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情纏夢斷 帝王屈身尋鄉村
李無憂的話對于李無慮來說無疑是晴天霹靂,那些他所懼怕的不能發生的事情,最終還是發生了。一句話含在嘴裏,磕磕絆絆的才能說出口,“無憂……你……你是不是哪裏不對……我是你哥……”
那個孩子依舊很冷靜,冷靜的幾乎與他的年歲不符,李無憂搖了搖頭,“我沒有哪裏不對,而且,你也不是我哥。”
一瞬間,李無慮如墜冰窖,為什麽……李無憂會知道自己不是他親哥哥,自從他醒來開始,自己一直就強調自己是他親哥哥。即便旁人因面貌大相徑庭而打趣過他們無數次,但李無慮總是一口咬定着一母所出。所以,李無憂是不會知道自己不是他親哥哥的……
但是,現在,他為什麽一臉篤定的看着自己說出這樣的一句話。那份堅定,一點都不想經由猜測得知的答案。
不過,很快李無慮就知道答案了。因為李無憂告訴了他,“我沒有忘記。”
“忘記什麽?”這句話說得沒頭沒腦,但不知為什麽,李無慮卻一瞬間理解了。可他還是不敢相信的問出口,他不希望事情會是他所想的那樣。
“八歲之前的事情,以及八歲那年的事情,都記得。”李無憂說得很輕松,就仿佛在幼年經歷一場重大變動的人根本不是他一般。但李無慮卻清楚的看到了他眼中痛苦,他沒有忘記那些給他帶來痛苦的記憶,卻要一直和那個給他帶來痛苦記憶的人一起生活。
李無慮根本無法開口問“為什麽”,他的腦子像是快炸了一樣,頭痛欲裂到眼淚居然會從眼眶中奔湧而出。他無法想象這個孩子到底是以怎樣的心情在自己身邊生活這麽多年的,更無法再想象,這個孩子現在所開口的喜歡,到底是為了折磨他,還是為了折磨自己。
無法給予回答,更無法開口疑問,李無慮選擇了逃跑,一如九年前那樣。他接受不了琴笙能夠為了天下而機關算盡,所以他選擇了逃跑,逃離琴笙的身邊。而現在,他接受不了自己給這個孩子帶來的一切,所以他選擇了逃跑,再一次。
這一生中有無數場戰鬥,他從未退縮過半步,可唯獨遇到感情這件事,他卻只能選擇倉皇而逃。
“唉……我這樣的人大概會被叫做人渣吧……”
說是逃跑,但這樣一個鄉村中,他又能逃得到哪裏去?只得坐在田埂旁發呆。李無慮看着漫漫麥田,眼瞅着夏末到了,秋來前就可以收了,若是賣得好價錢,又能給無憂炖肉吃了。
一想到無憂,李無慮只得一聲接一聲的嘆息着,腦子裏似是一團亂麻。
“這位兄臺,進村是哪條路?我與朋友在此處迷路,可否指點一下?”兩人走在路上,前後只望見莊稼地,這路都彎彎曲曲的,分不出哪條可以通進村中,見麥田被風吹開時,一個身影隐隐約約的顯露出來,便開口詢問。
那人半天沒有回複,柴斐也只得嘆口氣,看來還得繼續摸索着,想到此刻悲慘經歷,不得望向了身旁,那高貴之人此時也流着汗看着自己。一時忍不住,居然抱怨出口,“皇上啊,都說讓你坐轎子來,你偏不聽。還有,這窮鄉僻壤的,怎麽非得自己來?随便派個人來不就得了。”
琴笙拿袖子擦了擦頰邊,剛要開口,便見那麥間影影綽綽的人站起了身。那擦汗的動作一瞬間定住,他有些不敢确定,畢竟那些麥子太礙事了,他看不清。
那站起的人似是慢一拍,都過了好一會兒了,現在才晃悠的站起,向東邊指了指方向道,“那邊走。”
這個聲音,琴笙在夢中聽得無數次,熟悉的根本無法忘記。
是他……是他!一定是他!
柴斐剛想轉頭提醒琴笙,卻見那人呆愣地望着那個方向,一瞬間明白了怎麽回事。先別管皇上是不是認錯了人,他這個侍衛司都虞候是不能等的,大步跨向田埂間。
李無慮回答完問題,剛欲坐下,就見那兩人中的一人,猛地向他這裏沖來。盡管多年未上戰場,但當年所留下的敏銳嗅覺并未改變,那人在麥間露出的半張臉足以讓他拉響全身的警報。
沖過來的柴斐根本無暇見這人面貌,腰間長刀雖未出鞘,但卻狠狠地抽向了那人。
果然,這人并不是村子裏的,而且看這身打扮,恐怕來者不善。李無慮還沒想清楚,這人便攻了上來。他自是不會退縮,當即以手前擋,只仗着那刀未出鞘。
不過一招,柴斐便知這人并非尋常,刀鞘被攥住的一刻,他便不再手下留情,翻身抽刀,轉面就砍。
李無慮這幾年來雖然荒廢武藝,但身體卻條件反射的記得所有應對敵人的方式。右手攥着刀鞘,以鞘上飾玉迎上刀刃,金玉相擊一聲,刺耳不止。
柴斐只覺虎口一陣鈍痛,可見面前這人武功并不在他之下,而且經驗遠遠豐富于他。心中對那人的評價還未做完,那人竟攥着刀鞘迎上,刀鞘所揮出的破風聲讓他一點不敢輕敵,他毫不懷疑,被這刀鞘砍刀一下,恐怕不會比被刀砍一下輕松到哪裏去。
接連幾次出手,柴斐已開始有些落入下風,李無慮用刀鞘攻擊着,還不忘用陰的偷襲柴斐,鬧得他兩面失守,就在他以為下一刻那刀鞘會斬到自己脖子時,那刀鞘頓了一下——李無慮看到了向這邊走來的琴笙。
琴笙……是琴笙……琴笙來了……琴笙是為了什麽而來的?為了自己?不可能的……
思來想去,琴笙來找他,只有一個可能性,那就是知道了那一夜,他留下了活口的事情。
不行,絕對不能讓他抓住無憂。
李無慮一咬牙,不再與柴斐纏鬥,起掌側劈,引得了他的應對後,立刻收掌。右手早就準備好的刀鞘斜側一甩,竟順着将那刀收回了刀鞘。柴斐還來不及驚訝,那手掌對着他胸口又是一掌,縱有刀在胸前護着,仍是将他打退數米。
等柴斐緩過來的時候,李無慮早就鑽到麥田裏了,他現在哪裏管得糟蹋不糟蹋莊稼,滿腦子都是李無憂,只有那個孩子,他要保護好,他答應過琴簫的,也答應過無憂的。
李無憂回了主屋,坐在桌前,看着一旁縫補到一半的衣衫發呆。
那雙只會舞刀弄劍的大手,如今學會了種地、做飯、縫紉,李無憂幾乎是不敢相信的。
那個曾經被自己奉為天神的男人,一夜之間摧毀了他的一切,卻又用九年的時間,給予了他另一種人生。
李無憂,不,還是應該叫他作琴風久的好,畢竟他從未忘記過自己。
琴風久對于冉業究竟是恨的,他殺了父皇母後,還要殺自己,他沒有不恨的理由。但同時,他又是愛的,因為那個人為了他隐姓埋名,為了他做盡了一個将軍所不會做的事情,竭盡所能的完成着他的每一個心願,哪怕那些是冉業不會認同的事情。
冉業,這個讓他又愛又恨,無處下手的男人。究竟要怎樣做,才好?此時此刻,琴風久竟想嘗嘗那酒是何滋味,能否一醉解千愁?
可惜,這個念頭立即被打消了——那個男人一把推開了門,一身的狼狽。
琴風久還未來得及開口詢問,那人便沖了上來,一拳揍在自己腹部,那強烈痙攣的痛苦讓他的意識有些模糊。随後自己便被抗在了他的肩膀上,一路的颠簸,也不知到了何處,只感覺是個陰暗的山洞。
“抱歉……我沒辦法等到來年的初春,陪你度過第十年了……這裏的食物足夠你堅持一段時間了,先藏着,如果東西都吃完了,我還沒來接你,你便自己出去。不要回村裏,不要去城裏,也不要回京城……求你!”迷迷糊糊間,琴風久只聽到這些。他想開口,可鼻間聞到了一股香甜後,便再也無法反抗的悠悠睡去。
“都老實點!告訴你們,冉業是謀逆的大罪人,如果你們敢包庇他,下場只有一個,那就是死!”城中守軍長本來還在屋裏窩的好好的,突然聖旨就下來了,驚的他差點失禁,畢竟他這輩子都沒見過那叫聖旨的玩意到底是個啥。但縣令就在自己身邊哆哆嗦嗦的跪着,他也是不敢反抗的,立刻帶着人浩浩蕩蕩的闖進了城外一處遙遠偏僻的小山村中。
所有的村民都被聚集在一起,一腦袋的漿糊,什麽謀逆大罪人,他們哪裏曉得哦?
琴笙坐在馬上,一眼便看盡了所有人,這裏,沒有冉業。柴斐見了一眼面色不善的琴笙,知道這主兒是生氣了,刀鞘怼了那守軍長一下,眼神示意他再嚴厲些。
這一沒辦法,守軍長只得硬着頭皮胡扯了,“告訴你們,那個冉業再不站出來的話,每過半個時辰我就殺一個,等殺光了,總是能找到的!”
這一番是真的吓壞了村民,除了病死老死的,他們這輩子哪見過個別樣兒死的?現在居然有人要殺他們了,而且這陣仗,根本反抗不過,一時間恨透了那個叫冉業的人。有幾個莊稼漢免不得罵了出來,當然,他們是肯定不敢罵官兵的,只得狠狠的詛咒着冉業。
就是這一聲詛咒,惹來了琴笙厲色,吓得那守軍長腿顫,以為這人冒犯了這位大人,當即把刀架在了那罵的最歡的人的脖子上,一副要殺雞儆猴的模樣。但是事實,這守軍長一直守着着這小邊城,哪裏殺過人?自己的刀都抖得不要不要的了。
就這樣混亂的場景下,琴笙終于見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人。遠處傳來的一聲“住手”,琴笙不用回頭,就知道,他的冉業終于回到了他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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