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除夕那天晚上,楚炀父家一家族人都來他家聚一起吃年夜飯。爺爺伯父伯母叔叔嬸嬸堂哥堂姐什麽的都來了。

電視上放着這一年的春晚,餐桌上大人們喝着洋酒,紅着臉兒的講着一堆誰家的事兒誰家今年賺了幾兩銀子,聊着聊着就突然在群裏發紅包搶紅包,拼誰的手氣好。

楚炀的伯母可勁兒地誇着楚炀,說這孩子讀書好啊,有出息啊,将來一定能考上個大學。

楚炀笑呵呵的不說話,伯母這話是每回碰面了每回都能講上幾次。就連他媽把他送出國,她都能誇他有能耐,居然有本事出國讀書。

但實則自己究竟幾斤幾兩,還是自個兒清楚。

近十二點,一家人一起去舊居祭祀,十二點整,全家人在舊居的庭院裏放煙花,玩得樂得很。

然後,手機就響了,楚炀一手捂着耳朵,一手接着電話,聽不清那頭的人講了一句什麽話,便大聲地喊着:“喂?你說什麽?”

展炎加大了音量對他說:“我說新年快樂!”

“啊,嗯,新年快樂!”楚炀嘴角都快揚到耳朵邊上了,但嘴卻莫名笨得很,找不出些什麽話:“你們那邊下雪了沒?”

“下了,不大。你們那兒也下了吧。”

“嗯,可冷了。”楚炀縮着身子倒吸了口氣,說冷倒是真的,手跟空氣接觸幾分鐘就凍得跟血液要凝固似的,不戴手套還真沒法過。

展炎溫和地說道:“要記得多穿衣服,這個天,最容易感冒了。”

“好,你也是!”身旁小孩子的爆竹聲又噼裏啪啦的響起,楚炀覺得耳邊七響八響的太嘈雜,便道:“那不說了,我這邊太吵了。”

“嗯。”

楚炀小聲地說了一句:“再過一個禮拜就能見了。”

“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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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麽,我挂了啊!”

楚炀挂了電話之後,還對着手機屏幕笑了半會兒,面頰有點兒燙,感覺似乎沒剛才那麽冷了。

劉新蘭瞧見了,透過這煙花爆竹的聲音大聲問:“你躲那兒跟誰講電話呢?還一臉傻笑?”

“跟你兒媳婦!”

爆竹聲音太大,劉新蘭沒聽清,捂着耳朵又問:“啥?”

楚炀卻笑了一下,收起了手機,沒再講了。

接到了這個電話,仿佛今年這個年才是真正的圓滿。

一個禮拜的時間一點也不長,一套英語練習沒做完就過去了。

楚炀以往對開學還真沒這麽大期盼,最近幾天竟覺學校是個不錯的地兒。許是因為裏頭有不錯的人兒,便連帶學校都變得不錯了。

楚炀走到樓梯口那兒,就看到了那熟悉的背影,楚炀直接三步做一步蹦過去,跳到了展炎背上。

展炎悶哼了一聲,背起了他說:“看來過年這幾天,還是把你吃出了幾兩肉的。重了。”

楚炀用力摟着他脖子說:“不想活了是不是!快把小爺背上去!”

展炎揚唇笑着說:“好,你再重我也背得動。”

展炎背着他上樓梯,看起來毫不吃力。旁人爬樓梯爬得累死,在這裏看了那叫一個羨慕,真羨慕這種美好的“兄弟情誼”。巴不得自個兒也有這樣一個好哥們能把自己背上去。

開學頭兩天的稀松勁兒在成書美的口語鞭笞下,又快速地變得緊湊。

專業生幾乎都出外集訓了,班上登時空去了幾個人。對于楚炀來說最大的好事是戚顏妤終于消失在了他的視線範圍內,再也不用時不時悠着看展炎的臉色。

讀書的日子幾乎是重複着過,每天做着相同的事情,背着相同的課本。許多人的路徑在這個關節點上出現了岔口,繼續前行,還是走向他方,全在乎個人。

楊叔傑愈發沉迷于籃球隊同齊洺榛拼死拼活,一回還跟人打上了架,被班主任叫去罵了好幾次,跟他說已經是高二下學期了,讓他趁早退了籃球隊。楊叔傑嘴上說着好,一轉眼籃球又被語文老師沒收了三個。

蕭盛瑄最近沉迷于寫小說,無力回天的物理已經徹底放棄,每天意思意思背背公式就成了,練習也不大愛做,把物理老師氣到頭大。

年段長來找過這學生,明明其他科目成績都很好,偏偏一科物理不行,想看看是不是因為懶,不肯去讀,才把成績搞差。

結果一抽查這個學生,能把每一條公式熟練的背出來,連普朗克怎麽發現量子化都能給他講得頭頭是道。

年段長抿唇沉思,認定了這就是老師的錯了。又把物理老師氣到哭。簡直不想再管這個學生。

七的八的事情都有,終究有一件發生在了楚炀身上。

美術老師親自來教室門口,把楚炀叫出去,又一次問楚炀肯不肯當美術生,下個月跟着去杭州集訓還來得及,沒準能考上國美。

美術老師最近被學校催着要清美國美的催得緊,碰上了一個好苗子就巴不得往兜裏拐。

楚炀呃了一聲,想起來,當初的美術老師也是這麽忽悠自己的。美院要真這麽好考,自個兒當初就不用出國了。

他瞥了一眼教室裏正在看書的展炎。也許沒有展炎的話,或許今日面對這個抉擇,他仍舊會做出同樣的決定。畢竟這條路熟悉了,再走一次就會走了。

可現在,他像是看到了一個自己堅定不移的理由,視線挪回來後,便對美術老師說:“不了,不走了。”

美術老師不放棄:“你再考慮考慮!你成績那麽好,畫得也好,如果肯去北京集訓,清美都不是問題!”

楚炀說:“不了,吃不起那個苦,肩膀怕疼。”

美術老師扼腕痛息。

說起來也不是那麽容易的,在國外的那幾年,他作畫的思維已經改變,很難再接受應試思維的繪畫。

楚炀想,同樣的岔口,他如今做了不同的選擇。從這一刻起,他的人生就已經變了。卻不知道,往後會變成什麽樣。

學習壓力堆積得愈來愈大,一股緊張的氣氛籠罩在整個年段,這對那些止步不前,無力前進的學生們無疑是一條隐形的繩索,勒在脖子上一日比一日勒得緊,一日比一日難受。

但活動仍是一樣沒落下,沒過多久又要舉行班歌合唱活動。

利用課間休息的時間,文藝委員和班級上的人讨論了一下。起初就是選歌,兩天時間內就得選出一首。再就是買班服、排隊形、添加一些小花樣等等。

很快的歌就選好了,反正也不是什麽流行歌,好不好聽的大家也都無所謂,就順着文藝委員的節奏去練。

雖然說不求個什麽好名次,可大夥兒仍是會想用心去将它排練好。課間或者是晚自習最後一節課,都會去搶位置排練。

文藝委員拜托展炎鋼琴伴奏,又拜托楚炀畫一幅校園的橫幅長畫,讓排中間的倆人藏着。到時候歌一唱完,排中間的倆人往前移一步,往兩旁一撤,把畫亮出來。

至于班服,一時間大家真想不出什麽既新穎又實惠的好點子,說要集體買漢服吧,三兩個說成,一群人說自己窮得叮當響,買不起。整來整去,最後又是搞幾套民國中山裝和黑長裙。

這兩個禮拜,學習,班歌貫徹了整個學校。一到空閑時間,幾乎在學校操場上的觀望梯、教學樓前的大樓梯、只要是個有梯子的地方,都能見到成班成班的合唱團。

每回班級集體排練,總會出現些小矛盾小沖突。

那日歌唱到一半,站在楊叔傑旁邊的女生忽然罵了一句“艹你媽”,而後甩了袖子就走了。

大夥兒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就見楊叔傑嗤笑了一聲說:“現在這女的罵起粗話來真是比男的還溜。”

大家覺得這可能就是同學間一點小沖突,不礙事兒,也就都不在意。

楚炀抽空用了三天時間就畫好了一幅學校的色彩寫生。

班歌比賽那一天,整個學校有三個班級都是穿民國裝,班班相觑,實在尴尬。他們4班是理科班,男多女少,湊不齊隊形,又得讓幾個男的穿女生的黑長裙在裏頭充數,人一眼就認出來了,這尴尬中竟還透着幾分幽默。

4班的文藝委員覺得有些擡不起頭,心想勝算全在自己添出來的那些花樣上了。

按班級順序上場,很快就輪到了他們班級。鋼琴準備好了,讓展炎彈伴奏。畫也畫好了,就卷着藏在站在前頭的兩名同學身後。

那倆名同學不巧,正就是楊叔傑和前天那跟他吵架的妹子。

在班歌唱完後,原定的倆人向前移一步,向兩邊走将畫敞開這兩個步驟都有順利進行。只是在最後一步,不知是故意的還是不小心的,用力過猛,畫刺啦一聲,裂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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