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這是氣球

我的鼻梁差點被籃球砸斷,流了很多血,我媽幫我跟學校請了假,讓我在家養鼻子。

沒有人會真情實感的喜歡上學校,躺在家休息實在是太舒服了,更何況我受傷了,我媽對我就沒有平時那麽嚴格,周末袁紫衣來我家看我,給我帶了很多小零食,我媽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默認我可以吃一些。

雖然我已經不是七八歲的小孩子了,對這些零嘴并不感興趣,但我還是挺開心的拆了一包蝦條,和袁紫衣坐在沙發上聊天。

袁紫衣吃着果盤裏的草莓,八卦地湊在我耳邊說:“你知道唐時被記過了嗎。”

“昂?”我被籃球砸到那天唐時背我去了醫務室又把我送回來,那以後他就沒來找過我,只有唐阿姨帶着補品上門跟我道歉。

我媽當然特別生氣,但唐阿姨脾氣太好了,她也不好意思把火撒到唐阿姨身上,只能跟她抱怨了幾句唐時太調皮:“月光多乖啊,從小到大就沒讓咱們操過心,你該管管唐時了。”

唐阿姨一臉內疚,說她會回去好好管教唐時的。

但我和我媽都知道唐阿姨性子太柔弱,是水做的女人,怎麽可能管得了唐時。

我本來也沒指望唐時能因此挨一頓打,現在乍一聽到唐時的名字,居然是他受學校處分了。

我從桌上拿起鮮榨橙汁喝了一口,問袁紫衣為什麽。

新鮮的橙汁帶着一股淡淡的苦味,我喝了一口又放下,有點想念小時候偷偷喝過的橘子汽水。

擺在便利店飲料櫃最下面一層的橘子汽水,五毛錢一瓶,是我當年最喜歡的飲料。

孩童時的快樂太簡單了,只要五毛錢。

我媽說裏面都是香精和色素,不許我喝,但我還是像小跟屁蟲一樣跟在唐時屁股後面,纏着他讓他買給我喝。

反正唐時的零花錢很多,給我花一點根本不算什麽。

可惜現在那種橘子汽水好像停産了,我去過很多家便利店,再也沒有看到過那種廉價包裝的橘子汽水。

袁紫衣不知道我在想什麽,她也拿起自己那杯橙汁喝了一口,并不覺得苦,反而一口氣幹掉半杯,她清了清嗓子,告訴我:“唐時跟人打架了,那天砸到你頭上的籃球好像是有人故意扔的,你請假的第一天唐時就去找那個人打架了,只不過這兩天學校的處分才下來。”

“哎呀,”袁紫衣一口吞掉半杯橙汁,把剩下的果汁放回桌面上,高大的身軀往我身上一靠,“為了鄰居家弟弟打架什麽的真是太帥了,程月光你要是個女的,這就是妥妥的青梅竹馬言情劇本啊。”

袁紫衣太沉,我躲了她一下,還是被她攻占了肩膀,我只能任由她霸占着我的肩膀,問她:“你要不要喝酸奶,冰箱裏有。”

女孩子們似乎天生無法抵禦酸奶和草莓,袁紫衣雖然高大魁梧,到底只是個女嬌娃。她歡呼一聲,從我肩上離開,找到冰箱去拿酸奶。

我松了一口氣,整理一下被她弄亂的衣服,從腿上的零食袋裏拿了一根蝦條放在嘴裏,讓它慢慢融化。

保姆提着超市購物袋從外面回來,身上帶着外面陽光的味道,她問我:“月光呀,你同學中午在家吃飯嗎?”

我瞥了一眼站在冰箱前挑酸奶的袁紫衣,替她做出決定,“在的,她喜歡吃辣。”

“好,”保姆笑呵呵地說:“阿姨中午做一道辣子雞。”

袁紫衣聽到了我們說話,舉起手裏的酸奶瓶點菜:“還要一道麻婆豆腐!我先謝過漂亮阿姨!”

阿姨笑起來,“小姑娘真會說話,阿姨老了不漂亮了,你們小姑娘才漂亮呢。”

我爸媽給家裏打了電話,說是中午有應酬,又不回家吃飯。

我媽讓保姆把電話給我,囑咐我:“中午一定要午睡知道嗎,睡眠不足長不高。”

什麽啊,就知道騙我,我看了一眼坐在沙發上吃零食的袁紫衣,心說我這個同桌從來不睡午覺,照樣長得比我還高。

但我嘴上還是答應着我媽,又聽她說:“乖兒子,媽媽晚上回去給你帶禮物。”

我高興了,連告別都多了幾分真情實感:“嗯嗯,媽媽再見。”

離中午還有一點時間,保姆去廚房準備飯菜了,袁紫衣找了一部愛情電影跟我一起看,電視裏的女人抽煙,性感的紅唇籠罩在薄薄的煙霧裏,朦胧中有一種別樣的美豔。

袁紫衣羨慕地說:“這也太酷了吧。”

我也覺得有點酷,實際上像我這個年紀看了什麽叛逆的東西都覺得酷。但我是個好孩子,我只能說:“唔,還好吧,吸煙有害健康。”

袁紫衣取笑我是乖寶寶,我不理她,從沙發上起身想給自己拿一瓶酸奶。

門鈴響了,我只好中途返回去開門,從電子鎖的小屏幕上面我看到站在門外的人是唐時。

他怎麽來了,我按開門鎖,看他大搖大擺地進門,臉上還帶着一小塊淤青,輕車熟路地站在鞋櫃旁邊換鞋。

本來歪倒在沙發上沒個正型的袁紫衣注意到他進門,咻地坐直了身子,看起來十分矜持。

她跟唐時打招呼:“嗨,學長,我是月光的同桌袁紫衣。”

“嗯,”唐時往沙發那邊走,經過我時呼嚕了一把我頭上的毛,他一點都不把自己當外人,沙發一坐二郎腿一翹,“唐時,程月光的鄰居。”

“哈哈哈哈,”袁紫衣笑得像是一只被人掐住喉嚨的鴨子,她用一種我從來沒有聽過的語氣跟唐時說話:“我知道你,月光的哥哥嘛。”

啊——!!!

我被她這個語氣惡心到胳膊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還想仰着腦袋尖叫一聲,唐時看了我一眼,吩咐道:“給我拿一瓶冰水來。”

我很不情願的去冰箱給他拿水,保姆從廚房探了個腦袋,問唐時:“時時啊,中午在這兒吃飯嗎?”

“在這吃,”唐時應了一聲:“阿姨煮個綠豆湯,外面太熱了。”

保姆要炒菜,喊我過去幫忙:“好,月光過來幫我取一下綠豆。”

我直接把水朝唐時的腦袋丢過去,他伸手,“啪”的一聲接住了。

沒砸到他,我哼了一聲,去廚房的儲物櫃幫保姆拿綠豆。

綠豆拿出來了,我晃着手裏收納綠豆的盒子心裏忽然一動。我問保姆,可不可以給我做一碗綠豆冰沙。

說來慚愧,大夏天的,我家冰箱裏連支冰激淩都沒有,因為我媽不讓我吃。我也沒有嘴巴很饞,但是夏天嘛,人們總是對冰激淩和汽水産生渴望。

保姆不答應,說我媽知道了會說她的。

好吧,我把綠豆放在案臺上,垂頭喪氣地坐回沙發上。

唐時沒喝自己的冰水,他把我的那杯橙汁喝完了,我一過去就來捏我的鼻子,說要檢查一下我鼻子恢複得怎麽樣了。

我被他按在沙發上欺負,捂着鼻子不停躲閃,袁紫衣也不知道過來幫忙,就坐在旁邊傻笑。

我不太能吃辣,一吃身上就會冒很多汗,就專門挑沒有辣椒的菜吃。

袁紫衣無辣不歡,但是唐時坐在身邊,她吃飯矜持了許多,米飯小口小口的嚼,下筷子的次數都很少。

唐時不挑,有什麽吃什麽,他的胃口很大,吃飯又快,扒了兩碗飯不夠,保姆說米飯沒有了,問他用不用給他下碗面條。

“不用了,”唐時看了我一眼,見我一直拿筷子戳碗裏的米飯不肯吃,就收走了我的飯碗,“我吃他的。”

“啊,”袁紫衣女俠終于想起保護我這個文弱書生來了,她問唐時:“那月光吃什麽啊?”

唐時扒了兩口飯,又放嘴裏夾了兩塊雞脆骨,很快的吃下去,看了我一眼,“他挑食,米飯每次都剩。”

袁紫衣皺起眉頭,責怪地看着我,“怪不得你長不高。”

原來長不高是因為不吃米飯嗎,我驚了,當即下定決心,今晚我要猛吃兩碗大米飯!

有唐時和袁紫衣在我中午不可能睡覺,我帶他們去了我房間,拿出我藏在床底的漫畫書給袁紫衣看。

裏面有幾本少女漫,袁紫衣喜歡的很,晃着腿趴在地毯上看起來。

我的房間不像唐時房間那樣窗子那麽大,但是中午的陽光也挺刺眼,我拉上窗簾外面那層紗,穿着白襪子的腳踩在地板上,問袁紫衣要不要吃水果。

袁紫衣擺手,“不吃了,我從進你家門開始就一直在吃。”

“好吧。”我坐到她旁邊,後背靠在床上,拿了一本漫畫書在腿上攤開。

屋子裏開着冷氣,還有我媽給我買的香氛的味道,袁紫衣深深吸了一口氣,說這是滿屋金錢的味道。

我被她的形容逗笑了,告訴她我還有一瓶沒拆封的,可以送給她。

“別別別,”袁紫衣不肯要:“太貴了。”

“可是你也送了我很多東西,”我讓她看我的桌的第三層沒有放書,整整齊齊地擺了許多小玩意,“都是你送給我的。”

唐時原本躺在我床上玩手機,聞言從床上跳下來,去看那些陶瓷玩具。陶瓷玩具旁邊還躺着一個小小的錫紙包,上次唐時搶走之後我告訴了袁紫衣,她又送了我一個。

唐時捏起那個錫紙包,他的手指修長,捏着錫紙包輕輕搖了搖,臉上帶着似笑非笑的表情,“這個也是她送的?”

“是啊,”我理直氣壯,“怎麽了?”

“啊——”袁紫衣發出痛苦的吸氣聲,耳朵一下子變得通紅:“你怎麽把那個也擺起來了!”

……不能擺出來嗎?我迷茫了,看着袁紫衣,又揚起腦袋去看唐時。

唐時沒說什麽,又沒收了我的錫紙包,坐回床上繼續看手機。

袁紫衣不知道為什麽開始很不安,臉色漲得通紅,看起來很想說話,但最後還是說她想先回家了。

我能看出來她是因為尴尬,可我又不知道她是為什麽而尴尬。是因為她送我的東西嗎?我琢磨着,要是我有手機就好了,我就可以用手機查一查那是個什麽東西。

我找到我媽給我買的香氛,送袁紫衣下樓,把香氛和她沒看完的漫畫書都送給她,“你拿回去看吧。”

袁紫衣的臉還是很紅,她點點頭,沒有說多餘的話,換上鞋子之後飛也似的跑了。

我去冰箱裏拿了一瓶酸奶上樓,唐時已經收起了手機,盤腿坐在我床上,手裏拿着我的錫紙包細細端詳。

我把酸奶放到床頭櫃上,蹬掉拖鞋爬上床,蹭到他旁邊去看他手裏的東西,“這是什麽?”

唐時捏着錫紙包的一角甩了甩,有些戲谑地看了我一眼,“氣球。”

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了,這肯定不是氣球。我白了他一眼,把腳上的襪子脫下來團成球,丢在床邊的地毯上。因為是在家,我穿着短褲,蜷起腿坐下的時候小腿肚子上的肉被微微擠扁一點。

我推了唐時一把,“你騙不了我,快說這到底是什麽。”

“真的是氣球,我騙你幹嘛。”唐時壞笑着,打開了手裏的錫紙包,“不信你自己看。”

我好奇地用指尖去拉錫紙包裏的東西,它實在是太油了,我把它全部拉出來,發現它是一個泛着淺黃色的透明橡膠物。

我發誓我從來沒見過這種氣球,所以傻眼了,這到底是個嘛?

“哈哈哈哈哈哈!”唐時大笑起來,他的笑聲很清爽,但是笑得莫名其妙。他說:“程月光,你知道你看起來像個傻子嗎?”

他一邊笑一邊伸手捏我的臉,“這是避孕套啊!你不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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