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江寄月如今已經不想死了。

荀引鶴玩弄了她一個晚上,春風滿面地離開,沈知涯只是把她獻了出去,就得到了他想要的,這中間,只有江寄月一個人,什麽都沒有得到,全是失去。

她死了又能怎樣呢?該得償所願的都已經得償所願了,兩個男人都不會有什麽憾事,反而會很高興,他們人生的污點就這樣自覺的消失了,沒有人可以因為這件事給他們什麽懲罰。

反正最難過,最痛苦的事她都經歷過了,江寄月覺得沒有什麽是她無法面對的了。

江寄月忍着腰腿上的酸疼起身,她近乎麻木地看着一團污糟的床鋪,去找衣衫。

但此時她才想起來,她的衣裳早在馬車上就被荀引鶴撕碎了,那些碎布似乎還沒有收拾過,留在了車廂內,而那唯一可以遮身的披風在後來似乎也毀在了床上。

江寄月抿了抿唇。

此時門外傳來陌生女子的聲音:“江姑娘可是要起身了?相爺命屬下備好了衣裳。”

那大約便是荀引鶴說的留給她用的侍劍了。

江寄月到底還是要臉,她重新上床用被子裹住了自己後,才讓侍劍進來。

侍劍的神色是平靜的,落在江寄月身上的目光無動于衷到可怕。

江寄月反應了一下,才明白過來大抵這種事對于荀引鶴來說實在算不得什麽,因而他的侍衛才能漠然地助纣為虐。

這反而襯得她的難為情與羞恥格外得可笑。

江寄月換上了衣裳便要回柿子巷去,侍劍就要跟上,被江寄月拒絕了,她道:“我不要你服侍。”

侍劍道:“相爺有吩咐,讓屬下伺候好姑娘。”

江寄月心道,這究竟是來伺候她的,還是來監視她的?這樣一尊大佛杵在那個破爛小院裏,誰敢拿她當伺候人的?

江寄月譏笑道:“柿子巷住家多,人來人往的,若是走漏了風聲傷了你們相爺的名譽,可不關我的事。”

侍劍看了她一眼,終于退下。

江寄月心中的嘲諷就更大了,看,男人都是這樣,敢做卻不敢當,既要偷吃,又要維護住自己風光霁月的名聲。

她回了去。

沈知涯竟然還沒有去吏部報道,坐在院子裏不知在想什麽,聽到她的腳步聲,緩緩地站了起來。

即使做足了心理準備,即使再給他一次機會,沈知涯仍然會把江寄月送出去,可這也不耽誤他一夜輾轉反側痛徹心扉,天還未亮就在這院子裏坐着了,等江寄月。

怕她回來,又怕她不回來。

如今見着她,沈知涯的瞳孔更是略略放大。

從前的江寄月是澀口的青果,可經過一夜,就像是被催熟般,變得汁水飽滿,獨屬于少婦的風情妩媚從她款款擺起的腰肢中顯露無遺,沈知涯想到是誰給了江寄月這樣的變化,他喉嚨中就有了口腥甜的血。

他開始後悔等着江寄月了。

江寄月卻看都沒看他,換作平時,她早就上前關切地詢問沈知涯眼底的烏青,滿臉的疲憊究竟是怎麽回事,可今天她統統地無視了。

她進了廚房,沈母在竈頭上忙碌,看她進來:“知涯說你一早出去趕集了,怎麽空手回來啊?”

竟然是用這般拙劣的謊言解釋她的一宿未歸,是吃定她會被世名所累,一定會幫着圓謊,所以才這般肆無忌憚嗎?

江寄月沒有回答沈母,而是拿起了砧板上的菜刀。

“阿月……”

江寄月扭頭就沖了出去,直奔還渾渾噩噩站着的沈知涯,沈母追在後面狂喊:“知涯躲開!”

江寄月眼中的恨意不加掩飾。

她不想自尋短見了,既然都有活下去的勇氣了,那就沒什麽好怕得了。

殺了沈知涯,這成為了江寄月唯一的念頭。

沈知涯慌張中躲閃,但仍舊被江寄月一刀插中左側腹部,但沒有紮得太深,因為随即趕來的沈母一把摟住江寄月的腰身把她抱開,那把菜刀也就落了地,地上洇着血跡。

沈知涯被吓到了:“江???寄月,你瘋了。”

沈母也吓傻了:“阿月這是究竟怎麽了?夫妻之間有什麽事說不開的?真過不下去和離就是,何必動刀動槍的,要有個意外,知涯難過,你也不好受。”

唯有江寄月被沈母攔住,手上還沾着血,人卻無比冷靜:“娘,你知道原本要被外放到祁縣去的沈知涯是怎麽進了翰林院嗎?”

沈母沒反應過來:“什麽翰林院?知涯這都還沒去吏部呢。”

江寄月冷笑:“是啊,他還沒去吏部,就知道自己一定會進翰林院了。”

沈母聽得越來越困惑:“這……知涯你……”

沈知涯卻哀叫一聲,倒地不起了,慌得沈母又去看他。

侍劍神出鬼沒:“我送他去醫館。”

沈母道:“你又是誰?”

這個家在不知不覺間有了太多秘密,沈母在這兒反而成了一無所知的外人。

侍劍道:“此事只是個意外。”

她沒有回答沈母的問題,反而先警告了句,然後道:“姑娘這兒,還勞老夫人照顧一下。”

侍劍作為一個姑娘卻身姿挺拔,十分有力,把沈知涯背起來就往外走,沈母要跟上去,不放心地回頭,卻見江寄月蹲在地上抱着自己在哭,那把沾血的刀掉在不遠處,與她看怎麽樣都不相稱。

沈母手心手背都是肉,說起來,作為沈知涯的生母确實還是偏疼點兒子,可是她也是看着江寄月長大的,所以她也明白,若非受了委屈,江寄月絕不會做出如此兇狠的事。

她猶豫了下,還是選擇走到江寄月身邊,問她:“阿月,你告訴娘,到底怎麽了?”

事情總要解決的,別夫妻做不成,反而成了仇人。沈知涯不想講的事是絕不會講的,不如在江寄月這兒問清楚,要真過不下就和離,不然今天這樣再來幾次,兩個小的還沒怎麽,她這個老的恐怕就先出事了。

江寄月卻是哭:“娘,沈知涯把我送給別的男人了。”

到底還是說出來了。

昨夜之前還覺得難以啓齒的事,今天卻覺得沒什麽了,她甚至在想,如果不是昨天她還思忖這個考慮那個,恐怕沈知涯也不能這麽容易把藥下給她,荀引鶴也沒法這麽快就得逞。

他們就是拿準了江寄月沒有辦法的。

江寄月還在香積山時,遇到過一件事。

有個寡婦被沉塘了。

那個寡婦生得姝色無雙,是江寄月見過最好看的女人,很可惜,那些男人也是這樣想的。因此,在她還沒走出郎君的熱孝時,就被侵犯了,這種事要是被宣揚開,她必然會被沉塘,因此只好忍氣吞聲一年,直到東窗事發。

她那個當她死了的兄長終于想起自己還有個妹妹,覺得她丢臉,連累自己的女兒說不了親,親手把她推進豬籠裏鎖住。

而那十來個男人,除了被抽了頓鹽水柳條外,沒有任何的報應。

這件事給江寄月留下了很大的陰影,所以在沈知涯威脅她的時候,她其實也是迷茫與害怕的。

她沒有娘家人可以依靠,若是離開了沈家,她并不能保證自己的安全,不會淪落到那個寡婦的境地,而且她也知道事發後,無論如何,她都會被唾罵乃至失去性命。

所以她猶豫了,怯懦了,甚至覺得這樣被架着烤,不如一死了之。

于是現在的江寄月只能飲恨。

而沈母聽了卻像是腦中電閃雷鳴般,好半天都沒緩過勁來。

她想過很多小夫妻感情破裂的原因,可是一點也沒往這頭想,她總覺得做人是有底線的,把自己的娘子拿出去送給別人,這是突破底線的事,別說沈知涯是她兒子了,就是別的男人,她都不會往這頭多想一下。

可是江寄月的表現不像是假的。

沈知涯方才暈的那些,她看出來是裝的,可偏偏選擇那時候暈,不是心虛是為了什麽?

沈母不願相信,又只能相信,她抱着江寄月的手都在發抖。

江寄月窩在她的懷裏哭:“娘,你說我該怎麽辦?我想與沈知涯和離,可是他威脅我,他還要接着把我送出去……”

和離了的孤女日子有多艱難,沈母作為活過四十多年的女人自然看得一清二楚,所以她才會堅持如果小夫妻和離,那麽江寄月必須要做她的幹女兒。

所以她馬上道:“你盡管和他和離,這種狗東西,他老子要還在,能把他打死……”想到畢竟是自己含辛茹苦養大的,于是也難以自持地哭,“狼心狗肺的東西,我也不敢認了,娘和你一起回去,有我老婆子在,絕不會讓別人欺負你去。”

沈母突然問道:“剛才背沈知涯出去的那個人可是狗官的人。”

江寄月點了點頭,道:“娘,他是丞相,家裏權勢滔天的,你害怕不害怕?得罪了他,沈知涯的仕途也到頭了。”

別說沈知涯的仕途到頭了,就是他的命到頭了,江寄月都無所謂,可是沈母不一樣,她畢竟是沈知涯的母親。

沈母咬咬牙:“原來是他!之前他帶走嘉和郡主時,我還覺得是個明事理的好官,結果背地裏也這般龌龊,真的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他就是個丞相而已,我不信還沒有王法了,他這樣欺辱我們,我們大不了告禦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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