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帶我走

第47章 帶我走

賀蘭雪身形電閃,并不正面交鋒,而是恰恰好踩到攻擊的虛點——他熟悉大內的布陣,也熟悉他們的風格,一旦第一次攻擊不成,就會換另一批,招式絕不重複,不給敵手任何看透的機會。

這本是很合理的安排,滴水不漏,可惜他們的對象,是與他們朝夕相處的三皇子。

賀蘭雪稍觸即走,并不戀戰,騰挪間,人又竄出了一條小巷。

視線轉過去的時候,他終于看見了容秀。

一身素裝的容秀,正凜凜地站在一個身穿深藍補服官員的面前。

他們周邊,尚圍着四個勁裝黑衣人。

見他闖了進來,這六人都沒有過多吃驚,中間那個藍服官員甚至沒有回頭,宛如這個穿過高手陣仗的人,只是虛無的空幻。

就沖着這份鎮靜,賀蘭雪便已經猜到了他是誰。

當今天朝,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蘭妃和裴若塵的父親。

即使人到中年,依然風采依舊的男人。

有着太多傳奇色彩的當朝丞相。

裴臨浦。

“娘娘,你這樣任性,難道就沒有想過容家的一百多口人嗎?”裴臨浦似乎失去了耐心,聲音平緩,卻又異常低沉地問道。

如靜潭下的暗流,洶湧地讓人無法回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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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秀臉色慘白。

“難道我回去,陛下又能放過容家嗎?”容秀顫聲問:“他總是在我面前放一個希望,讓我不斷往前走,我以為自己放棄一些東西,走到那裏,就可以安全,可等我走到,我已經一無所有!賀蘭淳,他不會為我放棄什麽,他已經決定鏟除容家,無論我回不回去,他都會去做!為什麽還要拿它來威脅我,來騙我!”

賀蘭雪往前踏了一步,旁邊的四名黑衣死士終于有了些微反應,慢慢地朝他走了過來。

之前被破關的大內高手也極有風度,一旦賀蘭雪突圍而出,他們也不追捕,仍然守在各自的位置。

沒有人會驚奇,也沒有人會擔心。

因為最後的關卡,從無幸存者。

那四人走了過來,極緩極慢,足不沾塵,卻毫無空隙,嚴密周防。

賀蘭雪嚴陣以待,可是目光,始終無法離開容秀。

容秀沒有看他,只是哀傷而執拗地看着裴臨浦,一字一句,“我已經舍棄過阿雪一次,這一次,我一定要找到他,我要回到阿雪的身邊,再也不會去見賀蘭淳!你要阻止我,除非殺了我!”

“娘娘!”裴臨浦自知不該去聽帝王家的情愛之事,沉聲打斷她。

賀蘭雪心中一震,眸中異芒頓閃,那鋒銳的光芒,連容秀都無法回避。

她轉過頭來,困惑地看着面前似乎陌生的人。

眸光清美,空靈,秀麗得不容直視。

“你說的話可是真的?”賀蘭雪顫聲問。

容秀怔了怔,用同樣顫抖的聲音,反問,“阿雪?”

“你說的話,可否真心?”賀蘭雪往前走了一步,全然不顧身邊的重重殺機。

那四人作勢要動,裴臨浦則幾不可見地搖了搖頭,他們沒有再動。

“阿雪。”容秀的臉色變了幾變,突然變得無比從容,“帶我走。”

“好。”賀蘭雪含笑,點頭,伸出手去。

那張平平無奇的臉,因着這笑容,而變得不再陌生,俊美風流,光彩逼人。

裴臨浦的目光閃了閃,沒有言語。

那一對金童玉女,原本,就是整個天朝的風景。

賀蘭雪越走越近,容秀亦伸出手去。

他們的世界之外,人人事事,皆是無物。

手握在了一起。

賀蘭雪的唇角,勾出一輪夢幻般的笑。

“王爺。”在他們決定離開的時候,一直默許事态發展的裴臨浦忽而開口:“你該知道,你這樣做,會有什麽後果。”

“讓他來找我吧,告訴他,無論他要什麽,我都會給他。”賀蘭雪淡淡道:“只是從今以後,容秀是我的。”

“我會轉告的。”裴臨浦似乎沒有絲毫阻止的意圖,好像他帶走的,并不是當今國母。

“多謝。”賀蘭雪點點頭,沖着裴臨浦,看着他端莊凝重的臉,坦然道:“這一次,我欠了你的情,也欠了裴若塵一份情,來日,如有機會,我會還給裴家的。”

“王爺自己珍重吧。”裴臨浦不動聲色地垂下眼眸,揚手輕巧地做了一個手勢,四面八方,人影重重,那隐藏在各暗處的卒子,潮水般褪去,悄無聲息,聲勢浩大。

那四名逼近賀蘭雪的死士,也斂眉退到了裴臨浦的旁邊。

賀蘭雪牽着容秀的手,神色肅穆,手心汗水涔涔,緊緊地拽着,仿佛一松開,手中的人便會再次咫尺天涯。

容秀熱淚盈眶,默默地随着他的腳步。

直到他們走出巷子,一個人悄然出現在賀蘭雪旁邊,正是易劍,他探尋地喚:“王爺。”

“全部退走,所有的計劃全部取消。”

“王爺!”易劍臉色微變。

“別說了,立刻撤離,不要被裴臨浦反撲。”賀蘭雪斷然阻止他的話,然後更緊地握着容秀,步履堅定地,朝一個全然未知的未來走去。

易劍為難地站了一會,再頹然轉身,然後,他看到了伊人。

伊人坐在對面的門檻上,雙手安然地放在膝蓋上,目光澄澈,透過繁華塵世,安靜地看着這邊。

他頓了頓,本想走過去,可一時之間,又不知該說點什麽好,只能遙遙地行了一禮。

伊人展顏一笑。

易劍離開。

伊人複又低下頭,把玩着自己的衣襟,想着方才看到的那一幕。

賀蘭雪與容秀,牽着的手,那麽牢固,那麽突兀,那麽,密不可分。

她只覺得,自己是不應該再回去了。

如果不是一個聰明人,至少,應該識趣。

倚靠一顆大樹,無論多麽用心用力,如果那棵樹已經種在別人的園子裏了,伊人也知,自己似乎已不大合适去那裏乘涼。

她又坐了一會,等到日影西斜。趕集的人們紛紛回家後,她才拍拍衣角,站了起來。

環顧四方,竟不知何處能去。

就這樣漫無目地走了幾步,她下意識地按了按肚子:似乎很久沒有吃飯了。

早晨起來,便随着賀蘭雪匆匆趕到集市,她又沒有神功護體,現在餓得咕咕叫,很正常。

人如果餓的時候,對香味就會格外敏感。

特別在沒有目的地的情況,更會自然而然地順着香味走。

伊人停下腳步,發現自己不知不覺走到了綏遠城正中間的一座酒樓前,裏面正有一桌人大快朵頤,桌上菜肴豐盛至極。

“天朝人果然過得太安逸了,連酒都這麽淡。”只聽坐在正中間的一個裘衣男子仰脖将面前的大碗酒喝盡,大聲感嘆道。

“王……公子,”同桌一位年紀稍大的老者低聲提醒道:“請注意言辭。”

裘衣男子呵呵一笑,旁邊的人連忙将他面前的空碗填滿,他方又端起,突然看見門外正有一個女孩,正歪着頭看向這邊。

女孩的臉小小圓圓的,眼睛也是亮亮圓圓的,身上的衣服只是普通百姓的布衣棉褲,還有點髒兮兮,看着很是落魄。

“公子,要不要将她趕走?”旁邊一個穿着羊毛短襖的大漢趨身問。

裘衣男子擡了擡手止住衆人,然後提高聲音問:“這位姑娘,要不要進來喝一杯?”

伊人聞言,大喜,很不客氣地跨進門檻,心中還感嘆:世上果然好人多。

衆人見她這般不客氣,臉上立刻露出嫌惡之色,唯有裘衣男子,滿臉含笑,饒有興致地看着伊人。

伊人走到桌邊,四處瞅了瞅:這一大桌共七人,與她說話的男子大概是當家人,坐在正東上位,而且衣服鮮豔、毛色油亮。他的左邊是一個白胡子老者,慈眉善目的樣子,也是方才提醒他注意言辭的那位。而對面則是一溜精神矍铄的武裝漢子,全部斂目順眉,雖然坐在同一桌,可是只坐了椅子的一角,自發地矮了一截。

這八人大桌,唯一空虛的地方,便是男子右方的位置了。

伊人當仁不讓地坐了過去,挪了挪屁股,尋了一個最舒服的姿勢。

老頭幾不可查地皺了皺眉,其餘六人更是如臨大敵的樣子,唯有裘衣男子一臉含笑,遞與她一套碗筷。

伊人感激地看了看他,忽然發現他的頭發帶着微卷,與他的容貌很稱:他的面龐擁有完美的希臘式輪廓,高貴而清晰。

像漫畫裏的阿波羅戰神。

“皆說天朝女子含蓄,這位小丫頭倒是不客氣。”白胡子老頭見伊人笑了笑,便左右開弓,開始大快朵頤起來,不禁低聲抱怨了一句。

她來之前,衆人還處于戒備狀态,只是待伊人真的坐到了桌面上,所有的敵意都消失得無影無蹤。老頭言語間也随意起來。

她是一個讓人無法設防的女孩。

聞言,伊人把剛剛塞進口裏的羊肉咽了下去,這才開口說第一句話:“我們比賽吧。”

衆人微微一愕,裘衣男子問:“比什麽?”

“你方才說酒太淡,我們就比喝酒,我一定沒辦法贏過我。”伊人伸手抹掉嘴邊的油膩,自信滿滿道:“這酒真的很淡哦,你比不比?”

那語氣,幾乎是公然地引誘別人參加了。

裘衣男子啞然失笑,“彩頭是什麽?”

“如果你輸了,你就幫我做一件事,如果我輸了,我就為你做一件事。多累都行。”伊人眨眨眼,一本正經道:“先認識一下,我叫伊人。伊人是真姓名。”

那人低頭,憋着笑道:“好,一言為定。我叫——我叫炎寒。”頓了頓,他補充道:“也是真姓名。”

“哦。”伊人淡淡地應了下,然後抱起本就放在一旁的酒壇,為自己斟了一碗。

老頭本來默不作聲,見狀,目光閃了閃,突然擡手道:“等等。小姑娘,你聽到這個名字,就沒有想起什麽嗎?”

伊人擡頭靜靜地看着他,坦然道:“我不知道這個名字。”

她的神情尤其真誠,看不出虛假。

可是接下來的話,卻讓老頭不敢有絲毫松懈。

“但是我知道他是誰。”伊人淡定道:“他是炎國的皇帝,對不對?”

伊人話音剛落,坐在對面的六個人具拔劍而起,對伊人虎視眈眈。

炎寒這一次也不再阻止手下,而是支肘撐颌,微笑地看着伊人的反應。

他的心中,未嘗沒有顧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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