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反轉

這裏只有他們兩個,詭異的靜谧彌漫在殿內。

芙蘿站在那裏,屋子裏頭火龍旺盛,她在外面挨了凍,到了屋子裏頭又被熱氣一烘,只覺得臉上滾燙。

她并不是什麽溫婉的長相,一臉的美色淩厲如刀,一眼看過去雪膚黑發紅唇,美豔如同利劍直接砍到人的眼前。

臉頰上騰起了些許緋紅,額頭上紮着的白布,還有白布下透出的血,越發讓她鮮豔欲滴起來。

芙蘿抓住機會,她眼波搖蕩,妩媚妖冶,偏生又帶着點兒楚楚可憐。

那利刃一樣的美色,突然生了柔情,嬌豔生情起來。

他的呼吸越發急促,擡手了過去。

五指展開,輕輕的虛虛的落在她的發鬓上。

芙蘿站在那裏,一動不動。任由他手掌貼過來。

幾年沒見,面前的男人也和她記憶裏的迥然不同。

她印象裏的容衍,是那個不受先帝重視的皇長子,被弟弟們譏笑排擠的小可憐。可能自小被打壓的緣故,容衍總是說話溫和,滴水不漏,對人也是一副脾氣甚好的模樣。

不過現在,這些在他身上都見不到了。原先的溫和已經被銳意取代,他如同一把出了鞘開了鋒的利劍。渾身上下都是殺伐之氣。

和她解除婚約之後,容衍把自己關起來一段日子,除非必須出席的典禮,不然一概不見外人。

那時候她還裝模作樣的讓人給容衍送溫暖。

這是她一貫的操作,就算是她一腳把他給踹了,她也要做他心頭上那一朵盛開搖曳的純潔白蓮。

她垂眼下來,感覺到他展開的手掌沿着她的發鬓緩緩摩挲。

容衍輪廓分明了許多,刀劈斧砍似得線條透出了幾分殺伐果決的淩厲。

燕州的風雪将他打磨犀利凜冽。同樣也練出他對敵人的狠辣和無情。

可他體溫似乎比她的要高,殿內有地龍燒的旺盛,混雜了香料,和暖意一塊騰出來。可是她似乎卻感覺到了另外一股暖意從他虛虛撫住的地方傳來。

“你以前說的話,都是真的嗎?”

他沒有搭理她之前說的那些,不答反問。

芙蘿頓時有些發懵,她還真的記不得自己說了什麽,她說的話那麽多,怎麽可能每一句話都記在心裏。

不過不用慌,她有絕招。

那雙柔光搖曳的雙眸,頓時又盈盈了起來,她站在那裏,雙手抓住狐裘的袖邊。

“我問你,你什麽時候是真的,什麽時候是假的。”

說着他的手指輕輕的觸碰上了她的嘴唇,她出來的早,只來得及在嘴唇上塗上薄薄一層唇脂。

“我從沒有騙過你。”她開口。

緊閉的嘴唇翕張間,觸碰上他的手指,原本只是隔着一點他刻意掌控,輕易就能越過的距離被她輕松跨過去。

柔軟的嘴唇觸碰上他的手掌,綿軟的觸感在他的掌心上蔓延開。

原本虛虛壓在她面前的手掌迅速一收。

容衍收回手掌,眉頭微蹙。

面前的美人滿臉無辜,她望着他,兩眼全然都是純淨無辜。

“沒有騙過我?”容衍仔細将她的話放在嘴裏咀嚼,接着他笑起來,摻雜着些許嘲諷。“這話恐怕是你自己相信了。”

芙蘿站在那裏,雙眼裏的水光越發潋滟浮動,她不可思議的望着容衍,“我騙過你,我何時騙過你?”

芙蘿伸手捂住胸口,她幾步走到他跟前,泫然欲泣,“你說我騙你,那好,你說說看,我何時說過一句騙你的話?”

她眼裏全是淚光,弄得現在兩人好像反過來似得,她才是被無情抛棄的那個,而容衍就是那個應該遭千殺,頭挨天打雷劈的負心漢。

芙蘿才不會輕易的給人許下承諾,那時候容衍對她肩挑擔子一頭熱,甜情蜜意,厮纏着她。

而她看容衍的容貌和性情都極好,也願意和他你來我往。

但她就是一句海誓山盟都沒有說過,也沒有給任何承諾。

既然已經下定決心做一朵他心頭上搖曳的白花,怎麽可能給自己留下言而無信這麽一個把柄?

果然她就見到容衍的臉上一僵,顯然是沒有想到她什麽時候有說話不算話的地方。

芙蘿乘勝追擊,臉上滿是傷心,她原本就是美人,只不過從來不是那種楚楚可憐我見有人的柔弱沒人。

她美得張揚而熱烈,橫沖直撞的直接闖入人眼裏來。

可她落淚的模樣,也是美的。

芙蘿像是入戲深了,似乎自己真的遭了天大的冤屈。滿眼通紅,整個人都有點搖搖欲墜。

面前的容衍由向她來讨公道的,一下就變成了無理取鬧的狗男人。

“我從來沒有騙過你,你心裏也知道不是嗎?”

她口裏說着還不夠,直接逼上去。狐裘的毛峰細細密密的蹭在她的臉頰上,越發襯托的她肌膚晶瑩剔透。

容衍低頭下來注視她,眸光裏情緒複雜。

芙蘿不由得往前更進了一步,見他沒有躲開,幹脆直接來握住他的手,“你一直都知道的。我對你……”

“你對我,從來沒有真心實意過。若是真心實意,你如何會和姑母兩人串通外人?”

“你從來就沒有想有嫁給我,對嗎?”

芙蘿一下哽住。

“不說話了?”容衍盯着她嗤笑,“我記得之前在道觀的時候,你不是很能說嗎?”

“真情實意,其實也不過是你的虛情假意。”

話都讓你說了,我就沒什麽好說的了。

芙蘿恨不得直接給他瞪出一雙死魚眼來。

“我自己如何無妨,只是我爹娘,還請殿下放過他們。一切都是我的錯。”

她嗓音越發的彷徨無助,盈盈拜下。

芙蘿不喜歡對人下跪。在宮裏,她對皇後,皇太後也不過是行晚輩禮,先帝和容征都沒有讓她行過大禮。

她如今的姿态已經是她放得最低了。

可是面前的人依然沒有半點反應,她等了小會,也沒有等到他的回話。

芙蘿對此早已經有所預料,所以也很有耐心。

這都成被打臉的前任了,被折騰也是情理之中。要不是她嫌棄太難看,不然抱着他的腿,嚎啕哭兩句我錯了。

反正不就是都想看前任悔不當初,痛哭流涕麽?早點演完早點散場,各自過各自的日子去。

“我聽說你之後并沒有入宮,而是出家修行。”

芙蘿點點頭,“是。”

“不過你就算出家了,也和那些年輕俊彥來往密切。對嗎?”

容衍的尾音詭異的上揚了上去,似乎還能聽到他話語裏冰冷至極的笑意。

哎呀,你又知道了,那我更沒話可說了。

芙蘿原本打算趁着容衍知道她沒和容征搞在一起,要不然哭一下,挽回點印象。誰知道他這都知道了!

貴女出家做女冠,很大一半不是為了潛心修道。只是不想嫁人被丈夫孩子給束縛住,出家之後,當然也是不安于室,和那些年輕俊彥你來我往,司空見慣。

她也如此,不過只是和人聊天,接受一下對方的殷勤,讓人追捧哄自己開心而已。

“是。”芙蘿直接承認。

她的幹脆,讓容衍沉默下來,他臉上那抹帶着譏諷的笑也逐漸消失。

他站在那裏,直勾勾的盯在她身上。他的目光落在身上重的很。

“你倒是直白。”

芙蘿垂首,“殿下既然已經知道,我自然也只有承認。”

他都已經把自己所作所為全都摸了個遍,她當然沒有任何活動的餘地了。

“可是我和那些人也不過是平常的往來,并沒有什麽見不得人。這些殿下也一定知道吧?”

場面又詭異的安靜了下來。

她保持着蹲下的動作在那裏,已經做好了被他刁難的準備,她自然是鉚足了勁在那裏蹲着。

芙蘿聽到他的呼吸比剛才粗重了些。

“你的意思是,要我放過姑母和姑父?”

“一切都是我的過錯,我爹只是個富貴閑人,從不摻和朝政。我娘只不過是個婦道人家。與殿下并無妨礙。”

“并無妨礙?”容衍盯着她,她垂頭下來,露出最是溫婉的姿态,似乎生死都交于他手中。

容衍緊緊的盯住她,突然他擡頭起來,掉頭直接往外面去。

只聽到門開合兩聲,側殿內就恢複了安靜。

芙蘿慢慢站起身來,擡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

“吓死我了。”

芙蘿舒出口氣。

她在裏頭呆了好會,也沒見着容衍回來。想想也是,現在他光是收拾局面,就要耗費不少力氣,和她說上幾句話,就已經是極限了。哪裏來的那麽多時間和她掰扯。如今的燕王,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在宮裏處境艱難的皇子。

在她有些待不住的時候,之前那個給她臉色看的女官過來,

女官見到她,依然是一臉冷淡,只是眼底裏依然可見着些許憤憤和意味深長。

她在外面走着,她外面套着的狐裘在側殿裏一直都沒有脫,狐裘厚實,被裏頭的暖意一烘,就把她給悶出了一頭汗。外面春寒料峭,寒風凜冽,一出來就被吹了個正着。衣襟裏頭的汗水被風那麽一吹,頓時就反過來緊緊吸取她的體溫。

芙蘿被凍得一個哆嗦,伸手捂住衣襟。

這次她換了個地方呆着,原先那個地方看上去像是臨時騰出來的暗間,這次瞧上去倒是像正經的宮殿。裏面還備有火盆,至少不會和之前那樣叫她凍着了。

她靠着火盆下來,好讓自己暖一暖。

芙蘿靠着火盆坐着,回想剛才她和容衍的那些話,心下的古怪越發濃厚。

過了小會,有內侍過來給她送飯。

“你知道大長公主怎麽樣了?”芙蘿說着,從袖子裏掏出一小塊金子遞到那個內侍跟前。

先帝只有一個姐姐,這京城裏也只有一個大長公主。

那內侍搖搖頭。

芙蘿以為他不知道,有些失望的把金豆子收回去,然而那內侍卻張開了嘴,裏頭原本舌頭的位置是空的!

芙蘿臉色難看到極致,那內侍把飯菜給她擺好,直接退了出去。

芙蘿坐在那裏,一張臉白的都沒有任何血色。

若說她剛才覺得未必沒有回旋的餘地,那麽現在她自己也說不好了。

她坐在那裏,想了下。将那些膳食全都吃了。

然後将外面穿着的狐裘和厚厚的罩衣脫下,直接推開窗戶。

寒風凜冽一下就吹拂到她的身上。刺骨寒意當即就透過了那幾層布料,沁入骨子裏。

陸蓉到了門前,看了兩眼門口的內侍,“她怎麽樣?”

陸蓉的父親陸江原先是朝廷命官,奉命征讨抵擋燕王,但是見燕王勢大,又重挫了朝廷兵馬,幹脆把籌碼壓到了燕王的身上,領着門生和手下的兵馬投效燕王。

陸蓉也幹脆做了女官侍奉燕王。

“都好,”內侍飛快道。

“進去之後,就沒有任何聲響。吃飯喝水也都老老實實的,沒見着鬧騰。”

陸蓉嗯了一聲。

“好好看着她,若是有什麽事,及時向我禀告。”

說完,殿門內突然傳來器皿落地碎裂聲。

作者有話要說:  容衍:你抛棄我!

芙蘿:我沒騙你!我沒說不會抛棄你!我從頭到尾都沒說不丢下你去看小鮮肉!你為什麽這麽野蠻這麽無理取鬧!你根本不愛我!你個渣男!

容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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