讓臣哥這樣。”
高傑說:“這你們就不懂了吧,大概是愛情。”
李鑫睿說:“如果說是愛情,他們怎麽還不在一起?”
高傑想了想:“可能是因為臣哥寒酸。”
李鑫睿說:“不是我吹,我們這裏的所有人可能都沒臣哥身價高,且不說他的身世,就未來他做一個拳擊手,成為明星運動員,那身價都比我們強。”
高傑說:“我姑父問過他了,他不想做拳擊手,拒絕了我姑父的橄榄枝。”
李鑫睿問:“為什麽啊,多好的機會啊,臣哥到底在想什麽?有什麽比進國家隊更榮耀的?”
高傑笑了笑:“或許真的有。”
時歡騎了一段路,就推着自行車往前走,一邊走一邊抹眼淚,她不是因為傅臣那樣對她而哭,而是因為她明明可以看到前路一片坦蕩,卻只能她一個人前進,依舊要把傅臣留在那個黑暗的角落裏讓他連掙紮都沒可能。
她應該要怎麽辦?傅臣拒絕和她一起擁抱光明,她還有什麽辦法去争取?
她一邊走一邊想,也或許因為重來一次,她保護好自己,傅臣就不會再走老路了,所以和不和她一起都沒關系?
不知道,一切都沒有定數。
慢吞吞地走着,想事情想的太入神,差點被絆倒,幸好有人一把扶住了她的自行車,時歡剛要道謝,一轉身卻看到了傅臣。
時歡一愣,四下看了看,只有傅臣。
路燈昏黃的燈光,被兩邊巨大的法國梧桐的樹葉遮住,斑斑駁駁的暗影投在傅臣看不真切的臉上,時歡抿了唇,将自行車按好,問:“你跟來幹什麽?”
傅臣按着時歡自行車的後座,說:“不放心你。”
時歡說:“有什麽不放心的,你回去陪你的路念念吧。”
傅臣扯住時歡的自行車,時歡使勁推了兩下,沒推動,就很委屈:“反正我就是多管閑事,你也不用太在意,就當我閑的。”
傅臣問:“哭過了?”
時歡搖頭:“沒有,我才不哭呢。”
傅臣沉默半晌,竟然道歉:“對不起,今天是哥哥不好,讓你難受了。”
不說還好,一說時歡就委屈地掉金豆子,傅臣走到她面前,她低頭不看傅臣。
傅臣伸手去給她擦眼淚,時歡躲開道:“你哪會有錯,都是我的錯。”
傅臣說:“哥哥真的錯了,不要哭。”
越說時歡越委屈,委屈地開始哽咽,傅臣伸手把她的腦袋按在自己的胸口:“哥哥是個混賬,你不要和哥哥計較,哥哥跟你回去證明自己,別哭了好麽?”
時歡鼻子都塞了,她眨巴眨巴眼睛,小聲地問:“真的麽?你別又騙我,你不要再騙我了……你老是騙我。我都跟班主任和年級主任說好了,我不想你被所有人誤解貶低,你是傅臣啊,你怎麽能被……被那麽多人冤枉呢,我……我真的很想幫你,我比誰都想你好,我真的……”
傅臣心裏揪痛,他怎麽能不明白呢,如果這世上只有一個人真心想讓他好,那一定是時歡。
呵,他原本以為沒有人真心為他好,沒有人真心喜歡他,可是……時歡喜歡他。
這是生活将他百般折磨後,唯一饋贈給他的糖,他怎麽舍得丢。
這個時候了,傅臣還能笑得出來,他的聲音沉沉的,卻帶着莫名的愉悅感。
他輕輕地拍拍她的後腦勺:“不騙你,哥哥再騙你的話,哥哥就是狗。”
作者有話要說: 時歡:我都這樣了,哥哥竟然還笑!
傅臣:開心,歡寶竟然在為我哭。
時歡:哼。
傅臣:乖,以後只能在哥哥的床上哭。
時歡:???
突如其來的騷。感謝在2020-07-07 03:49:17~2020-07-10 22:26:2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故事裏的小黃花 1個;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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