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同病相憐
四個婢女上前圍在床邊,神色如出一轍的擔憂,白練心直口快,張嘴便問:“世子回來的時候不還是好好的嗎?怎的去書房這麽一會兒工夫,就變成這副樣子?”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青衣變了臉色,悄悄觑一眼守在床邊脊背挺直的寒衣,伸手在下面扯了扯白練的袖子,低聲斥道:“胡說什麽?”
還給白練使了個眼色,白練這才反應過來,讪讪的閉上嘴。
府醫是個年紀挺大的老爺子,頭發花白,胡子倒是不長,就一小撮,和山羊尾巴似的。
他在府裏多年,醫術高超,比之宮裏的太醫有過之而無不及。
“章大夫,快看看世子怎麽了?是不是舊疾又犯了?”
寒衣和站在一邊像個透明人的君容皆是一怔,舊疾?什麽舊疾?
章大夫臉色有些臭,他被寒衣小雞子似的拎過來,心裏自然不爽,不過見到世子,稍稍緩和些,他摸摸自己的胡子,幽幽嘆口氣,眼神憐憫又憤憤,“就胡鬧吧,拖着這麽個破爛身子,還幹這些勞心害命的事,遲早扛不住。”
他一邊抱怨,一邊在床邊坐下,執起蕭钰的手腕細細把脈。
紅袖幾人心瞬間提起來,屏息盯着章大夫。
六個人,十二只眼睛,這麽定定的盯着他看,簡直要在他身上看出十二個窟窿來!
章大夫頓時一扭頭,受不了的低吼一聲:“你們轉過去,都盯着我幹嘛?看我能把人看醒?還是我這老臉上長了花?”
紅袖等人見狀自然不好意思再看,便紛紛走開些,轉過了身子。
而寒衣與君容對視一眼,默不作聲的站在了兩個對角,卻還是盯着蕭钰不放。
章大夫瞪了兩人一眼,倒沒再說什麽。
他的全部心神都被蕭钰的脈象吸引,之前蕭钰落水就在鬼門關走一遭,沒有徹底修養好呢,這次又受了內傷,牽動舊疾,身子受不住,怕是要發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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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另一只手伸出摸了摸蕭钰的額頭,果然一片滾燙,“嘶——”
他兩只手收回來,遲疑着站起來。
“誰和老夫說說,世子之前到底遇到什麽事?”
衆人的視線落在寒衣身上,他也不避諱,既然蕭钰特意叮囑他找府醫,那一定是信任他,沒什麽好顧慮的,“世子在英烈園的地宮裏遭到埋伏,與刺客纏鬥一番,想必是那時候受的傷,外表看不出,我們便沒當回事。”
“果然如此,世子現在的脈象很亂,舊疾新傷一齊發作,發起熱來很難退下去,怕是要修養好一段時日。”
此言一出,四個婢女的臉色頓時變得極為難看。
章大夫見狀慢悠悠補充:“啊,不必這麽擔心,沒到上次那個地步,好好用湯藥養着就是,我給她煎藥喝了,晚上多半就能醒過來,這段時間她不能再動氣,也不能有劇烈的活動,她醒來若是不聽話,你們便說是老夫的意思,到時她多半會聽。”
幾人對視一眼,這話從何說起的?
章大夫什麽時候在世子面前這麽有臉面了?
章大夫說完沒看衆人的臉色,整理下自己的衣服,轉頭看向寒衣,“勞煩你怎麽來的怎麽給老夫送回去,天怪冷的,老夫不想走。”
寒衣:“……”
他點點頭,跟着章大夫出門後,再一次拎住章大夫的衣領,把他拎回去。
落地之後,章大夫點點頭:“你在這兒等着?等老夫煎好藥,你端回去?”
他見寒衣沒有離開的意思便多問一句,沒想到這人還真的順杆子爬,“那就有勞章大夫了。”
章大夫打量他幾眼,哼了一聲:“玄衣衛的小子,果然戒心甚重。”
寒衣不以為然,“事關世子,我自然不敢有絲毫懈怠。”
章大夫擺擺手:“進來吧。”
……
卧房裏紅袖等人看着蕭钰這般模樣,怎麽可能不擔心,白練咬了咬唇:“上次世子落水就差一點……怎麽又遇上了刺客?世子究竟是擋誰的路了,為何都容不下他?”
說着她眼圈慢慢紅透,捂住嘴才沒哭出來,可她這一番話終究讓衆人都陷入沉默,誰的臉色也不好看。
君容是最懵的,他只知道蕭钰今天送攝政王下葬,卻不知道他還在裏面遇到了刺客,還有那個黑衣人,他也是第一次見,好像是蕭钰身邊的人,周身的氣勢有些迫人。
而婢女們口中的落水……
他視線落在蕭钰的臉上,此刻她的臉已經不如起初那般蒼白,雙頰泛起不正常的紅暈,嘴唇卻發白幹燥,緊緊的抿着。
原來他活得也沒看起來那麽輕松啊,聽她們話裏的意思,落水也是有人算計,果然高門大戶,就沒有一處簡單的。
君容緊守的心門,稍稍開了一條縫,起碼在這一刻,他們同病相憐。
寒衣半個時辰後回來,手裏穩穩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藥,還沒靠近,四女就紛紛皺起了眉頭。
“這什麽味啊?好像放了七天的泔水!”
“別、嘔——別說了——我已經想到那個場景了——”
“又酸又苦又臭,這是藥嗎?确定不是毒?”
一人一句吐槽,寒衣聽了覺得還挺貼切,他大步走進來,發現少了一人的聲音,轉頭看過來,就見綠招拔腿往外跑,在院子裏的牆根下吐得天昏地暗。
紅袖用手帕捂着鼻子說:“綠招對味道極為敏感,我們聞不到的她都能聞到,我們能聞到的,在她鼻子裏就更濃,如今——她也是難受,這位大人見諒。”
寒衣看了她們一眼,沉聲道:“無妨,受不了就出去。”
紅袖對身後兩人道:“你們去吧,看看綠招,我在這裏伺候着。”
“紅袖姐姐——”
白練叫了一聲,立刻吸入了大量的怪味,臉色頓時綠了。
青衣扶着她對紅袖點點頭,連忙出去。
寒衣餘光一掃,落在君容的臉上:“殿下怎麽還在?”
君容抿抿唇,“我不放心世子。”
寒衣面具下的嘴角輕扯:“是怕世子有個三長兩短,沒人庇護你?”
君容搖搖頭,想說什麽,卻又覺得沒甚可說,他靜靜的看着蕭钰,不走也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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