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班尼Girl,我只是邀請他唱歌。”烏瑟一攤手,滿臉無辜又有點不滿地看着班西,“還有你的聲音怎麽了?只是過了三十年,你的聲音怎麽如此粗粝像個男人?”

雖然還挺好聽的。

“因為我就是個男人。”班西持續性頭疼,對這些神秘生物的時間概念,“您認識的是我的母親,她十年前已經過世了。”

“啊…抱歉。”烏瑟張張嘴,慢了半拍地流露出一點歉意,“我總是忘了人類的生命如此短暫……你和你的母親很像。”

班西微微扯了扯唇角,“大家都這麽說。”

他無意與烏瑟敘舊,跟烏瑟敘舊也沒有什麽意義,這位記住的不是他的母親而是他母親的聲音,除此之外他母親在這位心裏的标簽只有人類和雌性。

因為烏瑟是個海巫——此處請不要聽到個“海”字就自動代入人身魚尾善良純潔等美好幻想,人身魚尾的那是海妖,海巫住在更深的深海,原形十分随心所欲,可參考小美人魚裏的八爪魚海巫婆。

包括喜好也是。

海底住得久了導致海巫的各項感官都不怎麽靈敏,倒不是不能正常使用,就是分不清美醜聞不出香臭也嘗不太出來好不好吃,像是烏瑟只看臉根本分不清班西和他的母親,但唯獨對聲音極端敏感,一聽聲音就知道誰能唱出動聽的樂曲,勾起他們全部遲鈍的感官。

海巫通過音樂感知世界。首先聽到,繼而才能看到,聞到,品嘗到。相應的,絕大多數海巫都有着收藏聲音和有事沒事勸人唱歌的惡習,并且由于長得好看自帶魅惑buff,成功率極高。

雖然班西沒見過烏瑟,但他聽母親講起過這位當年去巫師議會登記時,三言兩語把好心幫他填申請單的巫師拐去當音樂劇演員的豐功偉績。

唱歌有什麽不好,音樂是照亮黑暗世界的太陽。

烏瑟振振有詞,搭配他那雙說起音樂時驟然明亮像是有星星閃爍的眼睛,聽上去真的好有道理。

被他誠摯邀請唱歌的時律眼睛都不眨一下,用自己陰沉又刻薄的臉色和硬邦邦擲地有聲的回應,一句話堵住了烏瑟的嘴。

“沒興趣,謝謝。”

烏瑟:emmmmm我怎麽覺得這話有點似曾相識?

班西微笑,對烏瑟遞出海報,把話題拉回正軌,“這次我們是來跟您溝通一些萬聖節的注意事項的,這是宣傳單,您看一下。”

烏瑟掃了一眼海報內容,就知道是個什麽事情。他下意識地又想叫“班尼Girl”,前半個音一出來就反應過來人不對,強行把後面的Girl給吞了回去。

“放心吧班尼boy。”他說道,“那天劇團裏有新劇要排,我沒空夜游。”

他,一個自己旗下歌手能組缪斯48還分男女聲部的霸道總裁,是不會幹出街上拉人強迫人家給自己唱歌那種事情的。

又不是小美人魚的歌喉,能讓海巫用盡陰謀詭計也要搞到手。

“好的,我知道了。有什麽問題請随時聯系我。”班西又拿出自己的名片,“這是我的聯系方式。”

由于感知遲鈍海巫确實是不怎麽搞事情的種族,班西也只是預防烏瑟真遇到什麽天籁之音解放天性不做人了,鬧出什麽“知名音樂投資人街頭大玩觸手Play”的糟糕新聞。

“嗯。”烏瑟接過班西的名片,又看着時律。

時律一臉莫名地看回去。

烏瑟睫毛輕顫,眼神裏寫着三分期盼四分渴望以及九十三分的寫滿“想要聯系方式”的欲望,混合成看誰誰心顫唯獨叫時律炸了毛的滿眼星光。

草。

時律黑着臉瞪他,覺得這個男人八成腦子有毛病。

不,是肯定腦子有毛病。

烏瑟幽幽嘆氣,從手邊的筆記本裏抽出兩張票,“這是我們下一部劇的票,有空可以來看看。”

他相信沒有人能拒絕音樂的魅力,只要來聽過一次現場,時律肯定會對唱歌産生興趣。

這麽好的聲音,不如唱歌,不如唱歌。

要不是時律眼疾手快,時律得當場跳起來撓烏瑟個滿臉花。

……

離開烏瑟家,他們又去了位于市區的一家小酒吧。藏在弄堂深處的店鋪門庭冷落,髒兮兮的招牌缺胳膊少腿,但這是附近唯一一家接待特殊顧客的酒吧,只有在門口懶洋洋的保安面前顯露原型,才能被招待進真正的內堂。

經營酒吧的是一位叫做缇娜的巫婆——巫婆和巫師有點小區別,力量更類似于與生俱來的超能力,而非魔法。

缇娜戴着老花鏡在吧臺後打毛線,碎花的披肩從她肩頭垂到膝上,昏昏欲睡的模樣。

聽到門響的聲音,她才咕哝兩聲醒過來些,眯着眼看清楚站在吧臺邊的班西和時律。

“您又來了呀,羅斯巴特家的大人。”她與班西招呼,聲音輕柔地漂浮在空氣中,“唔,還帶來了一位尊貴的客人。”

“嗯,萬聖節要到了。”班西将海報放在吧臺,“你知道的,這些日子總是很忙。”

缇娜推了推老花鏡,看清楚了海報上的文字,“是的,是的。”她說道,“萬聖節總是忙碌的。”

官方巫師要忙着維持秩序,她的酒吧也早已預約爆滿,她現在就能夠預見到舞池裏群魔亂舞的場景和之後的一片狼藉。

只要不售賣禁藥,酒吧裏面怎麽浪班西都不會管,他例行檢查了老女巫的經營證明和特殊酒類售賣許可後,叮囑老女巫在萬聖節前後加強身份審核。

沉迷于變裝的人類有時候很容易與怪物混淆,而把一個毫無戰鬥力的人類放進怪物狂歡的酒吧,第二天可能連骨頭都找不到一根。

“好的,好的。”缇娜說道,用一種飄忽而又順從的語氣,“我會遵從您的規矩的,羅斯巴特大人。”

……

班西的家訪名單上的最後一位被放在了第二天,由于路程過于遙遠,早上八點出發等抵達也過了中午。時律帶了一袋牛奶一袋小面包,盯着班西先解決午飯問題——身為一個有職業道德的貼心嬌嬌,他得積極為金主服務是吧。

他們要拜訪的那家住在距離申市市區幾十公裏的郊野,緊靠着申市的郊野自然保護濕地,遷徙的鳥兒或是在這裏栖息越冬,或是短暫歇息後向着更遠的地方飛去,秋水長天一色,仿佛一處俗世喧嚣之外的桃花源。

濕地裏栖息的各種鳥類讓奧吉莉亞很是興奮,她拍打着翅膀引頸高嘎,有幾只感官敏銳的鳥被她驚得飛起,但更多的還是根本沒聽到該幹啥幹啥。

最大的受害者就是班西,被突如其來的一嗓門震得腦殼疼。

班西咬着半塊面包,想友好地請自己的老祖母閉嘴。

得虧守護靈的特殊性,奧吉莉亞不主動出現時連班西都沒辦法确切看到她的身影,不然這麽一嗓門他們羅斯巴特家的臉面就別想要了。

時律正翻看着資料,看着看着眼睛就往班西周圍繞了一圈。

剛剛不知道為什麽……他似乎聽見了一聲響亮高亢的鵝叫,而且就是從班西身邊傳出來,把他吓了一跳。

但是再仔細看看,周圍各種鳥類叽喳嘎嘎,好像又只是他聽錯了。

吃完飯後沿着濕地的泥巴小路走上大約二十分鐘,就能看見路邊伫立着一棟小房子,白牆黑瓦飛翹的屋檐,很有江南水鄉的韻味。

來接他們的人已經等在路口,那是一位漂亮的少女,一襲長裙戴着紅色的兜帽披肩,吊眼角和微垂的嘴角,兩只眼睛一藍一灰,讓她看起來有種凜然傲慢的神氣。

時律記得她在班西的清單上叫做“安吉麗娜·沃夫格雷”,種族一欄則寫着“灰狼”。

灰狼,而不是更經常出現在奇幻設定裏的狼人。

配上這鮮豔的紅裙,熟悉又讓人有點跟童話片場串戲,仿佛誤入小紅帽的故事裏。

“您好。”安吉麗娜招呼了一聲,向班西微微彎腰,轉身引着班西和時律進門。

屋前有一個很大的院子,一開門就有個小雪團奶聲奶氣地撲上來,定睛一看才發現是一只毛絨絨的犬類幼崽,搖着尾巴快活又熱情地圍着客人轉圈。

“好了好了,聽話。”安吉麗娜柔聲道,蹲下拍拍奶狗的腦袋,哄着它給客人讓開進屋的路。

白絨絨的小奶狗眨巴着一雙水汪汪的藍眼睛,亦步亦趨地跟着班西進屋,發出嗚嗚咽咽的小奶音。

“祖母還在休息,您稍等一下,我去叫她。”安吉麗娜說道,摘掉帽子的她頭上支棱着兩個灰色的狼耳,敏銳地捕捉着周圍的聲音。

“不用麻煩了。”班西搖搖頭,俯身把腳邊的毛團子拎到一邊,任由毛團子打滾露出肚皮,也絲毫撼動不了他的心。

“馬上就是萬聖節了,希望你們這段時間盡量不要出門。”班西注視着她異色的眼瞳,“尤其是你。”

住在這樣遠離世俗的地方,安吉麗娜很清楚班西在擔心什麽,“我在萬聖節出生。”她說道,笑起來時眉眼明媚又豔麗,“那一天大家都會回來,慶祝我的成年。”

班西聽到“大家都會回來”,緊接着又加了一句,“那也不要喝太多酒,這裏的鳥都是有保護等級的。”

起碼國二,幾杯酒下去頭腦發熱咬死一窩加餐,大灰狼也得蹲號子去。

“您多慮了。”安吉麗娜唇角的笑意淡了淡,“它們都是安妮……抱歉我還沒有介紹,這是我的妹妹安妮,”她揉揉腳邊哼唧撒嬌的小奶狗,接着道,“那些鳥兒都是安妮的朋友。”

“希望如此。”班西點點頭。

作為童話故事裏的禦用反派,大灰狼其實沒有故事裏那麽血腥弑殺,相反他們是頗具智慧與社會意識的種族,本質是守護山林的精靈化身,絕大部分情況下都是安全對象。

而不安全的就是安吉麗娜——這只亞成體灰狼正在成年前最關鍵的轉化期,從野獸到精靈的過程中她的靈魂會完全敞開,很容易受到外界刺激而發狂,也很容易形成上瘾反應,一旦嘗到了人類血肉的味道,就很容易被污染堕落,變成貪食人類的惡狼。

萬聖節是安吉麗娜的成年禮,班西由衷地希望她能夠度過一個溫馨圓滿并且不出門的成年禮,成為灰狼族群中優秀的一員。

畢竟他不想像童話裏的獵人那樣,砍掉惡狼的腦袋再燒掉惡狼屍體,讓沖他搖尾巴的幼崽失去姐姐。

……

等回到小洋房的時候,鐘雙明已經在大廳裏等着——為了方便各種特殊生物随時進來求助,小洋房的一樓大廳是不鎖門的。

鐘雙明也的确很需要幫助。

時律還是第一次看到他那張眉眼含笑的臉黑如鍋底的樣子,看到班西大踏步走來的氣勢叫他下意識往班西面前擋了擋。

“萬聖節……”鐘雙明雙手搭在班西肩上,深呼吸好幾次才克制着露出個不那麽猙獰的笑容,“你們萬聖節,都是怎麽過的?”

管理中心那群老不死的居然真要搞萬聖聯誼,媽的老黃瓜刷綠漆趕什麽時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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