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沈氏和蔣氏在前院等了宋朝夕好一陣子,奈何宋朝夕避而不見。

過了晌午青竹告訴宋朝夕:

“夫人去找過二小姐,和二小姐聊了幾句,如今已經走了,她走的時候臉色難看,嘴裏罵罵咧咧,似乎很不高興。”

冬兒不以為然,“有她這樣當娘的嗎?只記挂二小姐和少爺,從來不記得我們大小姐。看到她不高興,我們就高興了。”

宋朝夕似笑非笑,沈氏就應該去找宋朝顏,畢竟宋朝夕才是沈氏疼愛的女兒,來找她算怎麽回事?沈氏哪有臉以為她一定會幫永春侯府?宋嘉良又不是小孩了,自己犯事自己承擔,若他的錯應該坐牢,那就坐牢償還,這很公平。不知道沈氏在不平什麽,推一下就能把人送進大牢,可見不是一般的推攘,沈氏避重就輕,不肯告訴她真實原因,她也懶得渾水了。

窗棂外天已經大亮了,宋朝夕推開支摘窗,讓日光照進來。這小窗正對東邊,早晨光照就很充足了,冬日的湖心小築美得有些蕭索,視野之內,只有幾樹梅花孤獨綻放,一眼望去光禿禿的,不如其他時節熱鬧。

容璟進來時看到的便是這一幕。

她趴在窗棂旁,穿一襲紅色綢緞中衣,烏黑的發垂落在一側。

美人懶起梳妝,與窗外的景色融為一體,美得足以入畫了。

他進來時腳步很輕,宋朝夕只顧對着窗外打哈欠,沒有絲毫察覺,容璟走到寝室的那張書桌旁,拿起毛筆,微頓片刻,很快在紙上或重或輕地勾勒。

紅色中衣包裹着她凹凸有致的身形,原本就惹人的身子更有種欲說還休的美。

毛筆游動,容璟低頭畫着。

也不知過了多久,宋朝夕手撐在窗棂上,細手捂嘴打了個哈欠,未幹的淚沾在睫毛上,她眼睫輕顫,紅唇微抿,一切都入了容璟的畫中。

宋朝夕對着窗外看了一會,屋中燒了地龍,悶了一夜她才開窗通風,初時不覺得冷,站久了手都凍僵了,不由搓着手,放在嘴邊哈了一下,誰知一回頭,便瞧見容璟站在書桌旁畫畫。

他什麽時候回來的?

這才早晨,他已經回來了?宋朝夕忽然想起,容璟今日休沐,按理說是該休息的,可她早上起床時聽丫鬟說他進宮了,就以為他今日還會忙公事,誰知他回來得這麽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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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朝夕抿唇,“爺你今天怎麽回來這麽早?”

容璟輕笑,把毛筆放在筆挂上,才道:“皇上今日本要留我聊公事,我問他讨了假。”

“怎麽讨的?皇上那麽吝啬的人會準你的假?”

容璟失笑,“全天下也只有你敢這麽說皇上,在外頭可不許這麽說話。”

她又沒說錯,皇上那麽吝啬,給大臣們發了月俸,把大臣們一個人當兩個人用的。看看容璟便知道了,起早貪黑,一日在外頭七八個時辰,領兩份月俸都綽綽有餘了。

皇上用別人的男人,用的毫無愧疚感。

容璟哪裏看不出她的想法?他沖她招手,“朝夕你過來看。”

宋朝夕湊過去,一眼便被這畫,抑或是說被他的畫技驚到了。寥寥幾筆并沒有畫的很細致,卻勾勒出一副活色生香的場景,婀娜的紅衣女人靠在小窗前,眺望屋外的湖泊和遠方的一排樹木,卻不知,眺望風景的她,亦成了別人眼中的風景。

不知是他畫功好,還是她真有這麽美,總之畫裏的她只靠背影便有萬種風情。宋朝夕看了許久,不由湊近了靠在身上,低笑:“原來在國公爺眼中,妾身這麽美?”

容璟輕笑,他這幾日很忙,陪她的時間很少,好在她從不計較這些。偶爾像現在這樣,聽她說說笑笑,心情總是很愉悅。他環住她的腰,失笑:“你當然是美的,否則外人為什麽都說國公夫人國色天香?”

“外人說的不準,國公爺也這樣想的嗎?”宋朝夕不依不饒,手摟着他的脖子,一本正經地盯着他。

容璟将她頭發攏到身後,眸中閃過笑意,“難不成你以為外人都看得出來的事,我會看不出來?還是說,我在你心裏就是這麽沒品位的人?”

宋朝夕抿唇偷笑,手環住他的革帶,她身材高挑,可到他懷裏便顯得很嬌小了。從前不願意嫁人,可嫁來國公府後,她忽然覺得這樣的日子也不錯。

自己住在後院,有水有風景,有錢有男人。

她往他懷裏蹭,看似無意,可她身子本就又嬌又軟,熟悉的玫瑰香撲鼻而來,容璟無奈地拉開她的手,總覺得再這樣蹭下去要出事的。日頭還這樣高,若是叫水,恐怕一次兩次是不行了,到時候耽誤了午膳,母親又要打趣了。

“朝夕,你別來招我。”

宋朝夕挑眉,某些人明明自己意志力差,卻總愛把責任推到別人身上,她不過就是抱一抱,又沒做別的,怎麽就招他了呢?

容璟坐在圈椅上,宋朝夕順勢蹲在他腿上,容璟腿結實有力,她可以把全部重量都放在他身上,實打實坐下去。

“聽聞昨日你母親和你祖母來了?”

宋朝夕點點頭,“她們有事來找我,但是被我拒絕了。我不想提永春侯府的人,提他們幹什麽?影響心情,還不如想點高興的事呢。”

容璟沉默片刻,他當然知道所謂何事,宋嘉良推人後他便得到了消息,但他在等,等她主動來找他。這點小事,她明明可以來求他,可她從不拿這些事打擾他。他多少明白她的想法,卻還是希望她更依賴他。

“朝夕,以後有什麽事,你可以跟我說。”

宋朝夕揮揮手,不以為然道:“我能有什麽事?不跟你說的事就是小事,是不值一提的事,既然不值一提,何必拿這些事去煩你?再說了,你是朝廷重臣,處理的都是國家大事,關系的都是百姓民生,戰役部署,我幹嘛拿這種內宅小事去煩你?也不知道是誰批評容恒整日計較內宅小事,不成體統的?”

容璟覺得好笑,她其實說的沒錯,他就是這樣一個雙重标準的人。

她被他取悅了,啊嗚一口咬在他唇上,容璟反應快,往後躲閃,她的牙便嗑在他唇角上,把他唇角咬破了一些。

宋朝夕端詳他唇角的咬痕,心情大好,“國公爺,我覺得我好像幹壞事了,你這樣去上朝,會被大臣圍觀的吧?”

容璟擦過唇角的咬痕,失笑許久,他跟她一起後還真是做了許多從前沒做過的事。若別人知道他堂堂國公爺被妻子咬出血,定然要笑他管不住家裏的娘們。若是熊泗那幾人知道了,肯定要說葷話,說家裏的女人不聽話,就扛上床上去“修理”一番,一次修理不老實,多修理幾次,便很快老實了。

她眼睛亮亮的,笑容狡黠,容璟單手把她抱起,宋朝夕連連軟聲求饒:“爺~錯了還不行嗎?其實我覺得這咬痕是點睛之筆,它讓國公爺更為面如冠玉,氣質不凡!”

容璟可沒心情再聽她多說一句了,咬頗了他唇角,總要拿東西來償的吧?這很公平。

窗外要進來伺候的丫鬟們都紅着臉,站得遠遠的。

也不知過了多久,宋朝夕腿都酸了,渾身散架似的,趴在床上懶得一動不想動。

青竹把喬氏發來的帖子從幔帳外塞進來。其實以宋朝夕的身份,根本不必把這樣的邀請放在眼中。畢竟喬氏的身份還不需要她費心應酬,可喬氏人還算爽快,又是顧顏名義上的嫡母,她跟喬氏無冤無仇,沒有不去的理由。

宋朝夕捏着帖子,懶懶扔給容璟,容璟打開看了一眼,“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

宋朝夕打了哈欠,懶聲道:“不去在家待着也無聊。”

她光潔的背部半露在空氣中,容璟與她十指交握,從後面半摟着她,宋朝夕眸光微斂,心尖兒都在顫,伸出胳膊摟着他……

嘉慶侯夫人養的梅花是一絕,她府中種了成片的梅花,有許多都是外傳來的新品種,種出的梅花顏色稀奇罕見,聞所未聞,縱然是後院出牆的幾支梅花,也能讓路過的詩人詠誦出經典名篇來。喬氏以賞梅為由頭舉辦聚會,倒不算突兀。

世人皆知,嘉慶侯府的庶女嫁給了國公府的世子爺,而這位庶女據說獨得世子爺寵愛,嫁進去就是專房之寵,如今更是命好一舉懷了世子爺的嫡子。世子夫人也體貼,自己懷孕怕世子爺受委屈,便賢惠地擡了自己的表妹給世子做姨娘,如今京城的小輩中,有這種覺悟的妻子已經很少了,足以見得,世子夫人是個賢惠的,處處為了世子爺以及世子爺的子嗣考慮。

嘉慶侯府不僅占了正妻的地位,還占了姨娘的空缺,世子爺本就不是重色的人,對正妻和妾室必然禮遇有加。正妻和妾室又是表姐妹,定然相處和睦,屆時倆人都生出孩子來,最終受益的不還是嘉慶侯府嗎?因而這賞梅宴雖是辦在隆冬,卻還是吸引了不少貴客前來。聽聞世子夫人要前來,不少賓客早晨便到了,意圖跟這位世子夫人攀攀交情,好在世子夫人面前露個熟臉,将來或許能通過世子夫人搭上國公府這條線,若是家裏的官人需要助力,也能有個幫忙說話的人。

顧顏穿着簇新的錦緞襖子,披風淡黃色的披風,由丫鬟們簇擁着從車上下來,素心亦步亦趨跟在她身後,不時在旁邊伺候着,活脫脫就是她的丫鬟。素心雖然還沒和容恒同房,可擡個姨娘而已,用不着過于正式,顧顏又懷着身子,她這個正妻不安排這些事,府中也只當是默認了。不用多正式的儀式,直接擡進去便得了。

今兒一早,顧顏出門時便把素心帶着了,讓素心在她跟前伺候,衆人一看便知誰是正妻誰是妾。

素心低眉順眼,恭敬地伺候她這位正妻,顧顏心頭的怒火總算散了一些,她淡淡地瞥了素心一眼,根本沒把素心放在眼裏。這種場合,素心這樣的妾室是根本不該出現的,可一來她還沒有正式進門,二來,嘉慶侯府畢竟也算是素心半個娘家,她來倒也不算突兀。顧顏帶她來,就是要讓她知道,妾就是妾,上不了臺面的玩意兒,可別把自己當回事才行。

來往的貴人們知道顧顏的意思,很快便把素心擠到一旁去。

各個圍着顧顏,衆星捧月一般。

“世子夫人和世子爺真是恩愛,成親沒多久便有了。”

“世子夫人的皮膚怎麽如此水靈?真叫人羨慕,我這皮膚就算擦了面膏,還是這麽幹燥。”

“聽聞世子爺很寵世子夫人,世子夫人真是好福氣啊。”

衆人的追捧讓顧顏頗為暢快,連日來的悒怏一掃而空。她讓素心進門,雖則給自己添了堵,卻在外頭博了個美名,如今人人都說她這個世子夫人識大體、懂禮數。而她嫁過來沒多久就有了,宋朝夕這個婆婆至今卻一點動靜都沒有,誰過得更好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這些追捧讓顧顏很受用。

“您過獎了,給世子爺擡姨娘是我這個正妻分內之事,再說世子爺疼我,我又有了孩子,難免伺候不周……”顧顏欲說還休,模樣嬌俏,幾個夫人一看便知道她和世子爺關系好,都感嘆顧顏嫁得好,區區庶女竟然能嫁入國公府,不得不說,人家這命可不是一般的好。

“世子夫人命可真好,嫁進國公府你什麽都不用愁了。”

“照我說,京城就沒有比世子夫人嫁的好的。”

“世子夫人貌美又好命,真讓人羨慕。”

忽而,有位夫人想起來,這麽說根本不嚴謹,據她所知,有個人就比顧顏嫁得好。畢竟顧顏嫁過去是做兒媳的,世子雖說是國公爺獨子,卻沒有功名,連個一官半職都沒混到,即便世子将來入朝為官,可如今是太平盛世,官職不缺,他若想往上爬就得中規中矩熬資歷。縱然國公爺能拉他一把,卻也要熬個十多年,所得的官職才勉強夠看。若想爬到權利的頂峰,進入內閣,少不了要二三十年,屆時容恒和顧顏都已經半老,說不好聽的,能不能活到那個歲數還不一定,就算能活到,男人四五十歲不算個事,女人卻往往衰老沒了當初的嬌嫩,那時候府中妾室成群,顧顏這個正妻雖則享受府中榮耀,卻到底已經過了花信之年。

更何況,容恒能不能爬上去還是未知的。

可有一個人,她不用熬便坐享其成,一嫁進國公府便有了至高無上的地位。若說專房之寵,聽說她夫君至今連個通房都沒有,外頭盛傳,專寵這位小嬌妻,天天被這嬌妻勾得沒心思擡姨娘收通房。真說起來,這位才是真正的好命吧?

這位夫人想到這,忽然聽到車夫響亮的喊停聲,說話間,一位女子從國公府的豪華馬車上掀簾出來,這一瞬,衆人皆是一怔。有兩個貴人盯着宋朝夕看了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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