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畫中境(一)

正是所謂,這個世界上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朱顏簡直不能理解,前些日子他才為了躲避千寅學而逃去了伏羲院,今天他居然又和千寅學面對面坐着,談笑風生。

“我千鳥宮和五淩軒相隔不遠,正是結盟的好選擇。我這個人不可否認,是有一些小毛病的,難為朱掌門屈尊,也幸好我們兩人還是冰釋前嫌了。”

他着白色衣袍,頭上一支白玉鑄成的發簪。他淡然一笑擱下酒杯,笑得很是虛僞。“我想只是一些誤會而已罷了。”

千寅學不得不承認他确實是美貌非常,連挂着那麽虛假的笑容,也不影響這個人半分風華。“這些日子,不知道朱掌門有沒有見過靈澈君?”

他笑容不變,“我想這也是一個誤會吧,其實我與靈澈君并無多少交際。上次只是偶然幫了靈澈君一把,他也是不喜歡欠別人東西,才跟我去了五淩軒。”

“哈哈哈,靈澈君确實不喜歡承人人情。”

“是了,也許我還沒有少宮主那麽了解靈澈君。”他不想再提這個話題了。

“我确實多多少少了解他。”千寅學卻是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我第一次看見靈澈君的時候,他正抱着一只純白的狐貍,我還以為他是哪家的少爺跑上來玩。”

想起那只聒噪的狐貍,他實在不能想象怎麽可以把靈澈襯托得像一個好人家的少爺。

“我上前想認識他。”他陷入了美好的回憶中。“雖然我在外的名聲……咳咳,可是我那時候真的沒有別的想法的。要知道,誰能在那一雙清澈的眼睛下還抱着什麽邪念呢?我就是想問個名字而已,但是靈澈君居然放狐貍咬我。”

朱顏覺得,他一定不止僅僅問名字吧。

“然後我在開會的時候知道了他居然就是惡名在外的靈澈君!”

“嗯哼?什麽惡名?”

“難搞。伏羲院的人自古以來就是難搞的代名詞,所以伏羲院的掌門肯定就是最難搞的。”

“千少宮主一定沒有知難而退吧。”不然也沒有後面那麽多的傳聞。

“我本來覺得既然是伏羲院的靈澈君,那自然是碰不得的。可是你知道天星峰的謝安和嗎?他居然摸他的頭,跟他坐在一起,靈澈君也聽聽話話的,很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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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顏打斷他,“那是因為謝峰主與靈澈君的師父從前就是好友,謝峰主從小就對他多有照拂。”

“我那時候不知道,所以有樣學樣。”

朱顏想,真是太慘烈了。

“靈澈君就放老虎咬我了啊哈哈。”他高興地笑了起來。

朱顏的嘴角不自覺地上揚。

千寅學問:“你不覺得靈澈君真是尤物嗎?”

朱顏笑容都僵了,“千少宮主,我并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我确實沒有斷袖之癖,無法與你感同身受。”

他搖了搖手指,“人對于對美的感覺都是一樣,不是什麽取向問題。”他說,“你看見花開不覺得漂亮嗎?你看見毛茸茸的動物不覺得可愛嗎?所以,你不覺得靈澈君真的讓人胃口大開嗎?”

前面兩個跟後面那個根本不是一回事吧。

“我縱觀少年多年,我從未見過那麽清澈的眼睛,那麽柔軟的少年骨架。”他越說越來勁了,“你想想,要是那雙眼睛快要哭出來了,把他的身子随意折來折去,是不是讓人很有快感?”

朱顏覺得千寅學簡直就是有毒啊,他聽着他的話,居然還真的想象了一下,要是真的能把那個靈澈欺負到顫抖着求饒……他的手指莫名地顫抖了一下。

“哈哈,我開玩笑的。”千寅學一笑而過,“我也知道自己有些怪癖,可是別人不喜歡,我也就不多說了。”

朱顏也給了他一個微笑,實質上他現在是真心想一個拳頭把他給打趴。“不過千少宮主還是少去招惹靈澈君吧。”

千寅學疑惑地看着他。

“我可不希望我的盟友得罪了伏羲院,那時候我還真是左右為難。”

“我也不希望朱掌門為難。”

朱顏覺得這種話也就只能聽一下了。

他輕佻地朝他眨了一下眼睛,“不然朱掌門要是覺得千某還算可以的話……”

“真可惜。”他打斷他的話。

他無所謂地任由這個話題流過去。“我最近的目标是去看一下麒麟山的流霜君。”

朱顏想自己也許真的結錯盟了,怎麽這個人一直都是在找死,而且還一點停歇的想法也沒有。

兩人就不着緊要的事聊了一會,然後朱顏便找了個機會告辭了。

“真是可惜,居然要跟朱掌門告別了。”千寅學送他出大門。

“下次有機會,朱某會再來拜訪的。”

千寅學點頭。“要是靈澈君也像朱掌門那樣就好了。”

“嗯?”

“靈澈君要是肯入世,我一定第一個與他結盟。”

“這話說得倒是不對了,靈澈君一直就在這世中。”

千寅學扯了一下嘴角,“朱掌門應該知道我什麽意思的。你的選擇是對的,他是可以不入世而活得好好的,可是朱掌門是不可以的。這大概就是你們分道揚镳的原因吧。”

“我可不知道少宮主何意。”他挑了眉毛,比剛才多了一些生氣。

“啊哈哈哈。”

朱顏回頭,腳步急促地離開了。

他沒走多遠就收到了一封求助函。

聽說求助函是多年以前一位不知名的道人創造的,寫了以後,信會主動探求最近的道人,然後送到。為的是幫助那些為妖魔鬼怪所困的凡人。

按道理來說,這裏是千鳥宮的地區,他完全可以把求助函遞給這裏的人,讓千寅學去處理。

只是多年來的門規的熏陶,他害怕耽誤了時間讓人喪了命,于是馬上就拆開了信,看是不是真的有人遇到了大麻煩。

“有一子,持馬良之筆,畫奇形之魔,魔破畫而出。侵占都城,人民逃出。望救援。”

地點有些偏僻,為了預防萬一,他還是支人通知了千寅學,然後自己去看一下。

他禦劍去到,沒有直接降落,反而是先停在了不遠處的城鎮。

鎮裏空無一人,只是空氣裏傳來了一股墨水的味道。

他看無人可問,只好繼續往前走,只是越走走近,那股墨水的味道就越來越重。

他停在了一大灘墨水面前,不由蹲下去,用手帕沾了一些來聞。

然後他發現,就是普普通通的墨水味道。“莫非這附近是有人做墨臺嗎?”

他凝視着一片漆黑的墨水,然後墨水突然波動了一下,他心中一凜,然後往旁邊閃過,接着他回頭。

一只奇怪的妖魔正站在他的面前。

說它奇怪是因為它通身漆黑,而且奇形怪狀。朱顏識妖多年,竟然看不出這到底是什麽東西。

他抽劍施了一個法術,妖魔被擊中後居然就散了,成了地上的一灘墨水。

朱顏總算是知道那些墨水是什麽了。

他掩住鼻子,拿手帕去擦拭衣角沾上的墨汁。

只是他的這種悠閑并沒有維持多久,因為下一瞬間,另一只同樣是黑色,形狀也怪異的巨大幾倍妖魔出現了。他撒腿就跑。

你相信命運嗎?

朱顏被命坑得很慘,可是他自從十五歲那年以後已經很久沒有什麽運氣了。

所以他跑啊跑啊,在想着禦劍離開的時候,他看到了躲在角落的一個人影。

那個人鬼鬼祟祟地窩着,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靈……”

靈澈看着他背後的妖魔,默默地背過了身子。

他故意跑了過去,妖魔自然也跟了過去。

“走開!走開!”他拼命揮手。

“靈澈君,快點救我!”他故意叫嚷。

靈澈在他的前面,跑了。

他不是第一次領略了,只是靈澈的運動能力真的是非常差勁,他跟着他跑了一段路,馬上就趕在了他的前面。“靈澈君,真是稀奇,你居然自己跑,不召喚你的禦妖。”

靈澈不想和他說話。

“那麽告辭。”他一邊跑一邊拔劍,然後他驚訝的發現,自己的劍無法變幻了。

“傻瓜。”靈澈嗤笑他,然後在轉彎的時候躲進了一個縫隙裏。

朱顏也塞了進去。

靈澈才剛一停下來無聲地大喘氣,朱顏的臉就跟着出現了。因為地方太小,兩人幾乎是胸膛貼胸膛,大腿交錯,臉蛋都快要黏在一起了。幸好朱顏比他高上一點點,兩個人還不至于親上。

沒一會兒,妖魔黑色的身影閃過。

“你作甚,走開。”他悶悶地開口。

上次的事情明明是這個家夥挑起來的,現在他倒是脾氣比他大了。

朱顏稍微退開一點點,然後便看到了他的眼睛。果然是很清澈的一雙眼睛,怪不得千寅學日思夜想。“我來除妖。”

“這裏的不是妖,是魔。”

“那我來除魔。”

“那就快去啊。”

“可是這是怎麽一回事,我的劍突然使不了了。”

“你只是劍使不了了。”他生悶氣。

他因為是用劍嘛,那麽證明武器出問題了。所以如果靈澈也有同樣的事情發生,他的武器也用不了……他的武器……

“我說你怎麽自己用跑的。”

靈澈的心是狂躁的。

朱顏退開,靈澈繼續窩在角落。

他突然就想起桑梓說的話,他修為中等,資質中等。要是真的話,那麽他失去了禦妖豈不是就等于一般的修真者“我覺得靈澈君你還是盡快離開吧。”

“我也想走的。”

“嗯?”

“我看見了這妖魔,放了青泫去搏鬥。然後妖魔化為一攤墨水把青泫蓋住了。”他突然好累哦,“妖精都是有兇殘的一面的,可是跟了我以後都收住了。剛剛,青泫卻突然失去了理性,還不由我控制。還有,其他人出不來了。”

朱顏神使鬼差地上前蹲着看他。

千寅學之前摸他的時候被他放老虎咬,可是現在他的老虎狐貍都出不來了。于是他乘機摸了一把。

“沒有拿回青泫和恢複我的塔之前我不能離開。”

“如果你也打算要留在這個地方的話,那麽我有點訊息要跟你分享。”朱顏拿出那一封求助函。

靈澈接過來一看,然後也拿出一封求助函。“真巧,我也拿到了一封,而且還是一模一樣的”

朱顏接過,然後細細一讀。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錯了,朱顏總覺得他讀完以後靈澈的嘴角一勾,露出了一個滿是嘲諷的笑容。只是笑容轉眼而逝,好像他壓根沒有表示過什麽想法一樣。

“我們是不是被人算計了?”他明白他的那個笑容要表達的意思。

“這種話,說出來就夠蠢的了。”

“為什麽?”

“因為很明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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