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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的包紮要比白講究得多,先消毒,再上藥,最後才是包紮。在詢問了莫洵是什麽時候傷的,被什麽傷的,又仔細查看了傷口情況後,醫生讓莫洵隔兩天來換次藥,破傷風針倒是不用打的。
醫院裏亂七八糟的東西要比小區多不少,大醫院,人多,青天白日的陽氣旺盛,那些飄蕩的鬼魂們本就處于一天中最虛弱的時候,莫洵周身的氣場更讓他們退避三舍。
蘇澤淺進出了一趟醫院,并沒有感到和之前有什麽不同。
出門時的不适感被蘇澤淺當成了病後的虛弱,沒放在心上。
回到家後,蘇澤淺把冰箱裏東西拿出來,挑挑揀揀開始做菜。
蘇澤淺做菜的時候,莫洵接了通電話,年輕人聽見莫洵竭力婉拒但最終還是應下。
接完電話莫洵進廚房看蘇澤淺的進度:“少燒點,明天我兩頓都在外面吃。”
蘇澤淺看着手邊的原材料:“放了一天,再不做掉也是浪費。”
莫洵想想也是:“那等會兒你帶走。”
蘇澤淺:“我明天也不在家。”他回去上班了,自然不會在家裏吃飯。
阿黃嗒嗒跑進來,在蘇澤淺腳邊站定,張着嘴沖莫洵搖尾巴。
蘇澤淺對阿黃的機靈已經見怪不怪了,他沖莫洵示意了下腳邊的大狗:“有阿黃呢。”
有阿黃在,不用擔心飯菜吃不掉。
陪莫洵吃了飯,蘇澤淺告辭回家,從吳城回來到現在什麽都沒收拾,換洗下來的衣服團在背包裏,怕是要發臭了吧。
莫洵站在窗口目送蘇澤淺離開,他能看見蘇澤淺從自己這兒沾去的氣場在陽光下一層層散開,變得稀薄起來,氣場中心,屬于年輕人自己的靈力光芒溢出來,穿破稀薄的保護圈,洩露到外界,吸引了那些飄忽的影子,遠遠跟在後面。
中年人的庇護是有界限的,在時間和空間上都有界限。
随着莫洵給予的保護的消失,蘇澤淺只覺得自己的視野越來越模糊,漸漸又回到了今天剛出門時的狀态。他頻繁的眨着眼睛,視野卻沒像早晨那樣恢複清晰。
無論是鋪天蓋地的影視作品,還是從殷商那裏得到的專業知識,都沒有說撞鬼之後會變近視的。
但視力突然退步的蘇澤淺無法不把自己身上的變化往撞鬼這件事上靠,畢竟發場燒就變成瞎子的可能性好像更小些。
蘇澤淺有些不安,他拿起手機想給殷商去電話,幾次想撥出去,最終卻都放棄了。
太小題大做。
尚且不知道自己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的年輕人這麽想着,決定明天午休的時候去配副眼鏡。
第二天,蘇澤淺到酒店的時候,收到了很多同事的噓寒問暖,年輕人的人緣可見一斑。
“小蘇你臉色看上去不太好啊,”同一個廚房的老廚師打量着他,“要不要再休息半天,今天晚上你在‘歲寒三友’還有個單子呢。”
歲寒三友是恒日酒店最高端的一批包廂中的一個,是專門為大客戶保留的。
今天晚上市文化局的處長要在那裏宴請客人,酒席規格定得很高——是那種如果不是自己付賬,就會被查水表的昂貴。
蘇澤淺在轟鳴的抽油煙機聲裏捏了捏鼻梁,白淨瘦削的年輕人站在無論怎麽打掃都覆蓋着一層油光的廚房裏,簡直就像一副亂入的畫:“沒事,就是有點沒睡醒。”
眼前霧蒙蒙的狀态在進入廚房後好了不少。
時好時壞的,可不太像近視眼。
蘇澤淺這麽想着,有機會還是找殷商問問吧。
機會來得很快。
因為宴會的規格高,蘇澤淺在下午兩三點的時候去“歲寒三友”檢查醬料,明爐等肯定要用,但一般不需要他操心的東西,結果他就在包廂裏碰到了來檢查碗碟擺花,以及确認菜單的殷商。
蘇澤淺并不是很驚訝,打招呼似的問道:“這支生意是你拉的?”
做同一單生意,銷售部和廚房中間還隔着幾個部門,通常是沒交流的。
“是啊,讓你來也是我要求的呢。”聽見聲音,殷商暫時停下了和樓層經理的交流,轉頭望向蘇澤淺。
在看見蘇澤淺的瞬間,他臉上的表情滞了下。
蘇澤淺面無表情,心裏卻咯噔一下。
因為有第三個人在場,殷商很快調整回表情,交代好剩下的事項後,随便找了個借口就把蘇澤淺拖了出去。
殷商拉着蘇澤淺拐進一個沒人的包間,臉上的笑容消失不見:“別動。”
他伸手輕輕捏住蘇澤淺的下巴,往上擡了擡。
近乎輕薄的動作讓蘇澤淺皺起眉,然而他沒有反抗,因為年輕人發現,靠近殷商後,眼前的那層薄霧幾乎散了個一幹二淨。
這時候的殷商确實沒有任何挑逗的意思,他仔仔細細的看着蘇澤淺的眼睛:“……你是不是能看見什麽了?”
自己以為的“看不見”在殷商口中變成“能看見”,蘇澤淺面不改色,問:“比如?”
“等下……”殷商捏了個很複雜的手訣,然後伸手往蘇澤淺眉心一點。
一層金光“嘭”得彈了出來,将殷商的手大力往後震,力道之大把殷商手上有法術加持的手訣都震散了。
殷商大吃一驚:“你——”
蘇澤淺只覺得視野猛地震蕩了下,就像隔着層透明的水看東西,水面呼啦炸開一個巨大的漣漪,波紋擴散,視野中的東西或放大或縮小,游動着扭曲了。
扭曲只有一瞬間,但在那一剎那中,蘇澤淺看見視野中殘存着的影子,變成了清晰的人形。
那變化讓蘇澤淺猛地往後退了步。
這時候殷商才接上了自己剛才的話:“——你身上被下過封印。”
蘇澤淺覺得自己的世界觀不斷被刷新着,太過震驚以致于年輕人的反應顯得有點呆:“封印?……是我知道的那個封印嗎?”
一臉嚴肅的殷商笑了,眉眼彎彎的大男孩幽默道:“是啊,就是那個讓龍傲天變成普通人的封印。”
笑過之後殷商又嚴肅起來,他撚了撚被震得發麻的手指:“你身上的封印很強大,就我所知,全國能畫出這樣封印的人不會超過五個,你身上或許真的藏着什麽秘密。”
“你天生能見鬼,行話裏叫開天眼,開天眼的人本身就少,再加上這個封印……”
他看了看蘇澤淺的表情,放松了神色:“不過事情都要一步步來,我沒有那個本事幫你補封印,那麽我們現在的當務之急就是讓你習慣看得見鬼的視野。”
蘇澤淺動了下嘴唇,神色抗拒:“我不想去習慣這些。”
殷商搖了搖頭,說了和山神白一樣的話:“開天眼的人各有宿命,但都逃不脫和鬼打交道。就像你身上的封印雖然強大,但依然被沖破了。你是逃不開的。”
“為了免得你日後遇上什麽事情連自保的能力都沒有,還是多了解點吧。”
殷商話音一轉:“一碼歸一碼,今天晚上不是适應視野的時機,我先給你畫道符,撐過今天再說。”
殷商說幹就幹,直接從公文包裏掏出淺黃的符紙,又拿出軟頭的秀麗筆,在紙上了畫了起來。畫完後折起來,在頭上戳了個洞,用紅繩穿過,遞給蘇澤淺:“挂脖子上。”
蘇澤淺依言照做,然後整個下午,他的視野果然變清晰了。
視野的變化逼着蘇澤淺去相信殷商的話,封印,天眼,鬼,年輕人的腦子裏來來回回想着這幾個詞。
然後到了晚上。
冷菜吃得差不多,包廂通知在廚房裏等待的蘇澤淺可以過去了。
“歲寒三友”所在的那個樓面都是同規格的包廂,客流量不算大,因而顯得很清靜,高規格的包廂配高規格的服務,“歲寒三友”配着三個服務員,工作相對清閑。蘇澤淺到的時候,其中兩個姑娘正在包廂外的配菜間裏小聲聊天。
“蘇廚你來啦。”其中一個笑嘻嘻的向蘇澤淺打招呼。
蘇澤淺淺淺笑了下,低頭做自己的準備。
酒店裏的人都知道蘇澤淺的個性,和蘇澤淺打過招呼,漂亮的小姑娘就轉過頭繼續和自己的夥伴聊:“說真的,這次來的客人氣質都很好啊,不像其他那些做官的,一個個滿面油光的。”
另一個說:“聽他們聊天都是搞藝術的吧?我去收茶杯的時候,看見客廳的桌子上放着好幾副畫呢,雖然我看不懂,但估計很值錢吧。”
先前一個又說:“對了,你有沒有注意那個坐在左邊那個花瓶前的客人,長得可帥了!”
另一個仿佛找到了同好,略微興奮起來:“左邊花瓶前?旁邊有幅字的那個花瓶嗎?”
“對對!帥吧?”
“帥啊,而且是有氣質的那種帥!雖然年紀不輕了,但感覺比韓劇裏的那些大叔還有味道!”
兩個小姑娘的叽叽喳喳蘇澤淺一字不落的聽進了耳朵,他推着餐車走進包間,沒抑制住好奇心,偷偷往兩個小姑娘描述的那個位置看過去。
左邊的花瓶,旁邊有幅字。
下午才來過包廂,蘇澤淺一眼就找到了那個位置。
一看,就是一愣。
坐在那兒的客人也正望過來,眼中是和蘇澤淺相似的驚訝。
黑發黑眼,有氣質的儒雅中年人,不是莫洵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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