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這是一個細雨霏霏的下午,天空倦慵而憂傷。

董事長來了之後一如既往的直接去B座大樓開會,很符合神秘高貴的大老板人設。

贏川以為沒自己什麽事,卻沒想萱秘書主動找到他,讓他帶上自己的筆記本去做會議紀要,嘴上說是想歷練歷練他。

他對事情的本質不感興趣,只對要見到的人充滿關心。

萱秘書領着他穿過連接兩座大廈的空中走廊,然後左拐右拐,上上下下,走了能有十來分鐘還沒到達大會議室。

“贏川,你是董助,以後會經常來B座辦理業務或者為董事長傳話,你認認路,B座的辦公區域設計的還是很複雜的。”萱秘書邊走邊交代,時不時回頭看一眼贏川,“大會議室在九層,只有月初才會啓用。”

“哦哦..”贏川有點緊張地整理衣襟,清了清嗓子,有點小激動地問,“萱秘書,參加會議的都是咱們集團的領導吧。”

萱秘書被他一語中的想起來什麽,趕忙回頭說:“差點忘記,我稍後會把會議名單傳到你的郵箱,職稱和座位上面都有标注,确實都是集團高管,你要記住他們的臉,以後會經常和他們打交道。”

“好的,謝謝。”贏川心滿意足地笑笑,臉上那種緊張的表情瞬間沒了。

--

九層大會議廳。

秘書和贏川來的比較早,前者再跟其他董事的秘書在設備間做會議交接,後者被安排在大會議桌兩側的後排做記錄。

贏川打開筆記本電腦,點開萱秘書傳來的郵件,裏面是參會人員的姓名和職務,還有彩色照片。

鼠标下滑,他找到集團旗下的開發建設有限公司的入會名單,在職務欄裏瞥見T項目的副經理,名字叫邵栗晖。他看一眼這人的照片,感覺和真人的差別不算大,于是摸出手機在相冊裏找到一張合影,擡頭看看,再低頭,就這麽反複觀察了許久,直到大會議廳陸陸續續的進人才收起手機。

十分鐘後,北京時間下午兩點整,參會人員全部到齊。

大會議桌一共30個座位全部坐滿,打頭的位置是屬于邵煜銘的,不過他沒有坐在正中間,而是把椅子斜在右側,脊背靠在皮椅上,側過身體臉對着大屏幕和發言臺,打算看下屬呈上來的報告,他身邊除了萱秘書,剩下的都是至少比他大兩輪的董事。

贏川則是坐在毫不起眼的後兩排桌子,身邊的與會者都是和他級別差不多的小喽啰,各種高管的秘書和助理,但他們負責的工作和萱秘書完全沒得比。

“你叫什麽名字?”

其中一個男同事向贏川湊過來低聲搭話。

贏川聞聲轉頭,入眼的是一張年輕又帶着點拘謹的臉龐,他露出友好的笑容:“我叫贏川。”

“你是新入職的嗎?”男同事暗暗打量他,“我第一次見你。”

“是,”贏川說,“我跟在萱秘書身邊。”

男同事了然點頭,“怪不得,傳聞是真的,邵總真是顏控,你看看萱秘書,再看看你,你很帥啊。”

“謝謝。”贏川推了一下發笨的黑框眼鏡,下颌微低,有意結束談話。

男同事不再瞎打聽,縮着脖子,笑着小聲說:“我剛剛是開玩笑,可別跟萱秘書說我。”

贏川以微笑回應,然後擡頭看向正前方。

他比較幸運,從他這個角度出發,正好可以看見邵栗晖的整個上半身。

那家夥真的紮小辮了,一個小揪揪按在後腦勺,前面的頭發整理的很規整,似乎噴了固定發膠,身上穿着一套中規中矩的黑色西裝,微微歪着身子,左胳膊杵在桌上,手撐着額頭,右胳膊耷拉在兩腿之間,一臉生無可戀的表情,眼神呆滞地盯着用來做樣子的文件。

這是有多不情願,他這副表情讓贏川想到小學教室裏不愛聽講的學生。

還有那腫眼泡,估計昨天晚上通宵幹‘苦力活’沒睡覺,會議才剛開始,他就忍不住打瞌睡了,惹得邵煜銘都不是好眼神瞅他。

不過邵煜銘對這個渾水摸魚的下屬沒說什麽,也沒叫人提醒他,可能是覺得他沒救了懶得管。

沒多久,邵栗晖成功地閉上眼睛睡着了,那支起來擋住半邊臉的左胳膊,應該是故意防着邵煜銘投來的目光,典型的掩耳盜鈴。

贏川發揮一心二用的能力,耳朵聽着會議內容敲鍵盤,眼睛看着電腦屏幕以及對面酣睡的邵栗晖,心中盤算着下一步。

“OK,現在為大家播放順義新區度假村最新的規劃方案。”萱秘書風鈴般的聲音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力,她站在發言臺,将手中的優盤交給技術部的人,然後筆直妙曼的身體面向大屏幕。

趁着大家都在看大屏幕的工夫,贏川不動聲色地摸出手機,點開相機,想為對面那位雷打不動的男人拍張照片。

當他把手機拿到桌面時,突然覺得有一道犀利的目光正在追逼着自己,這種感覺很熟悉,他直接朝邵煜銘的方向看去,果然和對方投來的視線撞在一起。

與會者基本上都站起身來欣賞長達五分鐘的項目宣傳,嘈雜的人聲中充滿贊揚,甚至有些零星的掌聲,但邵煜銘的注意力不在那方面,他悠閑地坐在真皮轉椅上,雙手抱臂交叉于胸前,二郎腿翹起,先是意味深長地掃一眼呼呼大睡的邵栗晖,之後就把目光定格在贏川的臉上,嘴角扯出似笑非笑的弧度。

容納了将近五十人的會議室裏,除了他們倆,沒人發現他們相視的時間有幾十秒那麽漫長。

宣傳片臨近結尾的時候,贏川低下了頭,而後又擡起頭,發現邵煜銘還在看他,便有些不知所措地對邵煜銘淺淺一笑,笑容中綻放出春天馬上來臨的羞澀。

邵煜銘收回了視線,暗自回味着贏川的笑,心裏頭冒出一句話:是讓我看得不好意思了嗎?

--

會議持續到四點鐘終于結束,外面的雨停了。

邵煜銘第一個走出大會議室,秘書緊跟其後。

“叫邵栗晖來我辦公室,”他雙手插兜邁大步,眉頭微蹙,說話的語氣不太好 ,明顯是不高興,頓了頓,又對秘書說,“還有贏川。”

萱秘書應道:“好的。”

贏川整理完會議紀要,做好記錄後,根據萱秘書的指示,端着兩杯黑咖啡來到邵煜銘的辦公室。

邵栗晖也在,坐在邵煜銘斜對面的位置,右臉上還有睡大覺印出來的兩道褶子,蔫了吧唧的像霜打的荞麥,應該剛被董事長訓完話。

贏川将咖啡分配給這兩位高管,然後站到一邊,等着邵煜銘的吩咐。

邵煜銘撩起暗沉的眸子,看着贏川被暮色籠罩的面容,眼底的戾氣頓時消失了,輕聲說:“贏川,這次的咖啡能喝嗎?”

贏川推推眼鏡,無比天真的說:“邵總,哪次的不能喝?”

“上次啊,”邵煜銘無奈地笑了笑,“要我等了半天。”

“這樣。”贏川理虧地垂下眼睑,乖聲乖氣地說,“我會努力學習。”

“噗..”邵栗晖被他倆一來一回的對話逗得笑出聲,忍不住去看贏川那張臉,盯着觀察幾秒,不免驚喜地眨眨眼,好像主人在自己的房間裏突然翻出一塊寶石。

“贏川,今天的咖啡不好喝,”邵煜銘喝都沒喝就做出評判,笑盈盈道,“撤了,重新煮兩杯。”

“好的。”贏川沒有一絲遲疑和不悅,任勞任怨地收走兩杯原封不動的咖啡。

等他走到門口時,身後又傳來邵煜銘那琢磨不透的調子,“那兩杯別浪費,留着給萱秘書,讓她看看。”

贏川面無表情道:“知道了。”

沒過幾分鐘,贏川重新端來兩杯熱咖啡。

邵煜銘頭也沒擡地說:“糖多了。”

“根本就沒放糖。”贏川像一臺沒有感情的說話機。

邵煜銘這才把金貴的臉擡起來,還是那副随和而高深莫測的笑:“那就放一點。”

“好的,邵總。”

無論折騰多少次,贏川都面色不改,讓幹啥就幹啥,總是一副聽天由命的神情,多少有點呆萌可愛了。

“贏川,去地下室資料庫找一找18年線下珠寶經營的市場調研,我需要所有的文檔,一張紙都不能少。”

邵煜銘給予的最後一次任務,贏川溫馴地應下,瘦長的身影消失了。

--

“哥,新來的?”

邵栗晖的話匣子一下子打開了,亮開嗓門說話。

邵煜銘喝着咖啡,不鹹不淡地”嗯“了一聲。

“太嫩了吧!”邵栗晖發出孩子般清亮的笑聲,“感覺不錯啊,很耐看。”

邵煜銘擡眸輕瞥一眼,別有用心的問:“你之前見過他嗎?”

“沒有,”邵栗晖很單純的搖搖腦袋,“第一次,不過他長的真好看,絕對屬于過目不忘的類型。”

“有什麽用?”邵煜銘笑得一臉可惜,“一點脾氣沒有,只會讀書的料子。”

“哥,你剛才在試他脾氣啊,”邵栗晖驚訝,“我還以為他惹到你了,你這麽折騰他。”

“惹我..”邵煜銘勾唇淺笑,聲音低的仿若自言自語,“就不止是沖咖啡了。”

邵栗晖陷入自己的思緒裏,腦海中描繪贏川的五官,低着頭啧啧出聲:“确實呆板,可惜喽,他比之前那個流量小鮮肉好看多了。”

邵煜銘懶洋洋接過話:“那是自制的提款機,沒用就廢掉,”他指了指門口,笑着說,“這種不行,白紙一樣幹淨。”

“誰都是從一張白紙開始的,”邵栗晖不無道理地說,“哥你要是感興趣,那就直接...”

“行了行了,”邵煜銘趕蒼蠅似的揮揮手,“你琢磨點別的行嗎?”

邵栗晖委屈地撇嘴,故意卷着舌頭說話:“我這不是為你琢磨嘛。”

“我能用得上你?”邵煜銘滿眼嫌棄,對他是恨鐵不成鋼,“琢磨個屁,下次開會再敢睡覺,看我怎麽收拾你。”

“我錯了,哥。”邵栗晖與往常一樣,每次被訓話都去撓自己的頭發,他把腦後的小馬尾散開又捆起來,沒事找事。

邵煜銘看他這窩囊樣就來氣,呵斥道:“能不能別擺弄你那兩根毛,跟你說話,認真聽着!”

“聽着呢哥..”邵栗晖放下手,老實巴交的坐好。

邵煜銘有些失望地搖頭,最後化為一聲關切的嘆息:“算了,出去做事吧。”

“哥,那你有事兒叫我。”

邵栗晖如釋重負,擡起屁股,撒開腿就往外走。

在門口,正巧遇上抱着一堆資料的贏川。

兩人互相打量幾眼。邵栗晖輕哼着笑一聲:“我哥累了,”說着回頭看一眼躺在沙發上閉目養神的邵煜銘,然後對贏川說,“他不想看這些古董了,麻煩你從哪搬來就送回哪去。”

贏川沒說話,只是靜靜地看着眼前的男人,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

被他這麽看着,邵栗晖無緣無故感到幾分狼狽,伸手摸摸下巴,語氣有點橫:“看什麽!”

“沒什麽。”

贏川平靜地說完,抱緊一箱子資料,轉身朝電梯口走去。

目送他的背影漸遠,邵栗晖摸不着頭腦地嘀咕一句:“難道認識?”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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