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蘇鯨匆忙挂了電話,躺在床上松了口氣。

緩過勁來他和白星晝解釋了事情的來龍去脈,躺在床上裝死。白星晝提及了自己去追那個黑影的事。

“那是有人故意弄的嗎?”蘇鯨問。

白星晝搖了搖頭,“不清楚,具體的我也不方便透露。”

他心裏有事,蘇鯨也不好多問。蘇鯨知道白星晝估計是在警局裏受了氣,也不敢再多問,挑了些別的話題和他聊一聊。

白星晝随便收拾了一下繼續去上班,他整個人都提不起勁來,迷迷糊糊又過了一天,桌上的文件看起來跟螞蟻爬似的,想想就頭痛。

當初申請來當民警,一是因為自己失去了精神力确實不再适合做刑警,二是覺得家長裏短的故事能填補自己缺少的童年,但現在看來,全都是無稽之談。

他還是無比懷念能雙手握槍的感覺,還是無比喜歡那種正義感,只是如今對他來說都已經是奢望了。

下了班,白星晝又去了訓練場。

他努力不去回想昨晚洪隊對他說的那些話,不去想自己已經不是alpha的事實,不去想那個午後,毒氣四瀉,喉嚨被灼燒的痛感。

可越不想,那些感覺就如同纏在骨頭上的神經脈絡一般,無法忘卻。

他的手在抖。

白星晝舉槍對準靶子,可還沒按下扳機,自己的手就先放了下來。

“警號31489,你的選擇是?”

白星晝放下槍,看着對面那個紅心白底的靶子。

他的選擇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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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記得在多年之前,警校的訓練場裏,也有着長得差不多的靶子,也有着一片綠汪汪的草地,也有這樣的槍。

那時候的白星晝,是警校唯一s級的alpha,警校能讀多少年,他就考了多少個第一。

他對名次沒什麽特殊的概念,也不喜歡去攀比互相的成績。他除了偶爾看一些偵探之外,就沒什麽特殊的愛好。和同學關系都不錯,但也算不上有多好,大概是因為白星晝很少露出那種爽朗又透徹的笑,身邊的人都覺得他就是精神力高度集中的機器,沒有多少人情味。

可白星晝的那點兒人情味全給了自己的妹妹,在警校裏白星晝最期待的就是周五,沖完涼,他就能去教官辦公室借臺手機,給妹妹打個十分鐘的電話。

他的生活簡單又樸素,簡直是每次教官拿來當作優秀學生的典範。平日裏教官都是這麽做的,每當提起白星晝,警校的教官大多都會給予褒揚,只有一個人除外。

宋教官。

他本人是個不折不扣的a級alpha,也是個對性別極端主義者。

宋教官見到白星晝的第一眼,沒有評價白星晝的訓練,沒有評價白星晝的外貌,只是很簡單地說了句:“你死後記得把屍體捐給研究院。”

在他的眼裏,白星晝不是人,而是名為s級精神力的物體。

白星晝那時聽着不舒服,可他習慣對來自教官的話表示服從,他沒有反抗也沒有回話,只是覺得有些怪怪的。

後來的課還是繼續上,日子還是繼續過。

白星晝雖然有些不太喜歡宋教官,但好歹相處平安無事。宋教官雖然人說話難聽了點,但教的還算不錯。

可後來,發生了一點小插曲。

大概是白星晝來警校的第三個年頭,有一次測驗,比的是障礙跑。教官圖速度快,一組開跑之後很快就喊了第二組開跑,可沒想到白星晝前面那人不小心扭了下腳,摔倒在地上。

白星晝立馬停下腳步,可他身後的學生還在源源不斷沖過來。白星晝害怕出現踩踏事故,釋放了自己一直壓制的精神力。

s級的精神力一出,當場左右人都覺得呼吸異常,身後的學生紛紛放慢了速度,停下了腳步,有幾個精神力級別低的,趴在地上大喘氣。

白星晝說了句抱歉,看不會再有危險發生就收了精神力,去宋教官那裏解釋情況。本身也不是多複雜的事情,警校裏這種意外情況比比皆是,白星晝本以為說清楚教官就能理解自己。

可宋教官卻偏要在白星晝的成績上寫了個0。

“你的善良會毀了你。”

白星晝一頭霧水,他後來還投給白星夜打電話抱怨這個老師。沒想到白星夜卻給了自己的解釋,“因為有些人就是覺得alpha是淩駕于所有性別之上的啊,尤其是s級alpha,更是可以把別的性別不當人看的。哥你多看點書多看點報,然後就會發現自己被氣死的概率還是很大的。”

那時候白星晝也沒把那句話放在心上,他不覺得自己的行為有錯,當時如果不釋放精神力阻止後面的學生,最壞的情況可能會導致人當場死亡。他也不覺得這是種非要提出來說的善良,前面有人倒下了後面的人保護他,避免更大程度上的傷害,這是人的本能,為什麽一定要用善良來形容?

可是......

“白星晝?”熟悉的聲音從背後傳來,白星晝猛地從記憶裏回過神出來,他轉身去找聲音的主人,卻看到了熟悉的面孔。

邱局。

邱入世的父親,他的......或許是類似于師傅般的角色吧。

自己剛出社會就是跟在邱局手下,兩個人并肩作戰也算破獲了不少案子。沒想到今天卻被邱局撞見了自己最狼狽的一面,白星晝擦了下臉上的汗,喊了句:“邱局。”

“我今天沒什麽事,來這附近轉一轉,”邱局看了眼訓練場,“有一個人在這裏練槍啊?我那麽多學生也就是你比較勤快。”

“您過獎了.......”

“聽我家那個兔崽子說你和蘇鯨結婚了?怎麽一點動靜都沒有,也沒人給我說一聲?”邱局站在白星晝身邊,拿起了剛才白星晝握着的槍,“你倆這速度夠快的啊,要不是知道你和鯨魚情況特殊,我都懷疑你倆是奉子成婚了。”

“怎麽可能......”白星晝知道他是開玩笑,也沒多說什麽。

邱局摸了下槍口,聲音逐漸放得柔和,他壓低聲音像個溫柔慈祥的前輩問白星晝:“怎麽想到跑到這裏來練槍?”

“我.......”白星晝從未告訴過邱局自己失去精神力之後,再也瞄不準靶子了。

“我還記得你剛畢業的時候,我家那小兔崽子......就是邱入世,跟我說你連發十把都是十環來着,”邱局笑了笑,“我那兒子本事不大脾氣挺大,氣得在訓練場練了好久的射擊。”

邱入世......

白星晝咬緊了唇。

人們都說alpha最好由alpha來教育。

白星晝小時候生活的孤兒院,大多數職工都是beta,就算偶爾有一兩個幼師,性別也都是omega。對白星晝而言,他對alpha長輩有種天生的親近感。

後來去了警校,他認識了很多alpha長輩,但其中對他照顧最多的就是邱局。邱局老練穩重,教會了白星晝太多在警校和孤兒院都沒有學到的東西。對白星晝而言,或許與邱局的結識填補了他幼年對父親這個概念的認知。

有次破了個案子,邱局和白星晝在食堂吃完飯,閑着沒事就繞着附近的公園散步。邱局開了個玩笑話,“你要是我的兒子就好了。”

邱局或許已經不記得了,但白星晝卻實實在在地記住了這句話。如果他不是出生在那樣一個家庭,如果他的父親是邱局,他的路會好走很多。至少不會被錢所拖累,至少不用在工作中看別人的臉色,至少.......

能堂堂正正地站在蘇鯨的身邊,還能參與蘇鯨的過去以及未來。

白星晝無法否認,他嫉妒着邱入世所能擁有的一切。

或許是話裏帶了些酸和恨,白星晝索性和邱局交代了自己不再能百發百中的事實,“失去精神力之後,我連靶子都打不中了。”

邱局聽到這話愣了一下,他先是覺得詫異,仔細思索之後給了自己的答案:“不應該吧......你的訓練是肌肉記憶,和精神力沒有關系啊......”

那種天賦與能力應該是被刻印在肌肉上的,而不是刻印在精神力之中。其實當年白星晝自己申請退出刑警隊的時候,邱局就想反對,他自始至終都認為刑警隊的工作,大部分是不需要精神力的。但警局從來都沒有失去精神力的alpha繼續擔任刑警工作的先例,邱局看白星晝精神狀況不太好,便沒有開口阻止。

“我不知道......”白星晝舉起槍,對着靶子扣動了扳機,計數板上寫着的依舊是一個圓潤的零,“從那之後,我就......”

白星晝也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裏。

邱局知道他還在糾結過去的那件事情,不得不說,失去精神力對一個alpha而言實在是難以接受的毀滅性的打擊。

尤其是對一個s級的alpha來說。

他伸手拍了下白星晝的肩膀,“我不認為你失去精神力會代表你同時失去你多年訓練而成的結果,你或許需要一些心理幹預或者是康複訓練,而不是站在這裏一直一直對着一個瞄不準的目标射擊。”

“白星晝,宇宙中有無數的星辰,但是根據人類目前的研究,只有地球産生了人類的物種,宇宙裏有無數的恒星,無數的彗星,無數的星雲,但卻只有人類是獨一無二的。我們的強大不在于力量的大小,而在于內心。”

就如同他的名字一樣,小時候孤兒院的老師給自己和妹妹取名,原本是為了科普地理知識,叫他們一個白晝一個白夜。路過的院長聽到了,笑着回了句:“那樣太普通了,在名字裏加個星吧,這樣他們就都是獨一無二的了。”

獨一無二.....

蘇鯨也曾這麽告訴過自己,不要試圖成為alpha,成為s級別的alpha,成為自己就夠了。

失去精神力的白星晝,也可以活成自由自在的模樣。

他緩緩地放下了手裏的槍,他和邱局說了聲抱歉,就獨自一人回了家。白星晝的人影在地上拉長,邱局看着他轉過拐角,再也聽不到腳步聲,才掏出手機撥通了電話。

“蘇鯨,”邱局對着電話那頭說道,“我已經勸過他了。”

“哦好!”蘇鯨從床上蹦下來,“那他現在看起來怎麽樣?會不會很難受?”

邱局想了下,随口回到:“看不出來......哎還好你通知我了,白星晝這個死腦筋,這麽大的事怎麽不告訴我,你們一個兩個都把我當老糊塗好耍是吧,結婚也不告訴我,射擊出問題也不告訴我。”

“沒有沒有,白白他就是怕您擔心,”蘇鯨趕緊護着白星晝。

“行了,你倆少在這裏給我一個唱白臉一個唱紅臉,”邱局裝模做樣地罵了一句,“蘇鯨,你好好照顧他,別讓他再難受了。警局裏面我也打個招呼啥的,讓他稍微好過點。”

“行,麻煩大伯了!”

蘇鯨挂掉電話,他擡頭看了眼外面的天空。手機屏幕顯示電話挂斷,随之出現的是白星晝的照片,那是蘇鯨剛剛設定的屏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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